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故
簡介:
別人都說姜家的謝醫(yī)生醫(yī)術(shù)好,長得也好,說起話來又幽默風(fēng)趣,可偏偏不招姜姜的喜歡。
但他們不知道,從很久以前開始,姜姜便已偷偷地心跳如擂,偷偷地把他藏在余光里。
1
姜家的家庭醫(yī)生姓謝,是個二十九歲的男人,戴著金絲邊框的眼鏡,穿白大褂,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溫文爾雅。謝醫(yī)生是留洋回來的,學(xué)的是西醫(yī)。
姜家的丫頭婆子都喜歡謝醫(yī)生,因為他醫(yī)術(shù)好,長得也好,說起話來又幽默風(fēng)趣,就連門口養(yǎng)的那只大黃狗,似乎對他叫得也格外斯文。
姜家上下都喜歡他——除了姜姜。
姜姜自打有記憶,就在不斷地吃藥,她身體不好,打出生就這樣,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姜家請了許多大夫來問診,可他們又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姜姜就這樣每天喝著各種各樣的藥湯,到了晚上還得泡藥浴。
直到十六歲,姜父才重金請來了留洋回來的謝與聲。姜姜可討厭那位謝醫(yī)生了,他第一次給姜姜看診,就給了姜姜一把“糖果”,哄著她吃掉,還說是什么巧克力,外國那些人可喜歡了。姜姜將信將疑地吃了下去,被苦得齜牙咧嘴,然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梁子就這樣結(jié)了下來。
這一結(jié),就是三年。
姜姜滿了十九歲,到了該婚配的年紀(jì),來姜家說親的人幾乎要將門檻踏破。姜家是做煙草生意起步的,后來又涉及珠寶、服裝領(lǐng)域,成了江城首屈一指的富商。
姜姜還沒來得及為那些說親的人煩惱,姜父就已經(jīng)氣得吹胡子瞪眼了。他把提親的人都轟了出去,回過頭來看著姜姜,道:“真是什么蛤蟆老鼠都敢來打我閨女的主意了!”
姜姜是獨女,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產(chǎn),大出血,她出生沒多久就撒手去了。姜父獨得這么一個女兒,自小就是捧在手掌心里,若要天上的星星,恨不得連月亮一并摘下來給她。
姜姜身體不好,謝與聲每隔三天來一次姜家,替姜姜問一次診。這天,謝與聲來問診時見姜姜捂著肚子,額頭上浸著虛汗。
看姜姜疼成這副模樣,謝與聲縱然心中有氣,也只是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頗有些無奈地問:“是不是又偷冰果子吃了?”
入了暑,姜姜怕熱,姜父就特意在地窖凍了冰果,明明囑咐她不許多食,可她偏偏貪嘴多吃了些,今天一早肚子便開始疼了起來。
謝與聲讓張媽端了熱水來,把毛巾打濕了替姜姜擦汗。他冷著一張臉,道:“這次就不給你吃藥了,疼一次長了記性才好?!?/p>
若非姜姜疼得動一動都難受,她一定要爬起來將他的臉抓花,叫他無法出去見人。
姜姜委屈得淚珠子都快落下來了,可謝與聲還是冷著一張臉,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姜姜擦擦眼淚,一副委委屈屈的聲調(diào)將明明是威脅的話說得軟軟的:“等我好了,就叫我爹把你辭了。”
如此這般,姜姜扯著他的衣袖又哭鬧了一會兒,漸漸歇了聲,或許是太累的緣故,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謝與聲摘掉眼鏡揉了揉眉頭,才又抬眸看向她,即便是在睡夢里,她的眉頭也緊緊地皺起,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他到底是嘆了一口氣,囑咐張媽灌了熱水袋上來,隔著衣服放在她的肚子上,又擰了熱毛巾,替她擦著冷汗。
姜姜醒來,見謝與聲還坐在她床邊照顧著她,便沒好氣兒地道:“現(xiàn)在裝什么好人?假惺惺的!”
謝與聲也不同她計較,站起來,動了動已經(jīng)有些發(fā)麻的手腕,叫張媽倒了杯熱水上來,對她淡淡地道:“真把止疼片當(dāng)成什么靈丹妙藥了?自己的身體得自己顧著?!闭f著,他彎下腰,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若還有下一次,再像這樣,就自己忍過去。”
一張英俊的臉湊到姜姜面前,明明是關(guān)心的話,他卻偏偏用這樣的語調(diào)說出來?;蛟S是生病的緣故,姜姜的心忽然跳得很快,連帶著耳根也爬上了緋紅,怕謝與聲看出什么端倪,她整個人都鉆進了被子,悶聲道:“我累了,你出去吧,叫張媽來看著我就好了?!?/p>
她悶在被子里,看不見謝與聲的表情,只聽得到他窸窸窣窣收拾東西的聲音。聽著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大約是到了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從被子里探出腦袋,看著謝與聲的背影,叫住了他。
謝與聲停下來回頭看向她,姜姜反倒語塞了,支支吾吾地道:“我這幾天吃東西沒什么胃口,你明天再來替我看看吧。”
謝與聲的表情似笑非笑,姜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有些羞惱,道:“我這幾日都瘦了!”她在謝與聲戲謔的眼神里,越發(fā)沒了底氣,聲音也越來越小,“你仔細瞧瞧,難道看不出來嗎?”
