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盈
近期,愛上了石川啄木詩集《從前的我也很可愛啊》,尤其是當中的一首短詩:“在漫無目的心情不好的一天,無緣無故地想要去看海,來到了海邊?!蔽仪那碾[去了最后一句,將前兩句抄在了自己的桌面上,好像整個人都被籠罩在抑郁的薄霧中。
其實詩的本義不是這樣,啄木本人是一個樂觀到甚至有一點“囂張”的人,他嘴上總說“從前的我也很可愛啊”,卻透露著一種“我現(xiàn)在也很可愛”的感覺。他的肆意,無論是罷課,還是發(fā)表一些不合時宜的文章,處處充斥著這份可愛。
我喜歡的作家大多是這樣。
比如余光中,最讓我感覺可愛的,是他的一篇散文《我的四個假想敵》。在想到自己四個女兒都將出嫁時,他的心情如同葉慈的詩:“一切已崩潰,失去重心。”為了表現(xiàn)出自己不是小心翼翼保護女兒的獨例,還舉出美國詩人納許的例子,突出自己這樣不過是人之常情,吃四個并未出現(xiàn)的人的醋吃得心安理得,振振有詞。讓人好像看到一個小男孩握緊了粉拳,眼里含著淚花,一邊抽泣一邊堅持要打你。讓人感到有趣又可愛。
同樣可愛的,還有張潮。他在《幽夢影》中留下《人生十恨雅士之情》。其中兩句:“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有毒?!鼻鞍撕薅及抵笇σ恍┭攀繍畚锏膽z惜。但九恨、十恨仿佛“畫風突變”一般,好像眼前能看到張潮面對鮮花和河豚時,因刺和毒遲遲不敢靠近的孩童模樣,令人頓生喜愛之情。
“為月憂云,為書憂蠹,為花憂風雨,為才子佳人憂薄命,真是菩薩心腸”。能這樣“不要臉”地夸耀自己而又不被別人詬病的,也只有張潮了。這份可愛,是我所傾慕的。
長大后,我感覺自己遠離了可愛,不知何時,我開始郁郁寡歡,無緣無故地心情低落。大概因為學業(yè),也大概因為成長的煩惱。這樣的時候,我會回家去看看,那里有可愛的風景。
我生在一個三面環(huán)田,一面臨河的小村莊,睜眼是花開,閉眼是蟬鳴,能在絲瓜藤旁抓到蟈蟈,也能在桃花樹下,為蝴蝶堆起一個個小冢。正值春天,我踏入田野,土路的兩旁種滿了樹,樹與樹之間長滿我最喜歡的,一種名為“婆婆納”的藍紫色小野花。樹的年歲很長,有的樹根因為過于粗壯而從地下露出,路很泥濘,便形成了凹凸不平的表面。我赤腳從一個樹根跳向另一個樹根,這地顛簸到就算是善騎車的人也只能乖乖下車推行,自幼在根上亂跳的我竟從來沒有傷到過腳踝。跳著跳著,走到一座極小的橋上,河水極淺,我便如以前一般,從橋上跳下……
這肆意地一躍,恍惚間,我又看到從前那個飛揚的自己,又慢慢與我的影子重合。我朝影子咧開嘴大笑,陽光與笑意又浸入了我的心里。我忽然覺得,我大概可以像我喜歡讀的余光中和張潮那樣,把生命中的煩惱和趣事都一一記錄下,一旦落在筆尖,就算煩惱也會露出可愛的模樣。
現(xiàn)在的我也可以很可愛?。ㄖ笇Ы處煟航獋ユ海?/p>
點評
作者喜歡讀石川啄木的詩集《從前的我也很可愛啊》,她讀到一個樂觀到“囂張”的詩人,產(chǎn)生發(fā)現(xiàn)同好者的喜悅。她所喜愛的作家余光中、張潮等,都有這樣天真可愛的性情,她自己也在閱讀中發(fā)現(xiàn)了那個自由灑脫的自我,閱讀使不相關的生命在此遇合、蛻變,這是再美好不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