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龜鈕
跟人類一樣,龜,本是一種動物,但它起源更早,而且曾是人類“圖騰”的象征。據(jù)考古學家推定,龜,成為獨立家族,居然比我們?nèi)祟愡€要早兩億兩千萬年。當原始初先民們還處在蒙昧時,一只只龜卻正在經(jīng)歷種種磨難,最終抵達生命的春天。這些水陸兩棲、性情溫和,且無病無災的動物,以甲護身,耐饑耐餓,在原始人眼中,恍若天生神物。因此,在諸多原始自然崇拜中,若干氏族把龜作為本氏族“圖騰”旗徽、部落祖先和保護神頂禮膜拜。
自夏至商周,龜崇拜不斷升級。漢高祖劉邦,對龜十分崇拜,還鑄了龜鼎龜印,這種攀附行為使龜?shù)纳衩厣蕽u漸淡化,慢慢地有了一些人氣,仿佛降落到了人間。從此,以龜為榮、以龜銘志、以龜命名的人事,更日漸其多。劉邦的曾孫子漢武帝劉徹即位,開始實行“推恩令”計劃。
零陵,也就是在此時得以顯赫的。在“推恩令”施行的第四年,即元朔五年六月壬子(公元前124年農(nóng)歷六月二十六日),漢武帝封長沙國王劉發(fā)(定王)的兒子劉賢、劉遂、劉義、劉買,分別為泉陵侯、都梁侯、夫夷侯、舂陵侯,把一個偌大的長沙國拆得個四分五裂。劉賢接到詔令,就帶著妻室兒女及有關部屬,樂滋滋地來到了瀟湘二水交匯處的零陵城,開始享受起諸侯的待遇來。
直到上世紀80年代的某天,一群承包了時稱湖南省第三監(jiān)獄,現(xiàn)稱永州監(jiān)獄的施工人員在零陵鷂子嶺西漢古墓群的第一和第二封土堆之間發(fā)掘了一座豎穴土坑墓,出土墓主印章“到疆”(簡體:劉疆)及封泥印文“臣敞”,人們才驚訝這個泉陵侯家族墓地的龐大體系及文化含量,并由此窺視到了泉陵侯國朦朦朧朧的背影。
仔細端詳這枚龜鈕印,我們不得不驚訝它的滄桑與靜默。如果不是施工人員的發(fā)掘,它可能繼續(xù)在零陵鷂子嶺下的地宮里靜默沉睡。經(jīng)過兩千余年的地氣浸潤,這枚傳世久遠的青銅印終于重見天日,它的銹色沉著自然,雖然長、寬均僅為1.1厘米,重僅10克,而且龜腳附近有些許殘缺,但在那綠銹斑斕之間,似有一股閃爍水銀狀光點的寒氣,直透肌骨,讓人不禁為之一顫。
這是一枚十分罕見的銅印。無論是印章的主體印文“劉疆”,還是封泥印文“臣敞”,都是陽刻朱文,也就是說刻字者把字邊上的料挖掉了,只留下了反寫的字(這樣沾了紅印泥后,印出來的字是紅色的,故稱“朱文”)。印章與封泥印文兩者之間的共同點是:外形方正,規(guī)矩變化,渾樸自然,粗獷有力。說它外形方正,因為兩印基本上都是布置勻稱、格局整齊;說它規(guī)矩變化,主要表現(xiàn)在正中有斜,密中有疏。印章主體印文“到疆”二字的偏旁部首,都有一點兒斜筆變化。至于封泥印,也是外框方正,印文“臣敞”則由低往高遞增,“臣”字筆畫少,是印文的起點,設計者故意在橫平豎直的筆畫基調(diào)上,運用了少許的斜筆,因而顯得生機勃勃。“敞”筆畫多,是印文的終點,故布局圓滿,二字之上呈敞開式,加上“臣”的簡約,使得整個印文既“疏可跑馬”,又“密不透風”,很符合后來中國傳統(tǒng)書畫的章法布局?;蛟S,漢印的這種風格是中國書畫章法的鼻祖。說它渾樸自然,主要表現(xiàn)在線條粗重和單純樸實兩個方面。其線條多粗壯,顯得穩(wěn)重、渾厚、樸實無華,不論是在書、鑄、鑿、碾、琢的哪一個過程中,刀法、筆法均表現(xiàn)得渾融一體,生動自然。再加上在鑄印或刻印中,線條的起止及中段運行,都沒有更多的裝飾和提按頓挫轉(zhuǎn)折等表現(xiàn),因此顯得較為單純樸實。