謝與聲不答話,仍舊是那副表情。
姜姜紅了耳尖,索性用被子蒙上臉,悶悶地道:“真煩!明天你要是不來,我就叫我爹辭了你?!?/p>
2
第二日,姜姜睡到日上三竿,張媽來叫了她幾次,她起床氣發(fā)作,整個人縮在被子里生氣,誰的話也不聽。
謝與聲來時,姜姜還沒起來,張媽有些為難地看著他道:“謝醫(yī)生,大小姐還沒起來,要不您在樓下再等一會兒?”
謝與聲手里提著他熬的養(yǎng)胃粥,聽完張媽的話,手指推了推眼鏡,眉心皺起,看向二樓,道:“哪有這樣嬌慣的?”
他敲敲姜姜的門,等在門口,仿佛是在和她比耐心。好一會兒,姜姜才慢吞吞地邊開門,邊有些不耐煩地說:“張媽,我都說了我不吃……”
等她開了門,看見謝與聲才兀地住了嘴,愣愣地道:“你怎么來了?”
謝與聲側(cè)過身,從她身旁進了門,將食盒放在桌上,背對著她,道:“不是我不來你便要讓姜先生辭了我嗎?我暫時還不想失業(yè)。”
姜姜這才想起昨天自己威脅謝與聲時說的話,自覺理虧,忙轉(zhuǎn)移話題:“怎么來得這樣早?”
謝與聲聽見她的話,挑了挑眉,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反問道:“姜小姐,十點過二十分了,還很早嗎?”
姜姜慢吞吞地走到桌前,看著黑乎乎的藥膳,皺了皺鼻子,道:“怎么又是這個?說了多少次了,不喜歡吃?!?/p>
她自小養(yǎng)得嬌慣,姜父也事事順著她,連藥苦了些她都能不開心好大一會兒。她身子骨弱,不是日日吃藥就能解決問題的,謝與聲特意跟著江城最有名的老中醫(yī)學(xué)了一段時間,才給她做了調(diào)理身體的藥膳,她反倒好,耍小性子嫌不好吃。
謝與聲用手指推了推眼鏡,看著在一旁磨磨蹭蹭的姜姜,道:“我數(shù)三下,你再不過來,我就親自喂你了?!?/p>
姜姜從前便是因為這樣的事情頂討厭謝與聲,他在姜父面前溫文爾雅,對待張媽也紳士溫和,可對著她卻完全是另一副模樣。
“一、二……”
“二”字才剛落,姜姜就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用勺子乖乖地舀著藥膳吃,眉頭細細地蹙著,小聲道:“暴君!”
什么溫潤如玉的海歸醫(yī)生,明明就是個十足的暴君。從他三年前第一次見到姜姜,便是這樣一副態(tài)度。姜姜不明白,為什么他對著家中的那些丫頭婆子都能和顏悅色,對著她卻總是一副淡淡的甚至有些不耐煩的模樣。
她看著謝與聲輪廓分明的側(cè)臉,憤憤地咬了咬搪瓷湯匙,她可是姜家最金貴的大小姐,難道在他眼里,她還不如那些粗使丫頭?
3
張媽帶著家中的丫頭拿著特制的網(wǎng),在黏外面樹上的蟬。謝與聲來時,便瞧見這副光景,張媽招呼他去屋里坐,他問:“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張媽應(yīng)他的話道:“這蟬叫喚得煩,小姐讓我們攆走?!?/p>
謝與聲搖搖頭,手里提著特意為姜姜煮的酸梅汁,道:“哪有這樣嬌慣的道理?”他看見張媽和丫頭臉上的汗,輕輕皺了皺眉,遞了一方手帕給張媽,說:“你們先休息下,我上去看看她。”
入暑后,姜姜便一直懶懶的,連帶著食欲不振,原本就巴掌大的臉蛋越發(fā)消瘦,姜父見了心疼,囑咐謝與聲替她尋些開胃的東西來。
謝與聲看著漫不經(jīng)心地喝著酸梅汁的姜姜,忽然說:“這天愈加熱起來了?!?/p>
姜姜漫不經(jīng)心地點點頭,說:“是啊?!?/p>
謝與聲伸出手推了推眼鏡,道:“張媽她們也熱啊。”
他的聲音不冷不熱,姜姜卻知道他生氣了。他常常因為家中的丫頭婆子同姜姜置氣,她卻有點兒不明白,她是大小姐,使喚幾個下人怎么了?
