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遺存《彌勒上生經(jīng)》考略

崔紅芬

彌勒信仰包括彌勒菩薩信仰、彌勒佛信仰和彌勒凈土信仰三種形式，與彌勒經(jīng)典有密切關(guān)系。中國譯經(jīng)史上先后有三十余種彌勒經(jīng)典被翻譯成漢文，主要有《彌勒成佛經(jīng)》《彌勒下生經(jīng)》《觀彌勒上生兜率天經(jīng)》《彌勒下生成佛經(jīng)》《佛說彌勒下生經(jīng)》①[日]松本文三郎著，張元林譯：《彌勒凈土論》，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年，第16—28頁。等。在現(xiàn)存出土文獻中除了漢文外，還有不同語言文字的彌勒經(jīng)典存世，西夏文即是其中之一。在黑水城等地出土了豐富的《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②孫伯君：《西夏文〈觀彌勒菩薩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考釋》，《西夏研究》2013第4期，該文刊本了Инв.No.941號西夏文錄文，并參照沮渠京聲漢譯本對西夏文本作了全文翻譯，推斷國圖藏一件《觀彌勒菩薩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可能與黑水城出土漢文本有共同來源。（以下簡稱《彌勒上生經(jīng)》），為考證西夏時期彌勒經(jīng)典流傳和彌勒信仰提供了珍貴資料。

一、俄藏《彌勒上生經(jīng)》

1907—1909年俄國人科茲洛夫（П.К.Козлов）率領(lǐng)的四川—蒙古探險考察隊在今內(nèi)蒙古額濟納旗境內(nèi)的巴丹吉林沙漠中找到了黑水城遺址，所獲得文獻藏于俄羅斯東方學(xué)研究所。俄藏《彌勒上生經(jīng)》有西夏文，也有漢文本。

（一）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

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是俄羅斯地理學(xué)家科茲洛夫在黑水城發(fā)掘得到的，編號從第149—158號，西夏特藏第320號，館冊號有81、6490、702、76、587、617、3873、20、71、72、73、74、85、584、941、5491、77、3330、3332、8112、3329、112、3328、3336、4008、78、79、80、81、82、83、721、2308、2314、2315、2448、2461、3897、3899、5674、7207、7359等四十多個編號，西夏文本以宋沮渠京聲漢譯本作為底本翻譯完成的，版式皆為刻本經(jīng)折裝。

根據(jù)《俄藏黑水城西夏文佛教文獻敘錄》介紹，俄藏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有三個版式，即每折6行，行14字；每折6行，行13字和每折6行，行18字等。其中14個館冊號保存卷首版畫，分別存8、6、5、2頁等，23個館冊號保存題記內(nèi)容。館冊第71、941、78、83、2315號經(jīng)文內(nèi)全文保存，可知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卷首版畫完整的應(yīng)有8頁。

（二）漢文《彌勒上生經(jīng)》

俄藏黑水城漢文《彌勒上生經(jīng)》存多個版本，甲種本、乙種本、丙種本、丁種本四種版本等。

1.TK-58、59為甲種本，黃麻紙，西夏刻本經(jīng)折裝，宋沮渠京聲譯。TK-58存25折，50面，每面6行，行18字，上下雙邊，卷首畫8面，內(nèi)容榜題分別為：釋迦牟尼佛于給孤獨園內(nèi)與彌勒菩薩授記處、牢度大神額寶珠中化四十九重宮殿供養(yǎng)彌勒之處、五百億天子奉施寶冠等。尾題后有慈氏真言、生內(nèi)院真言、彌勒尊佛心咒、彌勒尊佛名號、三歸依等。

2.TK-86、87乙種本，刻本經(jīng)折裝，TK-86未染麻紙，每折6行，下雙邊，字體肥瘦介于TK-85與TK-81、82、83之間。TK-87黃麻紙，共1面，面6行，行10字。

3.TK-60為丙種本，白麻紙，刻本經(jīng)折裝，宋沮渠京聲譯。共20折半，41面，每面6行，行18字，上下雙邊，尾題后有慈氏真言、生內(nèi)院真言、彌勒尊佛心咒、彌勒尊佛名號、三歸依等。

4.TK-81、82、83、84、85為丁種本，黃麻紙，字體比甲種本稍肥，每折6行，行18字，上下雙邊，TK-81有佛畫，TK-83經(jīng)文和慈氏真言、生內(nèi)院真言，TK-82彌勒尊佛心咒，彌勒尊佛名號、三歸依及施經(jīng)發(fā)愿文等。

