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晃
姹紫嫣紅開遍,花香鳥語,踩著鋪滿陽光的青石路,我要去找尋一只孤單的郵筒,想寄一封長長的信。
一去二三里,就是找不著,也不惱怒,依然慢悠悠地踱著步子。然后,拐了幾道彎,遠遠地看見前面便是了。隔著一道街,中間車來車往,人聲鼎沸,因我并沒有其他的事情,索性坐在路旁的椅子上靜靜地望向郵筒那邊,邊看邊等一個紅燈。
眼前風(fēng)景簡單,一棵樹、一只郵筒、幾個頑童。一樹花開,似乎滿世界都成了童話。
偏偏小孩子淘氣,上去一腳,輕而易舉地便踹碎了繁華綺麗的好夢。山河浩蕩,飛紅萬點花如海,這也是一副傾國傾城的樣子,但總有些歲月忽已晚的況味。花下綠色的郵筒,孑然一身慘凄凄地立著,筒壁上蒙了一層灰塵,綠也成了暗綠,盡是光陰暗換的痕跡,孤傲更多的是落寞。同在天涯淪落,不知他們可曾相識。
行人匆匆,鳴笛聲鬧成一鍋粥,仿佛是火山爆發(fā)下的龐貝古城,任誰都急著逃命似的。天空是藍的,路邊矮樓上爬山虎的葉子是綠的,柔軟的風(fēng)在夏日里透著涼意,街心花壇里的花正紅??蓻]人在意,滾滾人流,清一色目視前方,目不轉(zhuǎn)睛。
紅燈,終于過得街去。
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雙手撫平了她的邊角,鯉魚躍龍門似的,信進了郵筒。心也落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就交給一站又一站打馬奔走的郵差,山一程,水一程,風(fēng)雨無阻。
落花滿地,頑童遠去,唯我與郵筒靜立、對視。我曾無數(shù)次想我的前世到底是什么,是走馬的鏢客?是弄潮的船夫?還是蒼老的花農(nóng)?醍醐灌頂,此時我終于有了答案,我的前世一定就是花樹下的一只郵筒,立了千年悠悠萬世只為等一個懂我的人。我忽然覺得我們之間有諸多的相同之處,不溫不火,還有蘇東坡那樣的一肚子不合時宜。
總是喜歡寫信,一邊寫一邊咬著筆頭發(fā)呆,心情在一橫一撇中如一淙溪水潺潺流出,任情感在素白的紙上慢慢地醞釀、發(fā)酵,爾后盛出一大碗竹葉青,醉了自己更醉了讀信人。把信交付給郵筒與郵差,寄到天涯海角,然后想象著夕陽西下,良人獨倚修竹,望眼欲穿。展信,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
信封剛剛離手,便開始等待,等待云中寄來錦書,雁字回時,月滿西樓。一來一去之間,天涯兩端是等待,是相思,情在等待與相思中變得渾厚綿遠,??菔癄€不休。
朋友笑我,信太慢了,別寫信了吧。我笑而不答,因為他不懂,所以解釋也是多余。我就是愛這時光慢慢悠悠的味道,像煮一壺茶,左手執(zhí)扇,右手添柴,用文火細細地?zé)?,氤氳的熱氣里盡是令人癡醉的時光。
細雨濕流光,如果有一天,我在街上閑蕩,有人問我:去哪兒?
我定會指著郵筒的方向,告訴他我要去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