林清玄“菩提系列”的禪意研究

史星宇

（云南大學(xué)，云南昆明 650091）

0 引言

談到林清玄，筆者的腦海里總是會浮現(xiàn)一個寬厚的肩膀、敦實的身材和一個和藹的微笑，林清玄是寶島臺灣最負盛名的作家之一，他高產(chǎn)也高質(zhì)，是“臺灣八大散文家”之一，因為其獨樹一幟的風格，受到臺灣和大陸讀者的喜愛[1]。1992 年，林清玄在臺灣本土完成“菩提十書”的創(chuàng)作，掀起了寶島臺灣和大陸的佛學(xué)散文熱，一時間經(jīng)久不衰。其在“菩提系列”中借助禪意特色包含的禪意選材（意象選擇與佛教經(jīng)典）和清新幽默的、詩意化的、修辭化的禪意語言體現(xiàn)林清玄“菩提系列”的佛教色彩、慈悲心、平等心、自省心，并結(jié)合其為什么由禪意的四大原因探討了林清玄看待人生的獨特視角和超然的態(tài)度。

何謂“禪意”，這一屢屢出現(xiàn)在佛教經(jīng)典及如今各大社交網(wǎng)站的佛教詞匯背后有著怎樣的內(nèi)涵？依筆者之見，禪意者，清平安寧之心也，是一顆玲瓏剔透的心，是現(xiàn)代人極其缺乏的一種意境。即：追求一種虛無的境界，充斥著安靜祥和、淡然處之，是超脫于物欲之外，不慕名利，寄情于山水之間，淡然面對人生起起落落，即使經(jīng)歷再多磨難和打擊，也依舊以慈悲心、平常心、自省心面對人生。

1 林清玄“菩提系列”的禪意特色

在林清玄先生的“菩提系列”中，其花了很多巧妙的心思與點綴，例如在意象選擇上，他選擇的都是最普通的物體，基本上都是在生活中能夠隨處可見的花草、樹木、蟲魚、鳥獸等，這與林清玄推崇的禪意有一定的關(guān)系。佛曰：眾生平等，這里的“生”指的是有情眾生和無情眾生。有情眾生的“果報”必然伴隨著無情眾生的“依報”，這里的“依報”指的就是有情眾生所依托的環(huán)境，即有情眾生賴以生存山川河流、花草樹木等等。佛教認為“正報”與“依報”是互為一體的，任何生命主體必定依存于其所屬的生存環(huán)境，兩者是合二為一的，佛教稱之為“依正不二”。在佛教的世界觀中，生命個體與其所依存的生存環(huán)境是一個不可分割的主體。所以在林清玄先生看來，這些自然之物也應(yīng)和人一樣作為寫作對象出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

其次，林清玄先生的“菩提系列”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佛教經(jīng)典句子。林清玄先生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其深厚的文學(xué)底蘊和佛學(xué)智慧交織在一起，誕生了林清玄先生的寫作特色，“菩提十書”也不例外。在“菩提系列”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見《般若經(jīng)》《金剛經(jīng)》《法華經(jīng)》等佛學(xué)經(jīng)典的影響，整個系列頗有禪意的渲染，佛教經(jīng)典經(jīng)過林清玄先生解讀與融合之后成為了其文學(xué)作品中的深層底色和難以替代的部分。例如《佛鼓》中這樣寫道：“那鼓，密時如雨，不能穿指，緩時如波濤，洶涌不絕。猛時若海嘯，標高數(shù)丈；輕時若微風，撫面輕柔；那是人間的鼓聲，但好像不是來自人間，是來自天上或來自地心，或者來自更邈遠之處?！皩⒎鸸拿鑼懙臉O其富有禪意，不由得想起曾傳誦一時的“風動也？非也！心動也！”意境縹緲而深遠，哲理含蓄而深刻。