在俄藏黑水城漢文文獻中除了《彌勒上生經(jīng)》外，還有《彌勒上生經(jīng)講經(jīng)文》（TK-267）和《贊佛稱贊慈尊》（寫本，A8）等。其中《彌勒上生經(jīng)講經(jīng)文》為西夏寫本，線訂冊頁裝，未染麻紙，存5頁半，每半頁5行，行11字，最后1頁字小，每半頁6行，行13字。

《贊佛稱贊慈尊》的正文有七部分：即彌勒真言、寅朝禮、五方禮、三皈依、尊天樂、四菩薩和大獻樂啟請并真言。

另漢文TK-17P1號刊布者定名為《佛經(jīng)》，宗舜法師根據(jù)殘存“最初名拘留孫最后樓至有此嬌陳迦葉大目連舍利佛天龍”的內(nèi)容確定其為《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①宗舜：《〈俄藏黑水城文獻〉漢文佛教文獻擬題考辨》，《敦煌研究》2001年第1期，第82頁。此外，武威下西溝峴發(fā)現(xiàn)有印本-梵夾裝《彌勒上生經(jīng)》（后半部）殘葉。。

俄科茲洛夫的藏品分別存有不同的版式，黑水城遺存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雖皆以劉宋沮渠京聲的漢譯本為底本，但與沮渠京聲漢譯本有所不同。西夏文本增加了陀羅尼內(nèi)容，這是宋西夏時期佛經(jīng)密教化的具體體現(xiàn)。

二、英藏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

英藏西夏文文獻是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從黑水城掘獲的，繼科茲洛夫之后，1914年英國人斯坦因（MarcAurelStein）率領(lǐng)的考察隊在黑水城也獲得一些文物，這批文獻現(xiàn)藏于英國國家圖書館。斯坦因收藏品現(xiàn)已刊布，出版了5冊《英藏黑水城文獻》。因為英藏黑水城文獻較為殘缺，刊布者在刊布時沒有定名或定名錯誤，下面列出西夏文編號和相應(yīng)漢文段落。

（一）Or.12380-3511（K.K.II.0255.d）殘經(jīng)存1頁，原文獻上有3511號，殘缺嚴重，刊布者定名為“佛經(jīng)”，這殘葉為劉宋沮渠京聲譯《彌勒上生經(jīng)》的相應(yīng)內(nèi)容：

天龍夜叉乾闥婆等一切大眾，睹佛光明皆悉云集。爾時，世尊出廣長舌相放千光明，一一光明各有千色，一一色中有無量化佛。是諸化佛異口同音，皆說清凈諸大菩薩甚深不可思議諸陀羅尼法。所謂阿難陀目佉陀羅尼，空慧陀羅尼，無礙性陀羅尼，大解脫無相陀羅尼。爾時，世尊以一音，說百億陀羅尼門，說此陀羅尼已。爾時會中有一菩薩名曰彌勒，聞佛所說……

漢文譯本的“聞佛所說”中的“聞佛”在西夏文本譯為“觀佛”（緽蜌）。

（二）Or.12380-0928（K.K.II.0264.g）殘經(jīng)存1頁3行，字數(shù)不能確定，殘缺嚴重，下部分殘缺，上欄線雙欄，刊布者將其定名為“佛經(jīng)”，而其殘葉為劉宋沮渠京聲譯《彌勒上生經(jīng)》的相應(yīng)內(nèi)容：“爾時，世尊以一音聲，說百億陀羅尼門，說此陀羅尼已。爾時，會中有一菩薩名曰彌勒，聞佛所說，應(yīng)時即得百萬億陀羅尼門……”

Or.12380-3511（K.K.II.0255.d）和Or.12380-0928（K.K.II.0264.g）內(nèi)容多有重復(fù)，屬于不同版本的刻經(jīng)。

（三）Or12380-2238（K.K.II.0282.a.viii）殘經(jīng)存1頁5行，殘缺嚴重，字數(shù)不能確定，上欄線單欄，原殘經(jīng)上有2238號，刊布者定名為“佛經(jīng)”，其殘葉為劉宋沮渠京聲譯《彌勒上生經(jīng)》的相應(yīng)內(nèi)容：“……佛告優(yōu)波離彌勒，先于波羅捺國劫波利村波婆利大婆羅門家生，卻后十二年二月十五日，還本生處結(jié)加趺坐如入滅定，身紫金色光明艷赫如百千日，上至兜率陀天，其身舍利如鑄金像，不動不搖?！逼渲校瑵h文“上至兜率陀天”，而西夏文則用“累練猜較毯前”（翻譯為：往生知足天①兜率天，又譯作睹史多天、兜駛多天等，意譯為妙足天、知足天、喜足天、喜樂天，為欲界六天的第四層天。西夏文采用意義的翻譯，即用“知足天”。）。

