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恩麟(長沙市青竹湖湘一外國語學校初一1908班) 指導老師/李卓
這是阿婆常見的神情,一天中大部分的時候一成不變:臉色陰沉,眉毛耷拉著,嘴角向下垂著,好像她一直都是最苦的,好像大家都欠著她的。
這大抵是源于她的固執(zhí)。她不以為她會說錯話,也不以為她會做錯事,她做的都是對的。誰提出一點異議,她就借用她的生活經(jīng)驗,毫不留情地駁回,還給你一個壓迫感極強的表情。阿婆總喜歡抱怨,且覺得她的抱怨都是在糾正我們的一些錯誤行為。她如果不滿了,無論事情大小,都要抱怨幾句:“唉,老頭子。這個菜買得不新鮮”,“唉,這件事你做得不對”,“唉,你怎么又在看電視”。就這樣,阿婆依靠這個占據(jù)了家中的主導地位。
我就是那個常被她嘮叨甚至抱怨的對象。我對此,不敢怒,不敢言。阿婆起得早,一起床就咳嗽兩聲。第一場嘮叨便來了。天一亮,我立即從被窩里爬起來,扯開亮,伸手摸襪子和衣服。阿婆見我亮燈了,就隔著門縫,嘰里呱啦起來:“你還不快點,老師要罰你了!”我洗漱完,她又說:“你頭上又長痘了,要趕緊去看醫(yī)生?!蔽页鲩T準備去學校。阿婆穿著拖鞋,追到了門口,又連珠炮一樣啰嗦起來:“學習工具收拾沒?作業(yè)做完沒?你到學校要多吃蔬菜,不然會肚子痛……”每天,阿婆總是這幾句。在她看來,她每次的嘮叨都是新鮮的。
因此,阿婆一開始抱怨和嘮叨,家里每個人都想躲著她。
在一個清晨,阿婆病了。那個清晨,天大霧,或許是霾,陰沉沉的。
阿公開車送阿婆去醫(yī)院,順便捎我上學。車里異常安靜,汽車的“嗡嗡”聲悶悶的,透著陣陣涼意。我坐車前排,在后視鏡里看見阿婆的臉。她的臉蒼白,眼睛閉著,嘴角一陣陣抽動著。她沒有出聲,但她一定很疼。我不想攪擾到阿婆,也沒跟阿婆說話,只問阿公:“阿婆不會有事吧?”阿公沒說話,我伸手捅了捅阿公的椅背?!澳惆⑵诺牟∏榧又亓恕保⒐f著說著就嘆氣了。車里歸于沉寂。此刻,我聽得見阿婆的喘氣聲。聲音急促。阿婆怕是扛不住了。我回頭看。阿婆仍閉著眼睛。樹影在車前擋玻璃上,一陣陣爬了過去。
我到學校了。車停了下來。我打開車門,正要下去。阿婆從后面拽住了我,那手碰在我的頸脖,冰涼冰涼的。我打了個哆嗦。我扭過臉去,望著阿婆。阿婆說:“孫兒,在學校吃好點,多喝水。還有,冬天不要老是窩在教室里,課間要出來運動??烊ィ瑒e遲到了?!蔽尹c頭,嗯了一聲。我不知道說什么,也說不出話來。阿婆的這一番話,暖暖的。
阿婆愛嘮叨,之后的日子同樣如此。我們家里人,都耐心聽著她的嘮叨,也覺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