林清玄“菩提系列”的禪意語言也值得細細研究?！捌刑嵯盗小钡恼Z言頗具特色，清新與幽默并存，清麗樸素，幽默風趣卻發(fā)人省醒，符合禪意的特色。讀完仿佛有一得道高僧敲著木魚眼角微瞇，笑呵呵地向坐在蒲團向他的小弟子們傳播著佛教的智慧，讓其體會禪意的奧妙，如沐春風，清新自然。這大概也是林清玄禪意散文的魅力所在。林清玄先生文中的語言也很具有詩意化，詩意化的語言表達也是禪意體現(xiàn)之一，其擅長編制一個詩意的夢境，將其所見所思所想以最浪漫的語言寫出來，如詩一般，令人不忍卒讀。另外，林清玄先生也擅長化腐朽為神奇，活用修辭化的語言表達。在“菩提系列”中，林清玄化身為修辭大家，營造了一個修辭花園，例如在《紅塵菩提》自序中，林清玄在對生命態(tài)度的描寫中，用花與泥土、彩虹與烏云暴雨、閃電與周圍的黑暗做對比[2]，同時運用對比的修辭手法，突顯沒有泥土的養(yǎng)育開不出美麗的花朵，充分體現(xiàn)林清玄先生的修辭功力之深，讓讀者如癡如醉。

2 林清玄“菩提系列”的禪意體現(xiàn)

其一，其有濃厚的佛教色彩和意識。曾有人詢問，“為什么林清玄先生能在散文界屹立不倒”，不少人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依筆者看來散文家不少，但是散文界能有一位對佛教文化信手拈來的散文大家卻是不多。換言之，林清玄是宗教界最會寫散文的人，是散文界最深諳佛教禪意的人[3]。林清玄以佛家的眼光審視世俗社會，思考現(xiàn)實人生，因而他的作品充滿了濃郁的佛學(xué)智慧。他的佛學(xué)智慧不完全等同于佛教哲學(xué)，它是林清玄對佛教哲學(xué)的通俗化闡釋，是自己對佛教哲學(xué)的獨特理解與感悟。他往往從現(xiàn)實生活出發(fā)，通過自己切身的生命體驗去感悟佛法，從人情練達中體會佛教義理，從人格完善中體驗佛學(xué)意蘊，將佛學(xué)智慧與人文理想巧妙結(jié)合，從而表現(xiàn)出強烈的入世情懷和豐富的人文內(nèi)涵。把學(xué)佛與認識人生相聯(lián)系，這明顯融進了儒家的“心性”理論。林清玄先生既然是佛教徒，其自然也善用佛教經(jīng)典來為自己的散文點綴不一樣的色彩。林清玄生于一個信仰佛教的家庭，逢年過節(jié)林清玄便與家人前去寺廟祭拜，祈禱今年家里平平安安，無事便心安。即使當時的林清玄年紀尚小，受家里人的影響，其對佛教文化也有了一個初步了解。等其稍大時，他便開始深入研究佛學(xué)文化，時常閱讀佛教經(jīng)典，并時常拿著寫有“今日研讀佛法不懂之處”的筆記本去請教方丈，小林清玄便在這樣的教導(dǎo)中一點點地將佛教道理融會貫通，并開始領(lǐng)悟禪意。每逢心情不佳，小林清玄便去后山的寺廟學(xué)著僧人打坐，感悟片刻的寧靜?！捌刑嵯盗小敝刑幪幱蟹饘W(xué)智慧，大道理藏于字里行間中，入世佛理躍然紙上。例如“人間有味是清歡”，林清玄以蘇軾的“清歡”二字悄然入手，表達了其返璞歸真的生活態(tài)度，充滿了禪意。

其二，林清玄先生以“慈悲心”看待世界。所謂“慈悲”對林清玄先生來說，尤其關(guān)心處于社會底層的小人物，他關(guān)心《佛鼓》里敲鼓的比丘尼，關(guān)心《木魚餛飩》里敲木魚賣餛飩的老者[4]。慈悲之心帶來豁達之心，林清玄是一個極其樂觀的人，但少有人知道的是，其出生在一個貧困的農(nóng)村家庭，經(jīng)歷了世間百般磨難，可其依然以豁達之心對待世間萬物，以悲憫情懷對待身邊人，用柔軟的心靈去淡然面對一切，用其畢生抒發(fā)著何謂“禪意”[5]。林清玄先生在書中講到，如果不能懷有“慈悲心”，那極其容易陷入瞋恨，瞋恨是人邪惡的種子之一，其一開始可能會很小，但其極其容易受到外在影響，邪惡種子一點點發(fā)芽，直至不能控制，那時為時已晚矣！何不在最開始之際就掐斷瞋恨種子，轉(zhuǎn)變自己的消極或負面情緒，以積極情緒熏陶自己，萬事退一步海闊天空[6]。

