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與幾位親人告別
愿墓碑之下,另一世界
規(guī)則簡單易懂一點
供他們干活的梯子矮一點
碗中不再有蟲子
愿那邊的松樹更好看
更忍耐,長得也更快
在山下我坐了很久
河面偶爾劃出白鱗
那些看上去,牢不可破的東西
其實可以輕柔漫過腳背
我們很難在其中醒來
小孤山,從前在河的
南面如今在北面
只是一陣無人覺察
的輕風(fēng)移走了它
孩子們在堤上摔倒、消失
風(fēng)箏越飛越高
少年時須是仰起臉
配得上風(fēng)箏的激越
如今我手握著斷線
只有這雙手,懂得兩種以上的生活
閑云、蔭翳
新人、遺產(chǎn)
風(fēng)箏無名無姓
少年時我被反復(fù)告誡:
不要在原地終老
我對三歲唯一的記憶,小院春雪未融
父親屁股抵在黑色大腌菜缸上
為我的小燈籠,削一支松枝的木柄
那天夜里我是蹣跚的巨人
手提微光,在枯水位上凍住的河面獨自前行
蝴蝶只有活在蝴蝶這個詞中
才是最安全的
世上并無恒常不易的表達
連一陣風(fēng)過,也說不明白
哪怕是建在一?;覊m
之內(nèi)的寺院也會倒塌
蝴蝶時而一動不動
活著,比飛起來有更少的筆畫
“沉湎于外在”是一種
必要的生活嗎?確實。
今天我心情大好
要與你做成一筆情和欲的交易
來,披我緇衣,聽我瘋話
日后你做我的扶棺人
將蚯蚓一鏟兩斷幫我理解了
博納富瓦的一席話
如果萬物真的只活在表面
并無內(nèi)外之分,那么
斷成兩截的東西呢?
兩頭都活著,猩紅地蠕動
讓人無法精確地將某一部分稱之
為肉體,而另一部分呼之為靈魂
下雨了。許多人把衣服頂在頭上
在廣場盲目地跑動
當(dāng)然,這盲目是假象
他們有確定的避雨之所
廣場建起之前這兒是片棚戶區(qū)
劣質(zhì)瀝青煉成的
油毛氈屋頂之下
貧窮、刺激、叛逆的味道伴隨著
酒館的月亮。無數(shù)個夜晚我們推杯換盞
但我們又相互丟失
三十年從不相互尋找
這不免讓人驚訝。或許只是
對同一頂帽子下的避雨感到厭倦
雨中有巨鯨在游動
雨把舊東西擦亮又
再次弄臟一些人
我對自己固化的身體難以置信
積水中有大爆炸靜靜發(fā)生過了
有時我掀開窗簾,看見自己突然
又坐在那塊大石頭上
冷杉從嘴中長出來
我一開口就觸碰到它無語的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