當然,封泥印文與印章兩者之間也是存在一些差異和變化的。特別是主體印文“劉疆”二字,似乎較主體印文“到疆”更顯匠心,別出心裁。二字偏旁部首布局在印的兩邊,“到”字左邊立刀旁上面敞開,下面收關,右邊則上下左右基本對稱,筆畫豐滿,像一個牢固的腳手架?!敖弊钟疫吰圆渴咨舷露际浅ㄩ_,仿佛一個人口,一個出口,左邊也是下左右基本對稱,筆畫豐滿,兩個“田”的上下橫筆兩頭小中間粗,像四根火腿腸。中間的十字架反陽刻為陰刻,虛取交叉的橫豎,以凸出的四點代替,而且四點之間也有變化,上面四點是方點,下面四點是圓點,于規(guī)矩中彰顯了變化。其線條中用刀與用筆結(jié)合之意均較融洽。由于刀筆結(jié)合恰當,表現(xiàn)既有筆意,又有刀意,故造成整體感覺渾樸自然。此外,由于線條多粗重,因而線之間距極小,加之印內(nèi)兩字之間的距離緊密,故顯得在整體上有親密團聚之感。
或許,有人認為這枚印的體型太小,不夠大氣,所以不足為奇。其實,此乃謬論。因為漢代尤其是西漢,是一個很講規(guī)矩的時代。一者,鈕式是構(gòu)成古代官印諸形制中的最核心要素。西漢官印對鈕式都有嚴格的制度,且同一鈕式在其發(fā)展過程中又具有不同的形狀。西漢官印的主要鈕式為龜鈕和鼻鈕兩大類,此外,還有螭鈕、龍鈕、魚鈕、蛇鈕及其他獸鈕等。再者,漢官印均由印臺和臺面上的印鈕兩部分構(gòu)成。根據(jù)官員品級高低,西漢官印的印臺分為方形和長方形兩種,其中官秩在二百石以上的為通官印,印面呈正方形,方寸大,約2.2~2.4厘米;官秩二百石以下為長方形半通印。漢代各個時期官印的印臺在形制和高度上有所不同,漢初有秦風貌,印臺薄而扁平,厚度在0.4厘米以下,還有上小下大呈斜坡狀的;文景以后印臺一般厚約0.5厘米;西漢晚期印體由輕薄逐漸變得厚重,印臺增厚至0.8厘米以上。零陵鷂子嶺西漢古墓群出土的這枚印的長、寬均僅為1.1厘米,說明制作技術更高,官位自然也更高了。如果說官秩在二百石以上的為通官印,印面方寸大約在2.2~2.4厘米,那么這枚更加精細的銅印主人,身份自然非同一般,應該是王侯一級的了。
細心的人也許會發(fā)現(xiàn),“到疆”印是隸篆相結(jié)合的印,而且隸書味更濃。因為當時正是隸書盛行的時代,即使寫篆書也多少受到流行書體——隸書的影響,導致許多篆書書跡并未能保持純正的篆形和篆味。奇怪的是,漢印多為白文(如2016年南昌出土的西漢?;韬睢皠①R”?。煳暮苌?,而鷂子嶺西漢古墓出土的墓主印章“到疆及封泥印文“臣敞”,恰恰就是這些少數(shù)中的珍品。而這個珍品,出自零陵鷂子嶺。
鷂子嶺,是零陵古城一個歷史底蘊十分深厚的地方。
時光流轉(zhuǎn)至今,昔日零陵城外頗為荒涼的鷂子嶺北麓,已成為一片繁華的市區(qū)。只是讓人感到有些尷尬的是,在這片繁華的市區(qū)中,居然有一座監(jiān)獄。那些被關在監(jiān)倉里的犯人以及看管他們的獄警,可能沒有幾個人知道四十多年前因為監(jiān)獄自邵陽遷來此地而驚擾了泉陵古夢。
是啊,這枚龜鈕印仿佛是一只在歷史松土下沉睡了千年的老龜,一直在做一個久遠的夢。當它破土而出時,就注定要受到創(chuàng)傷(盡管這種創(chuàng)傷是施工者無意的)而導致些許瑕疵。那是劉氏家族一種被久久埋沒的心情,在忍受了一些折騰和拷問之后,猶如被時間脫落的花瓣,裸露出難言之隱。我們側(cè)耳凝聽,似乎在它剛剛蘇醒來的夢中,依稀還有強大的漢韻。
夢醒,歸何處?西漢龜鈕“劉疆”銅印,正向人們敞開一個侯國的疼痛。
宋代八卦鏡
