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師范大學,江西 南昌 330000)
在《寄生蟲》富人別墅的戲份中,有一個構圖在全片中反復出現(xiàn)了數(shù)次,給予了觀眾一個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就是男主家的小兒子金基宇站在別墅二樓的玻璃墻前,別墅的傭人文光和女主人樸太太在庭院的椅子上相對而坐,而兩人相對的中間有一條細細的玻璃轉角隔線,將畫面上的兩人分割開來。
這個鏡頭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金基宇第一次拜訪樸家之時。女主人樸太太在庭院中小憩,而傭人文光喊她起來同金基宇見面。文光先是彎腰俯身,輕輕地在樸太太耳邊喊了幾句,姿態(tài)十分的恭敬和謹慎,即使是向前躬身她的動作也未突破畫面中的玻璃分割線。嘗試幾次見樸太太沒有反應后,文光將手伸到樸太太耳邊,拍了個巴掌把她叫醒。在這個動作中,文光的手伸過了玻璃分割線,但只拍了一個巴掌便迅速地收回來,回到原來玻璃分割線分割出得屬于她的一側。在整個過程中,文光的肢體動作始終謹慎地呆在玻璃分割線劃定的區(qū)域,即使越線她也快速收了回來,而女主人樸太太則一直呆在屬于她的一側,先是趴在桌上熟睡,睡醒后茫然放松地看著玻璃線另一側畢恭畢敬的傭人文光。
這條玻璃分割線不僅僅使該鏡頭的構圖更有空間感,更隱喻了樸太太和文光之間天差地別的地位和階級。即使文光已經(jīng)是住在大別墅里的傭人,她也不過是寄生在樸家的勞動者而已,并不能改變她依舊處在社會底層的身份,就算她的手試探性地伸過了那條玻璃分割線,她也得必須迅速收回來回到原地,回到她原來所在的階級。
這個鏡頭在樸太太辭退文光時也再次出現(xiàn)。彼時的樸太太依舊是趴在桌上的姿態(tài),不過她如今不是在無憂無慮地熟睡,而是在為辭退文光的事感到為難。文光如同金基宇第一次見到她時一般站在玻璃割線的另一側,不過這次她必須面對被突然辭退的命運,沒有了上次小心翼翼地越線拍一個巴掌,而是垂頭喪氣地離那條線越來越遠。
《寄生蟲》全片以陰暗的地下室開頭,地下室朝著路邊的窗戶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而室內(nèi)的色彩及打光也是一種陰沉灰暗的色調(diào),走廊和房間多以只能容納一人身的狹長布置,在廁所及廚房的布景更是加深這些色調(diào),明顯低于普通住宅的層高更是營造了一種莫名的壓抑感。地下室的這些細節(jié)十分寫實地刻畫了一個底層階級的居住環(huán)境:潮濕、擁擠以及不潔。
不僅地下室如此,《寄生蟲》中所有關于底層社會的刻畫,都是在這種偏暗綠的光影色調(diào)中呈現(xiàn)的。不管是金基澤一家所居的地下室和他們混亂的社區(qū),城市中平民所生活的擁擠的街道,還是雨夜傭人文光來訪的畫面和他丈夫所居的防空洞,呈現(xiàn)這些的鏡頭均使用了暗綠的影調(diào),無論室內(nèi)外光線都很昏暗,墻部和地面潮濕或身處雨中,有發(fā)霉腐化的視感,仿佛一切都散發(fā)著樸社長所厭惡的底層的味道。導演用這些細節(jié)隱喻了而底層平民猶如“蟑螂”一般生存在這城市狹小、潮濕、陰暗的角落里,也同片名《寄生蟲》相互呼應。
而反觀上層社會的刻畫,奉俊昊導演則多用明亮如淺青的影調(diào)來處理。樸社長一家所居的別墅,從別墅門口的小路便是白色的大理石墻及水泥馬路一路向上,門后的露天庭院灑滿了陽光,一路攀上臺階有個淺綠色的大草坪,草坪后的別墅中多以純白一色做點綴,別墅內(nèi)空間寬敞而舒適,大面積的玻璃墻更使得別墅純凈明亮。就算到了片尾生日派對時的命案現(xiàn)場,影片的色調(diào)也依舊是快活明亮,越發(fā)顯得天朗氣清,與底層“寄生蟲”們在這所進行的屠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縱覽全片,導演奉俊昊對資本主義社會對于底層人民的剝削和壓迫進行了辛辣的批判?!凹纳x”們對于上流社會無限向往,而身處于上流社會、對兩家“寄生蟲”們十分慷慨的樸社長一家又做錯了什么?“寄生蟲”們真的會因“氣味”而痛下殺手嗎?恐怕,資本主義制度所帶來階級對立才是上流社會和底層平民該共同痛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