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阮玉瑩(長沙市怡雅中學C1702班)
一片葉子,從樹枝上掉落,也就完成了與樹的離別;我們最心愛的某件物品或者小動物,以后也不會在我們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這本身也是有著各種情緒的離別;我們畢業(yè)了,也會是一群人的離別;一個人因為夢想,選擇去了另一個城市,便也與曾經的城市離別了。
我們會有很多印象深刻的離別。曾經怎樣,離別時是怎樣的,離別后又有什么樣的故事?讓我們跟著這群十幾歲的學生,走進他們文字里的那些離別。
十二歲時,我要去外地求學,特意跑回老屋與她道別。
還未到村口,一抹熟悉的紅拂過眼前。那個插了一面小紅旗的土地是我外公的土地。我踮起腳遠遠地望著,忽地發(fā)現(xiàn)那個黑色的背影尤為熟悉,是外婆。她躬著身,衣服上的褶皺被拉伸展平,花白的頭發(fā)無力地耷在她早已被責任壓垮的肩膀上。
我甚至看見她在隨風飄揚的頭發(fā)間,別了兩個廉價的發(fā)夾,上面鐵銹斑駁。那藏青色的棉襖掩藏著她的落寞,袖子上的黑袖套已被沖刷得發(fā)白。深灰色的棉褲上,幾個帶著憂傷的補丁嗅著土地的荒涼。
我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新衣,定是她用自己養(yǎng)老的錢買的,而她自己,卻如此。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濕潤,趕忙用衣袖拭干。
她的手一抖一抖,拿著小鐵鏟翻動著土地,泥土與灰塵被掀起。穿著黑布鞋的腳往旁邊挪了挪,慢慢地探身下去,身體微向前傾,忽地,矮小的她,也許在那一霎間失去了平衡,向右傾倒,好像被砍斷的老樹,她整個屁股陷在松軟的土壤里。
她佝僂著身子,向左微傾,雙手撐在兩旁,試圖用她那干似枯木的手撐起瘦小的身子,卻沒有站起來。她只能拿起一旁橫放的小鏟子,把它立著,用一只手緊緊地握著能觸及的最高處,另一手彎著,整個人終于站了起來,身形像極了老舊的報紙,再也撫不平了。她晃悠悠地走著,蹣跚的步伐帶著她化為夕陽中的一個小黑點。我趕忙追上,不知何時眼淚早已奪眶而出。
我大聲地喚著“外婆——外婆——”,她身體搖了搖,頓住,轉過身來,我看到她眼里的光,似乎又是那沉悶的夕陽影子,搖晃不定。但我顧不上那么多,我只想把她擁在懷中,就像她曾經抱著我,坐在老樹下,教我識字那樣。
“外婆,我和爸媽要去外地了,你……不要太擔心,我們有假期就會回來的?!蔽覀械刂v。她用手將我額前的碎發(fā)挽在耳后,輕聲對我說:“沒關系,外婆在家等你們,回來記得提前同我說,我給你們做菜吃。走,回家給我的囡囡煮好吃的菱角去嘍!”語氣輕松,可是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一抹晶瑩。
晚上,我與外婆在村口分別。直至今日,我依然記得外婆那日送別我的目光,包含了疼惜、不舍、憐愛等世界一切偉大的情緒。
可是,竟沒想到,一次告別,卻成了永別——
外婆走了,那雙眼里的星空田野早已被厚重的眼皮掩蓋,慈祥的溫度已被冰冷的空氣沖淡,我的大哭再也喚不醒她,她的擁抱已化為灰燼零星。她不會再用她粗糙的小腳在冬日里溫暖我的小腳。如今每每到秋日,我總會吃上一碗清蒸蘿卜。我總以為那是外婆的手藝。熱湯會混著我的熱淚咽入我的肚中,那又增幾分想念。星星都在哽咽,月亮都紅了眼眶的天。
臨行前的一眼,看盡世間一萬年。
點評:我們總是擔心自己的文章沒有真情實感,不夠打動人,那么不如選擇一個“點”深度挖掘,寫透徹。本文以“與外婆告別”為背景,重點寫了告別前印象最深刻的外婆的背影?!耙谎廴f年”,不僅是作者看外婆的最后一眼,也是外婆臨別前看作者的最后一眼。我眼中的外婆,是外婆的背影,也是外婆操勞艱辛的一生。作者運用了大量的修辭手法極致地描摹,情真意切。而外婆眼中落淚,是因為不舍,也可能是外婆似乎預知了什么,讓這個分別的場景更加沉重傷感。那一眼,包含著對我太多的不舍。一個點,牽動整篇文,觸動所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