（四）Or.12380-2873（K.K.II.0265.I）殘經(jīng)存1頁4行，字數(shù)不能確定，上欄線雙欄。殘經(jīng)上存2873號，刊布者將其定名為《金光明最勝王經(jīng)》錯誤，其殘葉內(nèi)容是《彌勒上生經(jīng)》的相應(yīng)內(nèi)容：“一一欄楯萬億梵摩尼寶所共合成，諸欄楯間自然化生九億天子五百億天女，一一天子手中化生無量億萬七寶蓮華?！?/p>

（五）Or.12380-2874（K.K.）殘經(jīng)存1頁4行，字數(shù)不能確定，上欄線雙欄。殘經(jīng)上存2874號?？颊邔⑵涠麨椤督鸸饷髯顒偻踅?jīng)》錯誤，其殘葉內(nèi)容是《彌勒上生經(jīng)》的相應(yīng)內(nèi)容：“手中自然化五百億寶器，一一器中天諸甘露自然盈滿，左肩荷佩無量瓔珞，右肩復(fù)負無量樂器，如云住空從水而出，贊嘆菩薩六波羅蜜，若有往生兜率天?！?/p>

（六）Or.12380-2874V（K.K.）殘經(jīng)存1頁4行，字數(shù)不能確定，上欄線雙欄。殘經(jīng)上存2874號?？颊邔⑵涠麨椤督鸸饷髯顒偻踅?jīng)》錯誤，其殘葉內(nèi)容是《彌勒上生經(jīng)》的相應(yīng)內(nèi)容：“一一渠有五百億寶珠而用合成，一一渠中有八味水，八色具足，其水上涌游梁棟間。于四門外化生四花，水出華中如寶花流，一一華上有二十四天女，身色微妙如諸菩薩莊嚴身相?！?/p>

從Or.12380-2873（K.K.II.0265.I）、Or.12380-2874（K.K.）、Or.12380-2874V（K.K.）三 個 編號的版式和字體等判斷，他們屬于同一刻本，2874V（K.K.）應(yīng)在2874（K.K.）之前，其順序為Or.12380-2873（K.K.II.0265.I）+Or.12380-2874V（K.K.）+Or.12380-2874（K.K.）。

（七）Or.12380-3021（K.K.II.0259.nnn）殘經(jīng)存1頁6行，字數(shù)不能確定，刊布者將其定名為“佛經(jīng)”，而其殘葉為《彌勒上生經(jīng)》的相應(yīng)內(nèi)容：“……但聞彌勒合掌恭敬，此人除卻五十劫生死之罪；若有敬禮彌勒者，除卻百億劫生死之罪，設(shè)不生天未來世中龍華菩提樹下亦得值遇，發(fā)無上心……說是語時，無量大眾即從坐起，頂禮佛足禮彌勒足，繞佛及彌勒菩薩百千匝，未得道者各發(fā)誓愿，我等天人八部，今于佛前發(fā)誠實誓愿，于未來世值遇彌勒……”

盡管Or.12380-3021（K.K.II.0259.nnn）沒有保存上下欄線，但從字體看與上述三個編號為同一殘經(jīng)，此編號在Or.12380-2874（K.K.）之后，2874V（K.K.）應(yīng)在2874（K.K.）之前，其順序為Or.12380-2873（K.K.II.0265.I）+Or.12380-2874V（K.K.）+Or.12380-2874（K.K.）+Or.12380-3021（K.K.II.0259.nnn）。因各個殘葉之間內(nèi)容殘缺嚴重，無法綴合。

（八）Or.12380-0929（K.K.II.0256.e）殘經(jīng)存1頁6行，字數(shù)不能確定，下欄線單欄，刊布者將其定名為“佛經(jīng)”，而其殘葉為《彌勒上生經(jīng)》的相應(yīng)內(nèi)容：“諸欄楯間自然化生九億天子五百億天女，一一天子手中化生無量億萬七寶蓮華，一一蓮華上有無量億光，其光明中具諸樂器，如是天樂不鼓自鳴，此聲出時，諸女自然執(zhí)眾樂器，競起歌舞?！睆臍埓鎯?nèi)容上，Or.12380-0929（K.K.II.0256.e）殘經(jīng)的內(nèi)容與Or.12380-2873（K.K.II.0265.I）有部分重合，但Or.12380-2873（K.K.II.0265.I）殘經(jīng)上欄線雙欄，Or.12380-0929（K.K.II.0256.e）下欄線單欄，不是同一版本。

