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亞霖
“三月里的柳笛聲是柔和的,從純凈的溪畔飄來……從郁郁蔥蔥的森林里飄來。” 《柳笛》)。
都說文如其名,讀雷遠方的散文詩集 《柳笛》,雖然時值寒冬季節(jié),依然感覺有春風(fēng)撲面、笛聲婉轉(zhuǎn)、鶯飛草長如暖和的三月,如臨初春早晨的花園、觸摸到草葉間晶瑩滾動的露水。其實,從集子本身的內(nèi)容來說,無論是第一輯的“童情溢香”,第二輯的“童話自然”,還是最后一輯的“童心感悟”。除了“童情”“童話”“童心”這些字面上的春意,并不是完全和春天染上直接的關(guān)系,有的書寫內(nèi)容甚至沉重,如:“墓碑是一扇小小的門,關(guān)著 / 爺爺在門里頭我們在門外頭”(《爺爺?shù)哪贡罚?;又如“無論環(huán)境多么惡劣,在布滿礁石、陷阱的征途上,你轟轟烈烈地高唱,坦坦蕩蕩地書寫河的風(fēng)流” (《小河》) 等。
我在想,是什么帶給了我如臨春風(fēng)般的感受。一方面是作家對散文詩這一文體的把控得當(dāng),以一個兒童的視角,童稚的語言,表現(xiàn)的內(nèi)容單純干凈卻又不失深意,將散文詩文體獨特的精短、內(nèi)蘊、哲思與遣詞的精致美好得以呈現(xiàn)。另一方面,也是最為重要的,作家的所書所寫飽含了對生活的一往情深,對美好事物的謳歌禮贊,對自然四季更迭的抒懷,對平凡生活中真善美的由衷之情懷,對故土山水、鄉(xiāng)鄰親人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其中的理解與認知、痛惜與遺憾、感激與銘記,及欣喜之悅、之苦難與記憶等等。
是的,毫無疑問,我所感受到的撲面春風(fēng)正來源于此,如此追其根源,我釋然了,思緒的雜碎于此有了停泊之地,自足充溢。有了如詩中寫到的“蒲公英家有許許多多的小傘,柔軟而潔白,美麗而透明”(《蒲公英的傘》),那樣的內(nèi)心穩(wěn)妥與平靜。
二
在第一輯《童情溢香》 中,作家以一個兒童的角度表現(xiàn)得尤其突出,在這個世界上,“童心”是難能可貴的,唯有童心,更能探索美和發(fā)現(xiàn)美。
不管是抒寫:“陽光下,告訴他們天空是什么顏色,白云是什么形狀,蝴蝶有什么花紋……”(《盲人之家》) 中的童心的喜悅,其實這樣的喜悅同時帶給閱讀者沉重和痛感;還是如“黎明,森林醒了,護林員叔叔沿著沾滿露珠的小徑,從薄霧中走來……”(《護林員》) 中對平凡人的禮贊;或者是“隔著柳條編織的門簾,那個遠方的哥哥掂量你謎般的回眸,揣摩你那簡單而又復(fù)雜的暗語……” (《姐姐》) 中的為人物尋找的情感依附與心理描??;以及“牽著秋風(fēng)的衣角,我將自己掩埋在楓林深處,看枝頭上的火霍霍燃燒激情” (《楓葉》) 中對美麗自然的抒懷。
從成人世界“蛻變”回到童年,呈現(xiàn)童話世界的單純美好與情感寄托,這樣的寫作要求作家具備將自我“隱”去的能力。當(dāng)然,這里的“隱”不是隱藏,不是退后或者消失,是一種“忘我”與 “超脫”,而所謂的“忘我”也不是“忘記”,縱然擁有過滄海桑田的過去,未知的明天,苦難也罷,艱辛也好,需要一種去靈魂深處探究的勇氣,將自我的“狹隘”“偏見”付與流水、束之高閣,以童語、童稚和豐富的想象力構(gòu)筑起藍天白云般的美好童真世界。
三