提起諸葛亮,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就是這個料事如神的傳奇人物,也曾蒞臨我們永州(原零陵)。盡管時間過去將近兩千年了,但透過歷史文獻的罅隙,我們似乎還能看見一個遙遠的歷史場景: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赤壁大戰(zhàn)之后,劉備取得荊州、南郡、襄陽,就與眾人商議久遠之計。馬良建議南征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積收錢糧,以為根本。劉備就調(diào)兵遣將,差張飛為先鋒,趙云殿后,自己和軍師諸葛亮為中軍,率領一萬五千人馬浩浩蕩蕩來攻打零陵。
抵近零陵時,諸葛亮率部迂回到城南十里處。零陵太守劉度之子劉賢與上將邢道榮率兵出城八里,準備拒敵。誰知雙方一交鋒,邢道榮就不敵趙云之勇,敗退回城。諸葛亮揮兵追至瀟水邊,但見過河舟橋已拆,遂在南岸安營扎寨。后來,諸葛亮派張飛帶著十多個士兵扮成漁民,趁著夜色從城墻腳下的水溝爬進城里,又派趙云率兵涉水過河,與張飛里應外合,攻人零陵城。入城后,諸葛亮整頓秩序,嚴肅軍紀,禁止擾民。他走后,人們就在他曾經(jīng)屯兵的地方建了一座廟宇來紀念他,叫諸葛廟。后來,這一帶集聚了不少人,并形成了一個村子,叫諸葛廟村。
上世紀80年代中期,零陵地區(qū)在修建電站進站公路時,施工人員在諸葛廟遺址上推土時,發(fā)掘出一塊日月星辰八卦鏡。
后來,經(jīng)文物專家考證,這是一塊宋代的銅鏡,黑褐色,直徑達32厘米,厚1.1厘米,重3055克。鏡圓形,半圓鈕,繞半圓鈕飾日、月、星辰圖案,其外八卦圖案環(huán)列一周,又一細弦紋繞其外,為湖南迄今出土直徑最大銅鏡之一,國內(nèi)也僅次于廣州南越王墓考古出土的銅鏡直徑(41厘米)。
日月星辰八卦鏡的出土,證明至少在宋代零陵就有諸葛廟存在。
其實,八卦陣是由太極圖像衍生出來的一個精妙陣法。古人云:“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眰髡f為伏羲最早發(fā)明。后來,黃帝從《易經(jīng)》中得出的“握奇陣”,其實也是八卦陣的雛形。戰(zhàn)國時期的孫臏也曾研究并運用八卦陣。而到了三國時期,諸葛亮吸收了孫臏和道家八卦的排列組合,兼容天文地理,創(chuàng)新了八卦陣,使之有八個獨立的陣法,既可獨立,又可以合一。每陣八隊,八陣共八八六十四隊。八陣之外,另有少部分兵力為游軍(機動兵力)。他在陣地中間加上了指揮使臺,由主將居高臨下隨機應變指揮。八陣中四陣即為正兵,其余四陣為正兵之中的奇兵,而且不斷變化,正兵可以變?yōu)槠姹姹部梢宰優(yōu)檎?。這樣一來,整個八卦陣變得更加靈活與復雜,無人能破,成為古代不可多得的作戰(zhàn)陣法。
經(jīng)過諸葛亮改良的八卦陣確實太厲害了,所以,杜甫詩曰:“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zhuǎn),遺恨失吞吳?!痹∫操澰唬骸皠C凜出師表,堂堂八陣圖。”只是讓人感到蹊蹺的是:八卦陣既然有如此威力,為何后來沒有人敢用了呢?
原來,八卦陣的最終核心是講究協(xié)調(diào)與速度,其難度在于訓練和使用上。你想想看,讓幾萬乃至十萬人熟練掌握眾多隊形的變化技巧,并且在戰(zhàn)斗中有條不紊地執(zhí)行,可以說是相當難的。除了依賴于長時間的嫻熟訓練,還必須依賴嚴明的紀律、高效率的通訊和靈活正確的指揮。特別是指揮者,必須具有非常高的軍事素養(yǎng)、局勢預判能力和臨場應變能力。
千百年來,神奇詭秘的八卦陣,曾讓許多人揣測、沉思與感慨。