（九）Or.12380-1001（K.K.II.0254.iv）殘經(jīng)存1頁3行，字數(shù)不能確定，殘缺嚴重，下欄線雙欄，刊布者將其定名為“佛經(jīng)”，而其殘葉為《彌勒上生經(jīng)》的相應(yīng)內(nèi)容：

五百億龍王圍繞此垣，一一龍王雨五百億七寶行樹，莊嚴垣上，自然有風(fēng)吹動此樹，樹相振觸，演說苦、空、無常、無我諸波羅蜜。

從上述英藏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殘經(jīng)的版式、字體分析，至少有三個版本殘經(jīng)，其中Or.12380-2873（K.K.II.0265.I）+Or.12380-2874V（K.K.）+Or.12380-2874（K.K.）+Or.12380-3021（K.K.II.0259.nnn）屬于同一版本，但殘缺嚴重不能綴合。

俄藏、英藏、中國藏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是依據(jù)劉宋沮渠京聲漢譯本翻譯的，將西夏文的翻譯與漢文進行比較，可確定西夏文對個別內(nèi)容和數(shù)字進行修改和變動，改動的原因與西夏人的生活習(xí)俗有一定的關(guān)系。改動后的意思不變，有的地方則更加簡單明了。

三、《彌勒上生經(jīng)》西夏語譯年代

彌勒經(jīng)典種類繁多，內(nèi)容豐富，在小乘、大乘和密教經(jīng)典中都包含豐富的彌勒思想。彌勒經(jīng)典的翻譯在南北朝時期就非常盛行，現(xiàn)有多種彌勒經(jīng)典的漢譯本存在，一是西晉竺法護譯《彌勒下生經(jīng)》①有學(xué)者認為失譯《彌勒當(dāng)來生經(jīng)》與竺法護譯《彌勒成佛經(jīng)》為同本異譯。，又名《彌勒成佛經(jīng)》一卷和《彌勒菩薩所問本愿經(jīng)》一卷。二是西晉竺法護譯《彌勒菩薩所問本愿經(jīng)》一卷。三是東晉失譯者譯《佛說彌勒來時經(jīng)》一卷。四是姚秦鳩摩羅什譯《彌勒下生成佛經(jīng)》一卷（與《彌勒成佛經(jīng)》為同本異譯）。五是姚秦鳩摩羅什譯《彌勒成佛經(jīng)》，又名《彌勒大成佛經(jīng)》一卷。六是北涼沮渠京聲譯《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一卷。七是唐義凈譯《彌勒下生成佛經(jīng)》一卷。其中《彌勒下生經(jīng)》《彌勒成佛經(jīng)》和《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影響比較大，又稱彌勒三部經(jīng)。彌勒信仰的流行與這些彌勒經(jīng)典的翻譯和流傳有密切關(guān)系。彌勒經(jīng)典不僅有諸多漢譯本的存在，而且在流傳過程中彌勒經(jīng)典還被翻譯成不同語言文字而傳播于各地。根據(jù)已刊布的文獻，在黑水城出土文獻中保存有多版本的漢、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那它何時被翻譯成西夏文呢？

根據(jù)克恰諾夫的俄藏黑水城西夏文佛教文獻敘錄記載，館冊第81、3873、20、71、85、941、5491、77、8112、4008、78、80、81、82、83、721、2308、2314、2315、2461、3899、5674、6490號《彌勒上生經(jīng)》為刻本經(jīng)折裝，經(jīng)題后都有秉常皇帝（緳籮郝鈍紐箄坯箍墅菞猜索納篊德成國主、福盛民正、大明皇帝嵬名）及其母梁皇太后（淖句飼階糂播紐①兜譯者注：原書中可能丟掉了“祐”字，譯者補上。綃繕箍猜厚菐慮病天生全能番祿祐圣國正皇太后梁氏）御譯，仁孝皇帝（淖瞭癝粄藪艱蒾藉踐罵綃箎佬楚矟塢否例窿猜索納篊奉天顯道耀武宣文神謀睿智、制義去邪惇睦懿恭皇帝嵬名）御?？?。