其三，林清玄先生以“平常心”看待世界。林清玄先生向來和氣，主張以平常心對待世界和世人，他認為了佛教的“平常心是道”，以上求佛道之心覺悟人生，以下化眾生之心奉獻人生[7]。其在《黃昏菩提》里刻畫的那群驚慌失措的一群人，并不是胡編亂造，而是比比皆是的眾生相。如今物欲橫流早已蒙蔽世人雙眼，俗物纏身，蕓蕓眾生的心被名利牽絆著，上流社會熱衷于收斂錢財，并不斷鞏固自己的地位，而中下層人民卻“不甘寂寞”，一心想攀登頂峰，途中荊棘密布，痛不欲生卻依舊不肯放手，總是追求不屬于自己的物。如無頭蒼蠅般，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跌跌撞撞，卻始終沒有達到目的。林清玄先生則認為，這個世界應(yīng)是淡泊名利的，萬事以平常心對待，順境中不急不躁，逆境也坦然面對，人活一世，無外乎幾十年壽命，若執(zhí)意要求不屬于自己的事務(wù)，則會有不好的影響，唯有摒棄雜念，心無旁騖，以積極樂觀的態(tài)度對待每一件事，以清醒萬分地、從容不迫地心態(tài)過好當下的每一天。當然，追求名利并不是一件十惡不赦的事情，只要人有向善之心，向上之心，就能求證無上大涅槃。不管是淡泊名利還是合理取財，都應(yīng)隨順因緣，喜歡就去追求，討厭即停止，一切點到為止，做事只在乎自己心意，不管塵埃和風雨，以歡喜心和平常心過好一生，以感恩心對待世間萬物，自由自在，豈不美哉!若是非要強求，業(yè)是心造，只能被心魔折磨一生。

其四，林清玄先生以“自省心”看待世界。林清玄先生是一個熱衷自我反省的人，這點在其文章中也有體現(xiàn)。例如林清玄先生在《洪爐一點雪》中講訴了一個蛤蟆與茄子的故事，以此來告誡世人應(yīng)常葆自省心，萬事先律己，再要求他人。連自己都做不到，又哪來的榜樣要求他人？林清玄就是這樣，嚴格要求自己，并日常反省所得所獲，對他人的言行舉止也有一定要求，他對社會有著強烈的責任感，對不平之事敢于發(fā)聲，大膽揭露社會的陰暗面，超脫世俗之外。放眼目光，生命本就是一次修行，修行好與壞無外乎是一次比賽，而獎品皆是一致，即等待死亡[8]。生命本就無常，明天與意外，誰也不知誰先來，自省是一種大智慧，是一種寶貴的力量，是塵世中難得的禪境。林清玄先生認為要想在紅塵中享受片刻禪意，懷有自省心是一條康莊大道，在繁蕪的世界中，尋得一安靜之地，采盡清幽，環(huán)繞潺潺溪水，仰望藍藍天色，讓心靈置身于此，不被喧囂污染，只需每日勤奮澆水與施肥，靜靜等自省心之果盛開之日。