2017年,當我見到展柜里這塊數(shù)百年前的銅鏡時,感覺如同站在高山之巔俯瞰平地上的一個偌大戰(zhàn)場。那些由冰涼石頭擺成的八卦陣,在日月光華的映照下,表面上顯得十分平靜。凝眸處,忽聞馬蹄聲聲,從遠處一前一后開來兩支隊伍。前面逃跑的隊伍人數(shù)不多,十分狼狽,旗號是蜀;后面追趕的隊伍頗為龐大,旗號是吳。兩支隊伍相距較遠。當蜀兵穿過陣地時,一切安然無恙。而吳兵進入時,位于八卦陣中的指揮臺上,突然顯現(xiàn)一位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握羽扇的人。他看見貿(mào)然進人的吳軍,臉上微微一笑,將手中的羽扇輕輕一揮,眾多石頭頓時化成千軍萬馬,將吳軍團團圍住。吳軍陷在陣中,左沖右突,找不到方向。那人手中羽扇又一揮,頓時狼煙四起,金戈鐵馬,各種刀槍劍戟自煙霧里殺出,更有如雨矢箭,打得吳兵鬼哭狼嚎,四下逃竄。
偃旗息鼓,煙消云散。那揮扇者的笑容最終化作藍天上的一朵絢麗白云,隨風漸漸遠去。而那些折戟沉沙的歷史記憶,則長成一朵朵鮮艷的山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美麗。
俱往矣。或許因為長期潮濕的緣故,這塊宋代日月星辰八卦鏡的表面有些生銹了,給人一種濃郁的滄桑感。但我想,諸葛亮的智慧不會生銹,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也不會生銹。這世上只要有太陽的光芒,就會有文化的力量。
東漢獸面具
1987年的某天,永州市(今永州市零陵區(qū))一個考古現(xiàn)場,文物工作者正在小心翼翼地扒開古墓中一層又一層的黃土,終于,當一個鬼怪式的面具破土而出時,工作者和旁觀者的心都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
該面具寬17.3厘米,高16.5厘米,厚1.9厘米,重843克。白褐色,獸面頭插三個珠紋鋸齒狀和兩個方柱狀飾物,面形方正,面頰微隆,鼻梁瘦削與劍眉相連。雙眼近三角形,兩眼突出,闊口,上唇平直,口與面等寬,有九齒,兩側(cè)各有一犬牙,整個面部有四個圓形小孔。其面部表情,夸張、肅穆、猙獰。據(jù)專家考證,這是一件東漢時期的滑石獸面具,而且極可能是永州本土的產(chǎn)品。
滑石,是一種常見的硅酸鹽礦物,硬度較低,一般呈乳白色,讓人感覺親切。自古以來,湖南就有豐富的滑石礦藏,而道縣尤甚。清光緒《湖南通志·食貨志》記載:“道州出滑石?!钡乐菥褪墙裉煳覀冇乐菔械牡揽h,該縣所產(chǎn)的滑石被前人載人了典籍。在湖南,除了道縣之外,還有一些縣市也產(chǎn)滑石。由于這種石質(zhì)的硬度低,容易加工雕琢,用它來制作明器,是最理想的材料之一。凡是接觸過滑石的人都知道,滑石經(jīng)打磨拋光后,簡直跟白玉一樣,讓人愛不釋手,所以,聰明的古人常采用這種石頭制成明器,作為陪葬品隨葬。
漢代,是中國滑石雕刻的黃金時代。從新中國成立以來各地的考古發(fā)掘和調(diào)查來看,已經(jīng)出土了大量漢代滑石雕刻藝術品,而湖南又是漢代滑石雕刻出土最多的省份之一。湖南的滑石獸面,多出土于湘西的溆浦、湘中的常德和湘南的永州一帶。例如:1973年,常德郭家鋪出土一件灰色滑石獸面;1977年,常德南坪出土一件東漢時期的面具;1978年,在湘西溆浦出土十四件滑石獸面;2010年,在常德南坪再次出土一件面目猙獰的滑石面具。
當我把湖南出土的滑石獸面圖片放在一起進行比較時,就發(fā)現(xiàn)這些滑石獸面雖細部稍有差異,但有一個共同特點:形制大體相似,且表情夸張,面貌猙獰。
為什么古人對獸類如此頂禮膜拜,甚至把它們作為圖騰的象征呢?