可知，《彌勒上生經(jīng)》在西夏第三任皇帝秉常時期翻譯成西夏文的。他于天賜禮盛國慶元年（1068年）即位，尊母梁氏為恭肅章憲皇太后。秉常在位20年，朝中大權(quán)由外戚執(zhí)掌，他實際上是個傀儡皇帝。天安禮定二年（1086年）郁郁而終，謚號康靖皇帝，廟號惠宗，墓號獻陵。

秉常在位時是西夏的譯經(jīng)高峰期之一，他與母梁氏一起參與譯經(jīng)和其它的一些佛事活動。在黑水城出土的佛經(jīng)中保存秉常和其母的尊號各三個：

秉常尊號一：德成主國福盛民正大明皇帝嵬名；

尊號二：德成主國揚…民正大明皇帝嵬名；

尊號三：功德主國福盛民正大明皇帝嵬名。

秉常母梁氏尊號一：天生全能番祿祐圣國正皇太后梁氏；

尊號二：天生全能番祿式法國正皇太后梁氏；

尊號三：天生全能番祿法國正式皇太后梁氏。

秉常尊號不止這三個，一般情況下秉常和其母的尊號是成對地出現(xiàn)在發(fā)愿文中或經(jīng)題后面。秉常尊號一和其母尊號一不僅共同出現(xiàn)在《彌勒上生經(jīng)》（西夏特藏第320號）中，而且也西夏文《大般若波羅密多經(jīng)》（西夏特藏第334號）、《佛說四人世間出現(xiàn)經(jīng)》（西夏特藏第146號）、《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西夏特藏第349號）、《大寶積經(jīng)》（西夏特藏第357）、《大般涅槃經(jīng)》（西夏特藏第335號）、《維摩詰所說經(jīng)》（西夏特藏第162號）、《苦難濟拔陀羅尼經(jīng)》（西夏特藏第298號）、《慈悲道場罪懺法》（西夏特藏第281號），還有北京圖書館藏《悲華經(jīng)》和《慈悲道場懺罪法》等中。

因為史料的缺失，無法判斷秉常和其母尊號出現(xiàn)的具體時間，結(jié)合秉常和其母去世的時間，可以確定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在天安禮定元年（1085年）之前被譯成西夏文。仁孝皇帝（在位1139—1193年）再次對此經(jīng)進行?？?。仁孝皇帝的“奉天顯道耀武宣文神謀睿智、制義去邪惇睦懿恭皇帝嵬名”尊號是在大慶二年（1141年）出現(xiàn)①崔紅芬、文志勇：《西夏皇帝尊號考略》，《寧夏大學(xué)學(xué)報》2006年第5期，第12頁。，那仁孝校勘《彌勒上生經(jīng)》的時間則在大慶二年（1141年）以后。

四、西夏彌勒凈土信仰

彌勒是菩薩的姓，由梵語譯成中文為“慈氏”，名叫“阿逸多、阿夷多”?！洞笈R遮那成佛經(jīng)疏》曰：“慈氏菩薩者，謂佛四無量心。今以慈為稱首，此慈從如來種姓中生，能令一切世間不斷佛家，故曰慈氏?！雹赱唐]一行撰：《大毗盧遮那成佛經(jīng)疏》卷一，《大正藏》第39冊，第1796號，第580頁。彌勒菩薩具有四無量心，以慈心教化眾生，具有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特征。彌勒即是菩薩又是未來佛，彌勒上生的兜率凈土和彌勒下生的龍華世界都是世人所向往的。

（一）與凈土信仰流行有關(guān)

目前，在黑水城文獻中只發(fā)現(xiàn)《彌勒上生經(jīng)》，而未見《彌勒下生經(jīng)》，這與文獻缺失有關(guān)，也與西夏時期彌勒凈土信仰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凈土信仰包括西方阿彌陀佛凈土、彌勒凈土、東方藥師凈土和十方凈土等，而在信眾中尤以彌勒凈土、西方凈土和藥師凈土最為流傳。彌勒信仰在中國由來已久，最早把彌勒經(jīng)典傳入中土的是西晉僧人竺法護。彌勒信仰始于晉代，南北朝時凈土信仰以彌勒信仰為最盛，河西地區(qū)也是如此，佛教造像以彌勒像居多。

