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天,黃珊與遠(yuǎn)在江蘇南通的媽媽視頻,領(lǐng)著媽媽瀏覽一遍廚房里的設(shè)施,和臥室里房東留下的古董級別的床和五斗櫥。媽媽瞅著鏡頭里的8個大紙箱和兩個滾輪行李箱抹眼淚:“你為啥越搬越遠(yuǎn)了?要是北京壓力太大,就回老家吧!”黃珊把房東的租房廣告截屏給老媽看:住在地鐵盡頭,你會不費吹灰之力,擁有一個千金難得的座位,你可以刷題備考,捧讀書本,戴上耳機(jī)刷劇。步行半小時就可以看到曠野里的油菜花,釘個鞋底只要15元,吃個雜糧大煎餅只要7元。要知道,同樣的房子,在別處租金是我的2倍。
媽媽顯然在算另一筆賬:“閨女,你公司9點上班,你6點50分就要出門,沒空吃早飯,得了胃病怎么辦?你下班到家9點多,你還有什么時間過自己的日子?住得那么遠(yuǎn),你怎么見朋友,怎么保證自己有點年輕人的娛樂生活?”
黃珊安慰媽媽:我會吃早飯的,每天帶著餅干面包和掛耳咖啡出門。晚上回家,我會在路上把該做的事做完,無非要記著帶充電寶。住這么遠(yuǎn),我是想倒逼自己早睡早起,規(guī)律生活,以及盡快攢出一部分首付,最終在北京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到北京讀書工作這么多年,黃珊已經(jīng)學(xué)會向媽媽展示“部分真實的生活”,以解老媽的擔(dān)憂牽掛。她當(dāng)然不會提及北京地鐵早高峰的可怕:地鐵疏導(dǎo)員用間隔繩分隔出這一趟的乘客,以防地鐵門關(guān)不上;她雖然坐著,依舊感受到站立的人在沒完沒了地擠壓她的膝蓋。黃珊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要能擠下車去,她必須提前兩站向車門移動,一路從人家的肩肘之間拔出自己的包來。在沮喪地發(fā)現(xiàn)帶的餅干擠成了碎屑之后,黃珊被迫選擇了那些擠成泥也可以吃的早飯,比如洗凈后用兩層密封袋裝起來的香蕉,比如自己頭天晚上做的紫菜肉松飯團(tuán)。
因為年輕,也因為深信自己前面有無限的未來,住在地鐵盡頭的日子依舊在可以忍耐的范圍內(nèi)。作為一個劇迷,黃珊在北京可以聽到音樂劇,看到她喜歡的舞劇和小劇場話劇??磩∫渤闪怂c大學(xué)同學(xué)會面的日子,看完劇,去胡同里吃夜宵,訴說別后見聞。有時他們帶著些許酒意沉默下來,只是坐著,就能感受到無憂無慮的青春正在流逝的聲音,責(zé)任正在迫近的聲音。
舊的已去,新的將至。感傷有點傻氣,感奮也有點傻氣。此時此刻,就有百感交集的微風(fēng),拂上每個人的心頭。作為畢業(yè)不久的職場新人,大家都住在很遠(yuǎn)的地鐵末梢,仗著北京治安好,他們會侃到末班地鐵快要開出的那一刻,才匆忙結(jié)賬,一邊道別一邊向外狂奔,像行將聽見12點鐘聲敲響的辛德瑞拉。
帶著疾跑后的心跳坐上地鐵,黃珊突然想到一件事,吃麻小為什么要等著有機(jī)會去簋街?自己如今租住的房子比以前大多了,可開一個龍蝦宴,邀請朋友們周末到自己家來聚會啊,迷漢服的人帶上她的漢服,迷茶道的人帶上她的茶器,迷篆刻的人帶上他的刻刀,而她,將備好一臉盆的餃子餡,為看上去容易過得茍且潦草的生活,準(zhǔn)備一顆不茍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