其五，林清玄先生以“感恩心”看待世界。感恩之心猶如蒙塵明珠，雖是熠熠生輝，卻難以被世人甚至自身發(fā)掘。我們每個人都有感恩之心，但很少人將其作為一種理所當然的事。林清玄先生的禪意則明明白白地體現(xiàn)了這一點，他的童年是在落后的農(nóng)村，是在貧窮的家庭度過的，但他并沒有生出嫌棄之意，反而以感激之心對待農(nóng)村生活和生養(yǎng)自己的家人。他深知一切都是因為上天素有好生之德，而賜予的一切，所以他每時每刻都珍惜平凡的幸福，不辜負每一個日子。所以其文章自然也有滿滿的感恩之心溢出，我們幾乎看不見任何“怨天尤人”的詞匯，反而是積極勸人向上，即使生在條件不夠好的家庭，也應(yīng)心懷感恩，條件不夠充分，則自己創(chuàng)造條件，以感恩心行走社會，即使他人傷害了自己，也應(yīng)感恩其給予你動力沖破桎梏，從而達到了一種更高的靈魂高度[9]。

3 林清玄“菩提系列”的禪意形成原因

第一，其受佛教文化傳統(tǒng)影響。林清玄先生生在寶島臺灣，臺灣是一個宗教信仰氛圍很濃厚的地方，當?shù)鼐用穸挤Q“三步一小廟，五步一大廟”，佛教尤其興盛。佛教早在兩漢之際就傳入我國，與道教、儒教幾乎各分一席，佛教思想自是廣泛流傳，林清玄先生受臺灣佛教思想影響，且在其從事記者行業(yè)期間對宗教活動挖掘較深，對佛教有了深層次的理解和感悟，身體力行地悟到了難以捉摸和難以追尋的禪意。

第二，其受家庭環(huán)境影響。林清玄先生之所以能創(chuàng)作出頗具禪意的文章，跟其父親的境遇脫離不了干系。其父親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與槍炮的洗禮，林父將這段戰(zhàn)爭歷史說與林清玄先生聽，教給他何謂家國情懷。此外，林清玄先生一家一直過著農(nóng)民生活，每日與農(nóng)田及農(nóng)民接觸，使他對農(nóng)民的疾苦十分清楚，林清玄先生一家雖然清貧，卻積極豁達，身體力行地教會林清玄先生什么為憐憫之心，這才能使得豁達之心在其作品中體現(xiàn)[10]。其體驗過底層人民的辛苦，自是明白世間到底缺少何物，那就是清靜以及平和的心。

第三，其受社會環(huán)境影響。20 世紀60 年代，城市與鄉(xiāng)村發(fā)展不再并駕齊驅(qū)，城市在高速發(fā)展，而鄉(xiāng)村的發(fā)展卻停滯不前，城市的物欲橫流與鄉(xiāng)村單純淳樸形成了鮮明對比。那個年代的臺灣充斥著人性的欲望，貪婪的行為以及嘴臉隨處可見，充滿了罪惡之狀。林清玄先生不忍見到這種情形，想著是否能效仿魯迅以筆為槍桿，用蘊含禪意佛理的文章以此叫醒沉睡已久的世人，勸誡其行走在人生路上，不去貪戀不屬于自己的事物，不去留念抓不住的事物，時刻把握禪意精髓，處事不驚，笑對人生[11]。

第四，個人因素。林清玄先生從高中起就決定當一名作家，一是因為出生在農(nóng)戶之家體驗過人間疾苦，二是希望能為樸實的農(nóng)民發(fā)聲，做農(nóng)民的“兒子”。雖然遭到父親的反對，但其一直堅守自己的原則，時常發(fā)表文章。所以，其廣泛閱讀書籍，勤奮好學(xué)，從佛教經(jīng)典中汲取佛教智慧，這也給其“菩提系列”大量佛教詞匯的運用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

4 結(jié)語

綜上所述，林清玄先生以其柔軟筆觸在其書里描繪了一個令人心馳神往的禪意世界。眾所周知，佛教經(jīng)典向來晦澀難懂，但林清玄先生以其自身獨特人生經(jīng)歷，巧妙地將禪意融入到了其散文中，表達了他對人生的獨特視角和超然的態(tài)度。其禪意的散文玄妙而不玄幻，充滿著人生道理，即使在今日，也是不可多得的精粹，對沉迷于物欲橫流中的世人具有一定的告誡和教導(dǎo)作用。所以林清玄先生留下的禪意散文依舊有深刻的警示之意，需我們細細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