彌勒信仰先于阿彌陀佛和觀世音菩薩信仰，佛教認為彌勒在釋迦牟尼圓寂后五十六億萬年后于人間龍華樹下成佛，普度眾生，是大乘佛教的未來佛。彌勒凈土包括上生和下生，上生指信眾死后能往生彌勒凈土，下生指信眾隨未來佛彌勒下生于轉(zhuǎn)輪王的理想國土。彌勒信仰既關(guān)注現(xiàn)世又照顧往生，可以滿足不同信眾的不同需求。

西夏西方凈土興盛，不僅有大量西方凈土經(jīng)典和繪畫流行，而且彌勒凈土信仰還占有一席之地。彌勒信仰既為信眾虛構(gòu)了一個兜率天凈土的美好景象，也向世人展示了彌勒轉(zhuǎn)佛時人間美好繁榮的情景。《彌勒成佛經(jīng)》記載：

其地平凈如琉璃鏡，大適意華，悅可意華，極大香華，優(yōu)曇缽花，大金葉華、七寶葉華、白銀葉華，華須柔軟，狀如天繒，生吉祥果，香味具足，軟如天綿。叢林樹華，甘果美妙，極大茂盛，過于帝釋歡喜之園，其樹高顯高三十里，城邑次比，雞飛相及?！腔弁?，五欲眾具，快樂安隱，亦無寒熱風(fēng)火等病，無九惱苦，壽命具足八萬四千歲，無有中夭，人身悉長一十六丈，日日常受極妙安樂，游深禪定以為樂器。①鳩摩羅什譯：《佛說彌勒大成佛經(jīng)》，《大正藏》第14冊，第456號，第429頁。

彌勒凈土不亞于西方極樂凈土，可使信眾擺脫苦難、苦惱，得壽八萬四千歲?！稄浝丈仙?jīng)》為人們描述了彌勒凈土的莊嚴：

時兜率陀天七寶臺內(nèi)摩尼殿上師子床座忽然化生，于蓮華上結(jié)加趺坐，身如閻浮檀金色，長十六由旬，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皆悉具足，頂上肉髻發(fā)紺瑠璃色，釋迦毗楞伽摩尼、百千萬億甄叔迦寶以嚴天冠。其天寶冠有百萬億色，一一色中有無量百千化佛，諸化菩薩以為侍者；復(fù)有他方諸大菩薩，作十八變隨意自在住天冠中。彌勒眉間有白毫相光，流出眾光作百寶色，三十二相一一相中有五百億寶色，一一好亦有五百億寶色，一一相好艷出八萬四千光明云，與諸天子各坐花座，晝夜六時常說不退轉(zhuǎn)地法輪之行；經(jīng)一時中成就五百億天子，令不退轉(zhuǎn)于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如是處兜率陀天晝夜恒說此法，度諸天子。②沮渠京聲譯：《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大正藏》第14冊，第452號，第419頁。

兜率天天樂不鼓自鳴，身雨眾花彌覆宮墻化成花蓋，一一花蓋百千幢幡以為導(dǎo)引，聽聞無量善法的場景為百姓描繪了其渴望的境界，對世人充滿了無盡的誘惑。俄藏漢文《彌勒上生經(jīng)講經(jīng)文》文末有4行題也載：祝贊當(dāng)今皇帝圣壽萬歲！文武官僚祿位轉(zhuǎn)千高！愿萬民修行在兜率天上；愿眾生盡登彼岸③《俄藏黑水城文獻》第6冊《附錄·敘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32頁。。

西夏地處西北邊陲，生活環(huán)境較差，干旱少雨多風(fēng)沙，自然災(zāi)害頻繁，需利用賀蘭山雪水和黃河進行灌溉。根據(jù)文獻記載，西夏地區(qū)經(jīng)常發(fā)生蟲災(zāi)、旱災(zāi)、水災(zāi)、冰雹、霜凍、風(fēng)災(zāi)、瘟疫等自然災(zāi)害。自然災(zāi)害對西夏民眾影響很大，人們作佛事活動多祈求消災(zāi)和不生邊疆?！稄浝丈仙?jīng)》內(nèi)容也迎合了信眾的心理，有“得聞是彌勒名者，命終亦不墮黑暗處、邊地、邪見、諸惡律儀，恒生正見，眷屬成就，不謗三寶”的記載。