這讓我想起了2003年9月的一次采訪。那次,我與長沙的幾個專家學者奉命到懷化采訪,在新晃、麻陽、芷江、沅陵、靖州、通道等地,看了很多儺戲。從儺戲的面具中,我產(chǎn)生了許多聯(lián)想。后來得知,在懷化的一些縣區(qū),還存在著神秘的盤瓠文化。這也是上古流傳下來的一種獨特文化,最初與儺有關,后來慢慢滲入一些少數(shù)民族的精神深處,成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儺,是中國一種古老的傳統(tǒng)民俗及民間宗教信仰,最初的形式是儺祭,古人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天地的敬畏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儺祭的形式不斷變化,內(nèi)容越來越豐富,特別是加入了一些具有濃郁民族特色和地方特色的表演之后,這就產(chǎn)生了儺戲。而為了維護儺祭的神秘與尊嚴,主祭者與謀劃者就商議在儺戲的表演過程中,讓那些參與者把面蒙上,也就產(chǎn)生了儺面具。無論是儺祭活動還是儺戲演出,儺面具都被賦予了神秘的宗教與民俗含義,儺面具是神靈的象征和載體,任何人都必須虔誠對待,不可冒犯。
民俗研究者認為,儺面具起源于遠古的中原祭祀,是一種驅(qū)鬼除邪儀式。其造型往往因角色的不同而有差距,通過對面具五官的裝飾和變化來表現(xiàn)人物的兇猛、猙獰、威武、深沉、奸詐、滑稽、和藹、慈祥等性格。后來,隨著中原文化的南移,儺面具也就擴大到了江南地區(qū)。再后來,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儺面具市場漸漸萎縮,僅存在于湘、桂、黔、滇、川一帶的少數(shù)民族之中。
我國古代諸多的歷史文獻中,有不少關于儺戲的記載。《古今事類全書》載曰:“昔顓頊氏有三子,亡而為疫鬼。于是以歲十二月,命祀官時儺,以索室中而驅(qū)疫鬼焉。”顓頊(公元前2342—公元前2245年),是中國上古部落聯(lián)盟首領,也是上古“五帝”之一,姬姓,號高陽氏,他是黃帝的孫子,昌意的兒子。顓頊生有一個兒子名叫虞幕,是虞舜的五世祖。由此可見,早在四千多年前的上古時期,顓頊身邊就有了儺祭?!吨芏Y·夏官》記載:“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持矛揚盾,帥百隸而時儺,以索室驅(qū)疫。”也就是說,早在商周時期,為了在祭祀中獲得強烈的效果,主持儺祭的方相氏佩戴“黃金四目”面具,用來驅(qū)邪。這可能是關于儺面具的最早記載。而宋代的高承,曾編撰了一部專記事物原始之屬的書,名曰《事物紀原》,書中載日:“周官歲終命方相氏率百隸索室驅(qū)疫以逐之,則驅(qū)儺之始也。”在他看來,驅(qū)儺活動最早是從周代開始的。
雖然以上三部典籍關于儺祭之始的時間有所差異,甚至是很大的差異,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儺祭在上古以前就出現(xiàn)了。
不但古文獻有頗為詳盡的記載,歷年來在一些地方出土和發(fā)現(xiàn)不少古代的面具實物和圖像,也給予了充分證明。除了前面提到的湖南省滑石雕刻出土品,1959年,四川巫山大溪64號墓出土一件距今6000~5000年前的浮雕石刻人面;1973年,甘肅省永昌縣鴛鴦池古墓出土一件距今4000年前的石雕鑲嵌入面。此外,甘肅天水柴家坪出土陶塑浮雕人面、山東滕縣崗上村出土的玉雕人面、陜西漢中地區(qū)曾發(fā)現(xiàn)一批商代青銅儺面具等,都是古時面具的代表。
綜合上述文獻的圖片,從造型上來看,這些獸面的起源應該與儺面具有一定關系,因為儺面具與滑石獸面在造型上十分相似。
由此可見,伴隨儺祭而產(chǎn)生的面具,亦是豐富多彩、源遠流長的。在儺祭過程的儺戲表演中,面具就成了造型藝術的重要手段,也是儺戲最原始、最直接、最重要、最典型的道具,更是儺戲區(qū)別于其他戲劇的重要特征。這些面具大多為鬼面,臉呈橢圓,面目兇煞,眼中有通孔,可供舞者窺視。耳有穿,鼻有孔,五官位置與人面相近。有的造型更為怪誕,不僅有長角、大眼,還張嘴、露齒,面目猙獰,表情夸張。