第二輯 《童話自然》,從其名其意顯然?!白骷沂菚r代的靈魂”,而對于詩,就文學(xué)樣式,是一個國家民族文化最為精煉最為精粹的表達,是文學(xué)桂冠上的璀璨明珠。有人說:“一個國家可以沒有國王,但不可以沒有詩人”;又有說法:“詩人當(dāng)如赤子”。這里的“赤子”我認為可以是童心童意童趣,是一個“天真爛漫”人之初始的本質(zhì)本真。
有學(xué)者將“童心”與“童真”當(dāng)作課題寫下洋洋灑灑長篇大論,從其羅列舉證云云可見。在這一輯中,作家依然采取了兒童的視角,以一顆童心去體察自然、感知萬物、承載喜悅與悲歡,同時呈現(xiàn)自然之美。
“那些或長或短的抒情詩句,那些忽高忽低的蛙鼓,在柳絲的歌聲里瘋長,在或消瘦或豐腴的土地上一起一伏” (《垂柳》),這里的垂柳是動感十足的,及人、及物、及流水與心情、甚至可以是傳說中的悠遠與拔節(jié)的農(nóng)事。
“它們在議論誰家的家長里短嗎?在討論誰的羽翼漂亮嗎?在商量今天去何處覓食嗎?”(《鳥語》),讀鳥語,讀一片樹林的嘰嘰喳喳,每一個在鄉(xiāng)村生活過的人都有同感,這里的鳥語是一種記憶之途的重返,或者是一種呼喚,帶著你回到童年的單純和天真。
“春雨中,我的父輩們在翻土,在播種,汗珠與種子泛著金光紛紛滾入犁溝,似跳動的音符,在手與土地之間,在眼睛與鋤頭之間跳動、吟唱,最后,被起起落落的鋤頭們掩埋……”(《春雨》),這首寫春雨的散文詩,不光是對一場農(nóng)事的描述,其間有浪漫主義的理想圖景,有對一個遠古的農(nóng)耕民族儀式般的莊嚴呈現(xiàn)。這里的春雨具備了力量,正是因為有了一場場春雨無聲的滋潤,才有了大地上世世代代生存繁衍中的萬物。
童心,自然之心,赤子之心。
莊子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以為,每一首詩,應(yīng)該是介于“言”與“不言”之間,這一輯中不僅“言”了自然之境、之景,及鄉(xiāng)村物事、抒赤子之情種種,更蘊含了更多“不言”之外的詩意與深意。
四
兒童的世界可謂豐富多彩:靈性、情感、童真、童趣、童話;一方面無慮無憂,輕松自由,天真、詩意;另一方面充滿好奇,有一本 《十萬個為什么》 的書就是專為滿足兒童的好奇心而寫。
“一個沒有炸響的爆竹,被拋棄了,孤伶伶躺在節(jié)日冷冰冰的地板上……” (《爆竹》),這里依然是童心童事,試想,成年人的世界,為了生活奔波忙碌,內(nèi)心里哪有空閑替一只沒有炸響的爆竹擔(dān)憂。
“星星定是天上放牧的一群螢火蟲,靜靜地躺在云端上歇息,以微弱的光亮,為地上夜行游子和山中出沒動物的歸家照明……” (《星星》),這首詩里有星星點點閃爍的童心,有對歲月隱約的憂思,有對成人世界的失望。
“河流只有站起來,以一種全新的姿勢展示自己壯麗的風(fēng)景,才能立足于天地之間……”(《瀑布》),這里展示的是一種做人的姿態(tài),富含了哲理。以上種種。
都說散文詩是“詩”與“文”的交融和滲透,我以為這里的“詩”為意境,為“文”之美,為靈魂,為“文”之精神;而“文”,為思想,或者靈魂的涓涓細流,為山風(fēng)四季、溪水流淌。又說:“如果大海是詩,海灘是散文,散文詩則是貝殼”,而貝殼理當(dāng)是兼容了大海的呼吸與包容開闊,蘊含了海灘的柔和、細膩的肌理與溫柔軟語,還有,更重要的,是銘刻進血脈中的記憶,沉靜如星月般的安然。
然后是,有如月光的潮水漫過草灘,潤養(yǎng)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