西夏時人們已不強求各凈土之間的差別，不同凈土信仰要達到的目的是一致的，把禮奉藥師佛與往生西方凈土、彌勒凈土融為一體，三種凈土信仰相互結(jié)合思想在洞窟繪畫中也有反映，如莫高第88、164、235、400、418窟，榆林第29窟，東千佛洞第2窟及黑水城藏品的棉制卷軸畫（X-2419）等把阿彌陀佛與藥師佛繪在一起?，F(xiàn)實社會的人們更是希望通過藥師信仰達到去病長壽，免遭地獄之苦；希望通過西方凈土信仰找到未來生命的歸宿；希望通過彌勒信仰達到一種七收，不愁吃穿，五谷豐登，路不拾遺，遠離刀兵之災(zāi)，盜匪之難，死后得到解脫，往生彌勒凈土，永享歡樂無憂的生活。

（二）與皇室推崇有關(guān)

歷史上彌勒信仰就常常與政治事件聯(lián)系在一起。南北朝隋時曾經(jīng)爆發(fā)多次以“彌勒出世”為號召的農(nóng)民起義。武則天為了給自己當(dāng)女皇制造輿論，令薛懷義等撰寫《大云經(jīng)疏》，假借武氏是彌勒轉(zhuǎn)女身當(dāng)王國土，彌勒信仰盛極一時。后來，唐玄宗頒發(fā)《禁斷妖訛等敕》，彌勒信仰隨之衰微。而河西地處偏遠，受此類事件影響較小，反而在多民族信徒的共同推動下彌勒信仰一直興盛不衰。

西夏的彌勒凈土信仰還與統(tǒng)治者的推崇有密切關(guān)系。俄藏漢文《彌勒上生經(jīng)》（TK-58）題記載：

乾祐二十年（1189年）仁孝皇帝在大度民寺恭請宗律國師、凈戒國師、大乘玄密國師、禪法師、僧眾等，就大度民寺，作求生兜率內(nèi)宮彌勒廣大法會，燒結(jié)壇，作廣大供養(yǎng)，奉廣大施食。并念佛誦咒，讀西番番漢藏經(jīng)及大乘經(jīng)典，說法作大乘懺悔，散施番漢《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一十萬卷，漢《金剛經(jīng)》《普賢行愿經(jīng)》《觀音經(jīng)》等各五萬卷。暨飯僧，救生，濟貧，設(shè)囚諸般法事，凡七晝夜……崇考、皇妣，登兜率之蓮臺。歷數(shù)無疆，宮闈有慶，不榖享黃發(fā)之壽，四海視升平之年。福同三輪之體空。①《俄藏黑水城文獻》第2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48頁。

俄藏漢文和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是西夏皇室于乾祐二十年（1189年）年在紀念乾順皇帝的法會時施印的，數(shù)量多達10萬卷?？梢姡飨膶τ诖私?jīng)典需求之大和信眾對經(jīng)典的喜愛。乾順皇帝也十分崇信彌勒，天祐民安三年（1092年）地震，涼州護國寺的感通塔傾斜，四年（1093年）乾順皇帝和其母梁氏發(fā)菩提心，大作佛事，修繕寺院佛塔，妝奩繪畫。五年（1094年）正月十五日涼州碑修葺完畢之后，再大作法事，立碑紀功，頌揚佛的靈應(yīng)和西夏統(tǒng)治者的功德，為國家和信眾祈福，慶贊飯僧，作法事立碑慶贊?！稕鲋荼酚涊d：“……三世諸佛，夜夜必繞現(xiàn)圣燈。一現(xiàn)一滅，就地得道心踴喜，七級悉察，福智俱得到佛宮。天下黔首，苦樂二之可求福，地上赤面，力負俱之是根本。十八地獄，受罪眾生得解脫，四十九重，樂安慈氏愛遍至。三界昏暗，智燈一舉皆見顯，終生樂海，更作惠橋悉渡運?！蔽飨纳现粱适蚁轮撩癖娤Ｍ玫酱仁掀兴_的護佑，擺脫地獄之苦并得到救度。在西夏統(tǒng)治者的推崇下，彌勒信仰在西夏廣為流傳。