記得那年在懷化采訪時,當?shù)氐囊晃粌幕芯空吒嬖V我們,跟方言一樣,儺戲面具的各種藝術造型、質(zhì)料選擇、色彩運用、功利目的、民俗意象等,都因地域、民族、文化、審美等方面的不同而有差異,這也是儺戲面具顯得千變?nèi)f化、多姿多彩的主要原因。
或許,上古時期由于生產(chǎn)力落后,人跟動物相處相爭的時間很多。在這個過程中,一些部落和族團出于自身的精神寄托,往往會將一些罕見的鳥獸或在爭斗中有助于有恩于本部落和族團的鳥獸作為本部落和族團的圖騰,因而視為神圣。有的則把幾種鳥獸(例如:獅虎、魚龍)的長相融合在一起,以求怪誕,達到恐怖嚇人的效果。后來,獸面具被延伸到廟宇和官衙,甚至一些重要建筑的門環(huán),旨在令人們對神靈、祭祀和官府、法律產(chǎn)生敬畏之心。
滑石雕刻是中國古代的傳統(tǒng)藝術,有數(shù)千年悠久歷史。漢代,因為國家富強,經(jīng)濟繁榮,促成了藝術的繁榮,也成了滑石雕刻的黃金時代。永州出土的這件東漢滑石獸面具,就是那個黃金時代的杰出作品之
根據(jù)各地的考古記載,出土滑石獸面的墓葬一般規(guī)模較大,而且隨葬品也非常豐富。按照常例,一座墓葬僅出土一件滑石獸面,但也有同時出土兩件的。永州的零陵區(qū)是一座千年古郡,在西漢時期,這里曾建有泉陵侯國,鷂子嶺一帶曾發(fā)現(xiàn)大量的漢墓。這件東漢滑石獸面具的出土,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仔細觀察零陵古城出土的這件東漢滑石獸面具,不難發(fā)現(xiàn),它至少融合了龍角、虎耳、豹眼、犬牙等多種獸形。乍看,它的外觀似獸非獸,似人非人,或者說人獸兼得。因為它的鼻子、眼睛和嘴巴,是人的模樣,而頭上所插的三個珠紋鋸齒狀和兩個方柱狀飾物,還有耳朵、犬牙,以及猙獰的表情,卻是獸的模樣。因此,你不得不佩服設計者的匠心獨具。讓人感到驚訝的是,它上面有四個不對稱的小圓孔,估計是滑石獸面原本釘在棺槨的一端或兩檔上的,其用途是辟邪、防止妖魔鬼怪侵入到棺內(nèi)來,以保護死者亡靈。須知,隨葬鎮(zhèn)墓獸保護墓主人不為鬼神所侵害,這種習俗在春秋戰(zhàn)國楚墓中就非常流行。
據(jù)說,古人制作面具時要先舉行“開光”儀式,取用和存放儺戲面具要分別舉行“開箱”和“封箱”儀式,還不讓女性觸摸,不讓女性佩戴。而男人一旦戴上儺戲面具,就表示神靈已經(jīng)附體,不得隨意走動和說話。另外,還有許多禁忌,顯得頗為神秘。由此看來,制作一件獸面,確實不易。
當然,任何藝術品的發(fā)展跟人的成長大抵相似,總是從蒙昧到萌芽,從發(fā)展到完善(成長到成熟),從完善到提升(成熟到提質(zhì))?;袼芷?,也不例外。即便在某個階段,一些雕塑作品顯得較為粗劣、不夠成熟,但它所反映的歷史意義和時代使命已遠遠超出了其本身的價值。它仿佛是一個濃縮的時代,宗教信仰、圖騰崇拜、社會生活都在這小小的器物中再現(xiàn)、重生,歷史的舞臺仿佛又一次拉開序幕。
毋庸置疑,零陵這件東漢滑石獸面具在給我們帶來雕塑藝術審美的同時,也為我們研究那個時期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和民俗等提供了真實的歷史材料。透過這一件頗為夸張匿誕的獸面具,似乎讓我們看見了近兩千年前的精彩表演。那種表演,要么在豪奢的庭院,要么在簡樸的鄉(xiāng)間,但在我眼里,他們的精彩遠遠勝過當今社會那些明星的走穴演出。
明代石碑
永州府治在今零陵區(qū)人民路(原名府正街)東端,也就是現(xiàn)在的零陵區(qū)工商銀行宿舍和永州市第四人民醫(yī)院東邊區(qū)域。清康熙《永州府志》卷三建置篇載日:“永州府治,在城中近北,倚山,唐宋遺址。洪武十四年(1381)知府余彥誠修。正德十三年(1518)知府何詔重修。中為正堂,堂之后日穿堂、日和衷堂,為知府廨。列廳于堂東者二,日清軍,日理刑;于堂西者一,日捕盜。捕盜廳右,舊有管糧廳,今廢。堂左為興濟庫,為經(jīng)歷司。右為照磨所。吏六房則列序兩翼。前為儀門,儀門內(nèi)左為土地祠,為經(jīng)歷廨,為知事廨。右為靈孚祠,為照磨廨。左右僻地為吏舍,儀門外有迎賓館,土地祠對峙焉。前為大門,門外右越數(shù)十步,有亭日申明,日旌善。舊有獄司,今改衛(wèi)前。”從記載來看,府治的規(guī)模還是比較大的,因為零陵地處瀟湘二水交匯處,在以水上交通為主的古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所以也是最早建置之地,城郭周長僅次于長沙。
