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石頭城

◆唐金龍

春日里的一天，我們到了石頭城。在云南省麗江市的玉龍縣寶山鄉(xiāng)寶山村有座石頭城，人們叫它“寶山石頭城”，它始建于宋末元初，因百來戶納西族人家在山腰一塊0.5 平方公里猶如蘑菇狀的巨大巖石上筑屋聚居而得名。城之所依的巨石之下是懸崖絕壁，懸崖之下是奔流不息的金沙江。石頭城周圍有五尺高的石墻環(huán)護，南北兩道石門可供出入，關(guān)上石門，此城儼如固若金湯的安全島。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這塊巨石，而納西先民用智慧和勤勞巧妙地激活了巨石，使其成為人之住所的同時也成為世間風景之奇觀。

順著石頭城南面一條小道拾級而上穿門入城，眼前街巷三橫五縱，雖然狹窄卻暢通無阻。宅院相鄰，井然有序。所有住房，屋脊下都飾掛懸魚，魚之體態(tài)或抽象或具象，或簡約或繁蕪，可謂千姿百態(tài)。見到背竹簍或肩鋤頭或牽小馬往來城中的當?shù)厝嗣嫔葡楹?，落落大方，與我們閑聊城內(nèi)城外之事如同跟家人交談，自然而隨和。

這里的納西婦女臉頰微紅，看上去精明強干。太陽、月亮和星星，墜落在納西女人的肩膀和脊背上，肩扛日月背負七星的納西婦女是石頭城中一道亮麗的風景。

隨意進入到一家宅院，奇景滿目：土木結(jié)構(gòu)的房屋地基從巨石上開鑿而成，階石、柱石、房檐石從巨石上應(yīng)運而生，室內(nèi)的石床、石桌、石凳、石灶、石缸等家具就巨石雕琢成器，與房屋和諧自然連在一起。我們歇步坐在石凳上，與宅院的女主人閑談。她看上去五十來歲，身穿整潔的納西族服裝，坐在草凳上編織背簍，蓬勃的篾條在手指間歡騰。她膝上依偎著一個小孩，看樣子是睡著了。小孩坐著的木凳后邊，蹲著一只小黃狗，正有滋有味地咂著一段鞋帶，全然不理人們的說笑。女主人告訴我們，家里現(xiàn)在大大小小有四口人，兒子和兒媳一大早就去坡地挖田，她在家里照看孫兒。她介紹說，石頭城現(xiàn)居108 戶人家,400 多口人，都是納西族，不是姓木就是姓和?？蓜e小看這座石頭城，它見證過了歷史的風風雨雨。

低頭往來的小馬，也是石頭城中的一景。在這座小城里，由于地小巷窄，因此交通運輸，除了人力，馬匹也是主要方式之一。說起小馬，一路陪伴我們的十四五歲納西族男孩小木，講了一個他爺爺講給他的故事：“爺爺年輕時候是茶馬古道上的馬鍋頭，爺爺說，外地馬高大驕傲，昂頭走路，晝行千里，夜行八百，但到了麗江卻舉步維艱，因為它昂著頭，看到那么多大山需要跋涉，被嚇怕了。而本地的山地小馬，則低調(diào)謙虛，埋頭看路，一步一個腳印，噠噠噠地往前走，走到終點，回頭一望，已越過千山萬水。爺爺教育我們，做人處事就要像小馬這樣?！?/p>

納西人是用象形文記錄社會歷史的民族。他們信奉萬物有靈，并把主持這種宗教活動的人稱為“東巴”。遠古時候的納西人創(chuàng)造了一種圖畫象形文字，用其記事和抄寫祭語，學(xué)術(shù)界稱這種圖畫象形文字為東巴文。這種文字有三大曠世奇絕：一奇在于它代表人類文字從圖畫文字向象形文字過渡的一個特殊階段；另一奇在于它是當今“世界上惟一活著的象形文字”，現(xiàn)在還有納西文化傳承人（東巴祭司）能識讀描寫；更為奇絕的是，納西古國的東巴祭司用這種古老的象形文字寫下了卷帙浩繁的古籍。任紅塵變幻，物換星移，萬卷經(jīng)書仍堅定地保管著納西古國千年往事、百世滄桑，今人由此可與古國先民隔世同歌、生死共語。

東巴文化歌舞同載，納西兒女能歌善舞。石頭城里一位飽經(jīng)風霜的東巴老人告訴我們，每逢節(jié)慶的夜晚，城里的男男女女換上鮮艷的服裝邀約出門，這里一伙圍攏在火塘邊跳“哦仁仁”，那里一堆湊攏在樹林邊唱山歌。歌者，一人起唱大家齊歌，唱得山答谷應(yīng)，月?lián)u星晃。月亮下的草坡上，幾個青年男女各坐一面，彈口弦，吹樹葉。歌聲和舞姿在明月清風中久久不散。這還不算什么，有些歌手在本村覺得不過癮，還要走村串寨對歌賽歌。

老人還說，他們把家園建在石上，把生活墾在坡上，順坡構(gòu)筑梯田，種植水稻、小麥、玉米等，使山坡上的層層梯田環(huán)抱著巨石。這里的梯田別具一格，灌溉系統(tǒng)獨具匠心。每塊田的底部都有暗渠，暗渠和水口交織成灌溉網(wǎng)絡(luò)。堵住暗渠口，水便會灌溉整塊田地，水滿后打開暗渠口，再堵上灌田水口，水由暗渠流下，便可澆灌下層田塊而不至于奪肥。

五月麥熟，十月稻黃，金燦燦的莊稼就托舉著石頭城，形成了一道最好看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