（三）與河西彌勒信仰一脈相承

隨著彌勒經(jīng)的傳播，彌勒經(jīng)變在隋朝開始出現(xiàn)于洞窟，盛于唐朝，終于西夏。莫高窟、榆林窟共計97鋪。肅北五個廟第1窟西壁、第3窟窟頂和文殊山萬佛洞東壁存三幅西夏彌勒經(jīng)變。五個廟第1窟西壁正中為彌勒經(jīng)變，彌勒端坐正中，眾菩薩、弟子、天王、神將護侍兩側(cè)，左右上側(cè)分別畫出一種七收、樹上生衣、寫經(jīng)奔喪等內(nèi)容。第3窟彌勒經(jīng)變繪在人字披形窟頂?shù)暮笈?，彌勒佛結(jié)跏趺座居于中央，左右兩側(cè)各繪菩薩、弟子、天王等眾像，每側(cè)六身。右下側(cè)畫男剃度，左下側(cè)畫女剃度①張寶璽：《五個廟石窟壁畫內(nèi)容》，《敦煌學(xué)輯刊》1986年第1期，第85—91頁。。雖然現(xiàn)僅發(fā)現(xiàn)《彌勒上生經(jīng)》，但從經(jīng)變畫內(nèi)容判斷，西夏時期也應(yīng)存在《彌勒下生經(jīng)》。

洞窟經(jīng)變畫中彌勒上生和彌勒下生經(jīng)變同時存在。彌勒經(jīng)變畫既生動再現(xiàn)了下生的物質(zhì)豐厚，衣食無憂，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悠閑生活場景，也展示了上生兜率天天樂不鼓自鳴，安穩(wěn)美妙，清凈祥和，香凈無比的莊嚴。

五代宋開始流行大肚彌勒的形象，其繪畫和造像大量出現(xiàn)。在文殊山萬佛洞門壁（南壁）和東千佛洞第2窟西壁兩側(cè)都繪有布袋和尚。布袋和尚是中國化的彌勒形象，他神態(tài)安詳，大腹便便，笑容可掬，十分招人喜愛?！端胃呱畟鳌份d：“釋契此者，不詳氏族，或云四明人也。形裁腲脮，蹙皤腹，言語無恒，寢臥隨處。常以杖荷布囊入鄽肆，見物則乞，至于?醬魚葅，才接入口，分少許入囊，號為長汀子布袋師也。曾于雪中臥，而身上無雪，人以此奇之。有偈云：‘彌勒真彌勒，時人皆不識’等句。”②[宋]贊寧撰，范祥雍點校：《宋高僧傳》卷二一《唐明州奉化縣契此傳》，中華書局，1997年，第553頁。他死后，僧徒們利用民間對他的迷信，把他說成是彌勒佛的化身，稱之為“大肚彌勒佛”。大肚彌勒的形象出現(xiàn)在西夏的繪畫中說明布袋和尚信仰已流傳到河西地區(qū)，與西夏時期佛教民間信仰有密切關(guān)系。

榆林15、16窟有一洞窟題記講到，阿育王寺賜紫僧惠聰帶領(lǐng)弟子住持洞窟四十日，……（初）回見山谷是圣境之地，古人是菩薩之身，石墻鐫就寺堂，瑞容彌勒大像一尊，高一百余尺，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端嚴山谷內(nèi)，甘水常流……伏愿皇帝萬歲，太后千秋，宰官常居祿位，萬民樂業(yè)海長清，永絕狼煙，五谷熟成，法輪長轉(zhuǎn)。又愿九有四生蠢動含靈，過去現(xiàn)在未來父母師長等，普皆早離幽冥，生于兜率天宮，面奉慈尊，足下受記③陳炳應(yīng)：《西夏文物研究》，寧夏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6頁。。

西夏凈土信仰與河西地區(qū)的信仰傳統(tǒng)一脈相承，河西地區(qū)良好的信仰基礎(chǔ)為西夏彌勒信仰奠定了基礎(chǔ)。

綜上所述，本文分四部分對西夏彌勒經(jīng)典及其信仰進行初步探析，黑水城文獻中僅見沮渠京聲的漢譯本和據(jù)此翻譯的西夏文本《彌勒上生經(jīng)》，而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彌勒經(jīng)典。遺存文獻以俄藏黑水城文獻最為豐富，英藏最為殘缺，文章對英藏黑水城文獻殘頁譯讀并重新定名，糾正刊布者定名錯誤，并嘗試對一些殘頁進行版本考證。西夏文《彌勒上生經(jīng)》雖是以劉宋沮渠京聲漢譯本為底本，但在數(shù)字和用詞方面有所變動，體現(xiàn)了黨項人生活習(xí)俗和用詞特征。黑水城遺存的《彌勒上生經(jīng)》還增加了陀羅尼內(nèi)容，也說明宋夏時期大乘佛教經(jīng)典密教化的流行趨勢。最后還分析了西夏彌勒信仰流行與凈土信仰流行、西夏皇室推崇和河西地區(qū)的傳統(tǒng)有密切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