新中國成立后,零陵行署就設在萬石山以東、東山以西。行署坐西朝東,原來的大門比零陵地委的大門還要氣派,門口有解放軍站崗。上世紀80年代中期,地委行署為解決東風大橋的交通瓶頸問題,決定將行署搬遷到幾百米外的東山東麓,從大橋東端劈開萬石山經(jīng)行署原址,修建一座立交橋跨越中山路再修建一座有樓臺的隧道穿越東山,經(jīng)行署新大門往東外延。行署搬遷新址后,一條新路(今瀟水中路)開始動工興建。1987年的一天,施工人員在原零陵地區(qū)衛(wèi)生學校附屬醫(yī)院(今永州市第四人民醫(yī)院)北側(cè)的萬石山推土時,發(fā)現(xiàn)了一塊石碑,它為明代石刻,石質(zhì),灰白色,長255厘米,寬105厘米,高35厘米。碑上所刻文字,分為上下兩截,上截刻天啟元年(1621)湖南按察使副使兼布政司參議分守上湖南道張孝所撰的題名記序言,500多字,介紹了朝廷設立上湖南分守道的由來及題刻此碑的原因、意義。下截刻了自明嘉靖二十六年丁未(1547年)至清順治八年辛卯(1651年)之間的104年里,歷任上湖南分守道的道員名單,共43人,約有1200多字。石碑出土后,為了不影響施工,文物部門的工作人員將它運到了零陵文廟內(nèi)進行保管。若干年后,經(jīng)專家鑒定,它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成為零陵古城的寶貝。
新世紀之后,我曾多次去零陵文廟參觀。當我在零陵文廟大成殿前左邊臺階下看見這塊被玻璃罩呵護著的石刻時,心里不禁感慨萬千。追溯它的前世今生,也有這樣那樣的喟嘆與惋惜。
永州地處湘南,是荊楚至嶺南的水路要道,也是湘桂文化走廊的重要節(jié)點,這里水清石秀,歷代流寓者甚多,因而形成了遺存完整、數(shù)量豐富、成線成片的摩崖石刻群。至于活碑石刻,為數(shù)也不少。關于官員題名,文獻上也有些許記載,比如康熙《永州府志》就載有永州知府趙儒(號渭北,華陰人)于明嘉靖年間寫的《永州府職官題名記》。對比趙儒和張孝的題名內(nèi)容,應該說,趙儒的文采不輸于張孝,遺憾的是,盡管當時有勒碑的習慣,但我們不知道趙儒有沒有叫人將該文刻成石碑。所以,到目前為止,永州境內(nèi)出土的題名碑刻僅有張孝的上湖南分守道題名記這一塊。
分守道是明代的一種官職。明朝把全國劃分成10多個省份,每個省劃分成為若干個府和直隸州,州府下轄若干數(shù)量的縣。每個省份又建立了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相互制約的模式。明朝的道臺非常復雜,分為很多類型,例如分守道、分巡道、兵備道、督糧道、提學道、清軍道,等等。在所有的道臺中,分守道、分巡道和兵備道最常見,它們介于省、州之間,分別隸屬于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一個布政司(相當于省政府)里要劃分出好幾個監(jiān)察區(qū)“道”來,而一個“道”有可能要管轄與監(jiān)察好幾個府。通常來說,凡是由布政使司里的左右參政、參議等佐官分管與監(jiān)察幾個“道”的錢谷糧稅之類的,這類專業(yè)的“道”叫“分守道”,凡是由提刑按察使司(相當于現(xiàn)代省檢察院或省法院)里的副使、僉使等佐官分管與監(jiān)察幾個“道”里的刑獄之類的,這類專業(yè)的“道”叫作“分巡道”。由于是監(jiān)察官員,而不是行政官員,對于道臺的選拔有很高的標準,一般選擇清流進士擔任。此外,在地位上,監(jiān)察官員也高于行政官員。這種設置,有點兒像上世紀50年代初,湖南設立的湘南行政區(qū),介于省、地之間,一個區(qū)管了衡陽、郴州、零陵三個地區(qū)。
文獻記載,湖廣按察司下轄十六個府,其分守道一般要分管幾個州府,手中的權(quán)力也可想而知。
張孝的這塊題名碑,在下半截題名處還給我們透露了他的個人信息:四川巴縣人,甲辰(1604)進士,泰昌元年(1620)十二月任升本省武昌道。根據(jù)這段記載,我竭力查詢當時與他打交道的永州官員,從康熙《永州府志》卷四秩官篇查得:永州知府林士標,福清人。進士,萬歷四十五年(1617)任;同知沈續(xù)科,云南臨安人,四十七年(1619)任;通判楊世華,云南人,四十七年(1619)任;推官黃克儉,仁和(今杭州)人,四十七年任。之后的官員都是天啟三年才接替的。由此可見,作為分守道員的張孝來永州視察指導工作時,是由林士標、沈續(xù)科、楊世華、黃克儉等人陪同的。
