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每當(dāng)想起魯迅先生寫的“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時,我家屋前的槐樹總會一下子竄過來,不過是一株,在屋的左側(cè)。
這株槐樹究竟有多久的歲月呢?一個成人剛好抱得過來,樹蔭匝地,覆蓋大半個庭院?;ㄩ_時節(jié),一簇簇,一串串,花如珍珠,綴滿枝頭。清香四溢,擠出院落,彌漫整條胡同,鉆進每一個路人的鼻翼。
聽父親講過,這株槐樹差不多和我同歲。我出生后,父親在第二年春天便買了一棵槐樹苗植下了。待我長大了些,知道了江浙一帶有生女兒而植香樟樹的習(xí)俗,便跑去問父親為什么不種香樟樹。父親笑了笑,淡淡地說:“當(dāng)時只是覺得槐樹好養(yǎng),而且你一天天長大,大人們忙,剛好可以讓它陪著你,不至于太孤單?!?/p>
的確,我的童年、少年,甚至我此生前二十年的光陰都是與這株槐樹密不可分的,點點行行里,都寫滿了它的味道。
記起最初這株槐樹的樣子,是細瓷碗口粗,枝葉稀疏,花朵寥落,星星點點。不過,對于村里的孩子來說,它的花已經(jīng)是很美的了,在左鄰右舍的孩子眼里,那也是一種可以炫耀的資本。成長的過程中,因了這株槐樹,我們添了多少樂趣!我和我的小伙伴們,在槐樹下嬉戲,在槐樹下吃飯,在槐樹下數(shù)星星……我們更愛在無數(shù)個陽光柔軟的下午,一個個伸開自己的小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去丈量槐樹的胖瘦。年年如此丈量,卻不知人在長,槐也在長。
其實,在花的國度里,槐花是最具平民氣質(zhì)的吧,王謝堂前不需要它,百姓家里倒是常見。令人嘆服的,是它不僅可作觀賞,亦可食用,吃起來滿口留香,難以忘懷。因此,在那吃食不算豐富的年代,屋前的一樹槐花成了我在春天最美的期盼。
曾記得,每每槐花剛剛展露笑臉時,我已急不可耐,一遍又一遍催父親搬梯子去擼槐花。我站在樹下,仰著小臉,任陽光灑在臉上,心里卻是一陣緊似一陣,生怕父親的大手碰疼了花。母親也在樹下,拿著小籃,小心翼翼地接著槐花,然后,將槐花清洗,拌面,上鍋蒸,搗蒜泥……那真是一個漫長的等待過程。待到終于可以吃了,一陣香甜的清氣縈繞,吸一口,我便已經(jīng)醉了。
因了這株槐樹,我家每年在它的花開時節(jié)都能享受一場槐花盛宴。然而,當(dāng)我長大成人去外地上學(xué)后,便再也沒有趕上過它的花期,但我的夢里夢外,總縈繞著那甜絲絲的熟悉氣息。
就像人的一生總會遇到磕磕絆絆一樣,槐樹的一生也不是那么順水順風(fēng)。家中翻蓋新房時,父親猶豫再三,還是把它保留了下來,因此家里的那輛機動車每次推進推出都特別費勁,家人幾次三番地勸說伐掉,父親總是無動于衷。有一年下大雨,屋子漏了,幾位叔伯幫忙檢修,上到房頂一看,原來是這株槐樹的枝干茂盛,壓破了瓦片,大家再次一起建議把樹伐掉,父親還是無論怎樣都舍不得。后來,父親爬上屋頂,用鋸一點點把那簇枝干鋸掉,這才安心。
今年的槐花時節(jié),我?guī)е鬃踊丶铱赐改福@是十年之后我再一次趕上了它的盛開。傍晚,我和父母坐在槐樹下聊天,槐花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輕輕飄落,我突然想到了白居易“薄暮宅門前,槐花深一寸”的詩句,這一寸深里該有多少光陰的故事呀!掐指算來,這株槐樹也有近三十年的光陰了,不長不短,卻見證了我成長的每一步足印。你看,我已遠嫁,有了自己的孩子,而這株槐樹亦站成了光陰里的風(fēng)景,情深如舊?;ㄩ_花落,一年又一年。
我終于明白了父親始終不肯伐掉它的原因。
[怦然心動]
在作者的童年、少年,甚至青春的的光陰里,都與這株槐樹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可以說在她人生的點點行行里,都寫滿了槐花的味道——童年時,與小伙伴們一起在槐樹下嬉戲,在槐樹下吃飯,在槐樹下數(shù)星星,留下歡聲笑語;少年時,盼著槐花展露笑臉,盼著和家人一道摘槐花,盼著槐花面食出鍋時的香氣;長大成人后,去外地上學(xué)再也沒有趕上過槐樹的花期,但夢里夢外,總縈繞著那甜絲絲的熟悉氣息……
那棵槐樹不僅是作者成長時光里的見證,也是故鄉(xiāng)以及親情的承載和寄托,特別是當(dāng)作者帶著幼子回家看望父母,又一次看見槐花盛開時,那光陰里的故事,那成長里的足跡,都同這陣陣槐花香一道,撲面而來……
【文題延伸】香氣襲人;最美的記憶;陪伴……(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