姜姜已經(jīng)懶得和他動氣,捧著酸梅汁自己喝著,不看他也不理他。
謝與聲也不再說話,他一直是這樣,對姜姜客氣且疏離,若不是因著姜父是他的雇主,他或許對姜姜連客氣也沒有。
直到黃昏時,謝與聲才離開。下了樓,他聽見姜姜房外樹上的蟬鳴不斷,又想起她眼下的烏青,明明最看不慣她這副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模樣,可嘆了一口氣,謝與聲還是拿著張媽擱置在一旁的網(wǎng),開始黏樹上的蟬。
姜姜站在二樓房間的小陽臺上,看著謝與聲在樓下一個人忙活著。張媽給她端熱牛奶上來時,看見謝與聲在樓下黏蟬,愣了一下,緊接著低呼出聲:“小姐,我下去幫謝醫(yī)生。”
姜姜卻制止了張媽。
姜姜一個人站在小陽臺上,手里捧著的牛奶已經(jīng)徹底涼了,她有些不明白,謝與聲不是一向不喜歡她嗎?剛剛還為了她使喚下人同她置氣,可現(xiàn)在,他又是在做什么呢?若說謝與聲喜歡她,定然是不可能的,若說討厭她,那他現(xiàn)在為什么還這么做?他不是最看不慣姜父嬌慣著她嗎,那他現(xiàn)在這樣又算什么?
謝與聲走后,張媽再上來叫姜姜吃晚飯時才發(fā)現(xiàn)她還站在小陽臺上,張媽想著她的身子弱,邊將小毯子披在她身上邊說:“小姐,您進屋來吧,這天雖然熱著,可晚上受風(fēng)就不好了。”
好一會兒,姜姜才點點頭,說:“回吧?!?/p>
果不其然,因著夜里吹了風(fēng),第二日姜姜便起了低燒,腦袋昏昏沉沉的。張媽忙去請了謝與聲來,用溫度計量了體溫,又喂她吃了退燒藥,折騰了一整天,直到天快黑燒才退了。
姜姜白天睡了一整天,現(xiàn)下卻清醒得不得了。
她看著謝與聲有些疲倦的模樣,啞著嗓子道:“你也忙前忙后一整天了,回去休息吧。”
謝與聲聽了她的話,挑挑眉,看著她道:“怎么?今天竟然不趁著自己生病,我拿你沒辦法的時候好好折騰我一下?”
姜姜看著他,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她叫他的名字,道:“謝與聲……”
“你怎么把我想得這么壞?”
4
姜姜覺得謝與聲對她有偏見,從她十六歲那年第一次見到謝與聲開始,他就對她有偏見,他就不喜歡她。
謝與聲第一次來姜家的時候,她站在二樓的小陽臺上,隔著好遠的距離,就看到了與眾不同的謝與聲。
他和江城別家的公子哥兒一點兒也不一樣,他穿西裝,打領(lǐng)帶。姜姜從來沒見過像謝與聲這樣好看的人,初見時便心生歡喜,但是謝與聲一點兒也不喜歡她,那她也不要說喜歡他,她是姜家眾星捧月、千嬌百寵的大小姐,才不在他面前認輸,才不會對他低頭。
如果謝與聲不喜歡她,那么她就要更加不喜歡他。
姜姜臉上還帶著高燒剛退的紅,謝與聲站在她床前,瞧見她這副模樣,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姜姜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說:“你總將我想得那么壞,總以為我不顧及他人,嬌慣蠻橫,喜歡刁難人?!彼ひ粲行┥硢。桓睒O不開心的模樣,“你走吧,不想看見你了?!?/p>
謝與聲站了一會兒,動了動唇,想說什么,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謝與聲連著幾日沒來姜家了,姜姜原本見著他就煩,可不見他,似乎更煩。姜父從外地做生意回來,給她帶了一串珍珠項鏈,她卻表現(xiàn)得淡淡的,提不起興致來。
她將珍珠拿在手上把玩,道:“又是這些東西,我首飾盒里已經(jīng)快放不下了?!?/p>
說完,姜姜伸出手摁了摁太陽穴,道:“我這兩日不太舒服?!?/p>
姜父果真如臨大敵,忙放下茶盞,問她怎么了,謝醫(yī)生有沒有看過,他怎么說。姜姜搖搖頭道:“不知道,謝醫(yī)生幾日沒來了,想是有事耽擱了?!?/p>
姜父面有怒氣,一個電話過去,謝與聲不久便到了,只是瞧見姜姜時,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姜姜瞥了他一眼,有些埋怨的語氣:“你多久沒來了?你就沒想過要是我生病了怎么辦?”
謝與聲聽見她的話,順著聲音看過去,她的臉色確實不大好,蒼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