而對于大明王朝來說,天啟年問又是一個很悲催的年代。公元1620年,明神宗兩腿一伸而駕崩,其長子朱常洛登基,即光宗。無奈明光宗是一個短命的皇帝,僅在位一個月,八月二十九日,他因服用李可灼的紅丸,于九月一日五更時猝死。在這種背景下,十六歲的朱由校即明熹宗倉促繼位,改元天啟。朱由校繼位后,曾想好好治理一下國家,便大量啟用東林黨人。無奈黨爭加劇,魏忠賢趁機干預政治,鬧得他也失去了耐心。1622年,山東爆發(fā)徐鴻儒領導的白蓮教起義,各地民變、兵變、抗租斗爭頻繁爆發(fā)。1624年后,閹黨把握朝政,魏忠賢擅權(quán)跋扈,爪牙遍布全國,并大肆打擊東林黨人,導致大量東林黨人入獄,甚至處死,朝政混亂導致內(nèi)憂外患加劇。1626年,努爾哈赤率軍攻打?qū)庍h,明軍在袁崇煥的指揮下憑借堅城固守抗敵,最終擊敗金軍,并擊傷努爾哈赤,史稱“寧遠大捷”。不久后,努爾哈赤去世,其子皇太極即位。好消息傳到京城,朱由校十分高興,不料他第二年不慎落水病重,不久駕崩。朱由校死后,他弟弟信王朱由檢繼位,即明思宗,年號崇禎。在位十七年,后來被李自成率軍攻克北京。崇禎在煤山自縊,明朝滅亡。
所以說,這塊天啟年間的石碑,是頗為珍貴的。只是它的邊緣有些許殘破,少部分字跡漫滅。不過,努力辨認,基本上還能識別。其中,前半部分的內(nèi)容是:
國家分建藩臬之臣以資彈壓,而于楚獨稱備員,毋亦以其延袤之,寥闊有鞭不及腹者乎。若衡永郴一跖,地阻三湘,山連百粵,蠢爾猺人,實倡處此,與吾民共尺寸之壤也,其寥闊更有甚焉。
世廟初猺賊稱亂,始征兵增餉,移藩司一員專駐于永,自時厥后,民狎其野,商樂于涂,無復有奮角距,以介我衣裳者,不可謂非彈壓之效矣。時經(jīng)百年而題名猶然未設,姓字渺矣無傳,余甚惑焉。夫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也,自有專設以來,豈無豐功美節(jié),足光紀秉,懿政深仁,猶經(jīng)感慕而概令淹沒,使追故實者致憾于摭拾之無從也。倘一時事之闕如,而有待者乎。余公余稍暇,尋討遺跡,既稽傳志,亦采舊聞,始捐俸割石,勒而紀之,樹之愿治堂之右,于以吊古續(xù)今,聊補典故之闕制也,抑余因是而重有感焉。山緣玉輝,澤由珠媚,地以人重,豈人以地重,而何膴仕者之薄言永也。夫為可為于治辦之地易,為可為于凋敝之域難,士君子業(yè)已秉洼曳組,專制一方,即東西南北,惟其所命,升沉顯晦,惟其所遭,要之,斷有裨于地耳,焉問地哉。矧此間風氣近璞,公道如存,試與之譚及過事,而是是非非,猶井然其不紊也,斯亦千秋之炯鑒已。夫惟思建置之自,則知闕系之匪輕;稽善敗之林,則知景行之有在。毋以獠夷之戢眼也,而忘桑土之防;毋以地處之寥闊也,而懷傳舍之念。庶其無負于茲土乎,斯余勒碑之美意也。
圼
天啟元年歲次辛酉冬十月朔日湖廣按察司副使兼布政司參議分守上湖南道巳諭張孝題
應該說,這段文字的意思很好理解,第一段講了國家分建藩臬和衡永郴的地理位置及民族狀況;第二段講了自己勒碑的動機及意義。至于下半部分的歷任官員的姓名、籍貫、出身、前一職務(有的還注有后任職務)、上任時間,等等,就是很珍貴的資料了。因為這些官員的資料在清代以前的地方文獻中是找不到的。只是,在落款前面有一行僅有一字,難以辨認,既像“呈”字,又像“貴”字被磨去了下面貝字兩撇,不知是何含義。
當然,如果僅從書法的角度來看,這塊碑的價值似乎不大,它出自非名家之手,特別是最后一行七個人的姓名,不但大小不一,而且排列也欠整齊。但是,它對研究明朝湖南地方建制和官職設置,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以至于后來康熙《永州府志》的編撰者,也把這些官員的資料照錄進去,并延伸到清代。
就好比,它恰似一級級的青石臺階,從中國歷史大廈明朝天啟年間的樓層鋪設下來,一直鋪到清末中國封建王朝壽終正寢,供后來的歷史研究者仰望或追尋。
作者簡介:洋中魚,本名楊中瑜,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陶鑄傳奇》《見習記者》,散文集《夢的窗簾》《魚眼觀柳》《李商隱與永州》、新聞作品集《瀟湘風流》《中瑜訪談》等。
責任編輯:青芒果
美術插圖: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