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野狼之家

第一只野狼——佐爾羅

“一個男人用捕獸器將佐爾羅抓獲，并用鏈子把它拴在自己的院子里，之后拋棄了它?！鲍F醫(yī)和“狼宮殿”的主人娜斯佳回憶說。

很多志愿者都收留過當時爪子受了重傷且枯瘦如柴的佐爾羅，但沒人知道接下來該拿這只基因純正的野生狼怎么辦。佐爾羅悲慘的命運觸動了娜斯佳，她花費半年的時間收集齊了文件，為佐爾羅辦理了入住雅羅斯拉夫動物園的手續(xù)。在這半年里，她發(fā)現，俄羅斯還有很多需要被救助的野狼。因此她決定同自己的好朋友——一名犬學專家在莫斯科郊區(qū)靠近森林的地方租一塊地，暫時收留那些不幸的動物，幫助它們找到新的主人。但隨著收留的動物越來越多，2017年這里成為了真正的動物庇護所。

“狼是復雜的動物，不易被馴服且以家庭為單位成群生活，因此動物園并不樂意接收它們?！蹦人辜褔@氣道，“他們打電話請求我們安置被救的狼。我們也清楚，除了這兒，還能把它們送到哪兒呢？除了我們，又有誰會收留它們呢？我們收留它們不為別的，只因在俄羅斯它們無處可去?！?/p>

回歸森林？

“狼宮殿”庇護所位于沙圖拉區(qū)的米舍龍斯基村莊后面，占地面積30公畝。雖然沒那么遼闊，但是庇護所的每只動物都有帶松樹和草叢的獸籠，比在莫斯科動物園住得寬敞多了。一只狐貍寶寶和三只狐貍單獨住在一起，它們是從養(yǎng)獸場救下來的，逃離了可能會被做成毛皮大衣的厄運。目前“狼宮殿”一共有九只狼，它們大部分都有自己的監(jiān)護人。

“監(jiān)護人每月為自己的動物繳納6000盧布的伙食費，”娜斯佳解釋道，“這些狼的食量一般都很小。一份餐食平均也就是1.5～2千克的肉。除此之外，還有雞蛋、蘋果、蘑菇以及應季的漿果、西瓜和香瓜。”

“狼宮殿”有自己的網頁，總有一些富有憐憫心的網友說：“多美的景色啊，但它們卻沒有自由！難道不能將它們放回森林嗎？”——這個的確不能。

“把一只人工飼養(yǎng)且生病或上了年紀的成年狼送回森林，等同于送它去死。它們回歸森林后很快就會被獵殺，”娜斯佳說，“或因不善覓食而死?！?/p>

娜斯佳也會收養(yǎng)被“放棄”的狼。一對莫斯科夫婦從車臣共和國一位“商人”手里購買了一只狼崽。這兩個天真的人決定把它馴化得像寵物狗一樣，但半年后就放棄了這個愚蠢的想法：“狼有自己的天性，它會在柜子上來回跳，撕碎所有東西，甚至連混凝土都能咬碎，對人的命令一點反應都沒有，已經不能單單說它是危險的了！”

庇護所挨著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有段時間庇護所的人們嘗試給動物們戴上電子頸圈、籠嘴，系上硬韁繩去森林散步，但陌生的環(huán)境讓它們感到恐慌并且渴望回到熟悉的籠子里。娜斯佳說：“要想將圈養(yǎng)的狼放歸森林，需花上兩年的時間。必須通過專業(yè)的方法使它們作好回歸大自然的準備，不能只是簡單地打開籠子呼喊：‘去吧，狼孩子們！”

“有時候狼崽必須能適應和應對那個它們可能被獵殺的新環(huán)境。我們必須和有經驗的人一起教它們捕獵嚙齒動物和小鳥，追蹤大型野獸，學會尋找能吃的漿果和蘑菇，以及在森林里生活的技巧。但即便這樣，它們也很難在野外生存。因為野生狼群不會樂意接納‘外來者。因此我們只能人工飼養(yǎng)它們?！蹦人辜蜒a充道。

和狼一起生活

現在的庇護所由娜斯佳和她的丈夫亞羅斯拉夫一起經營。

起初，亞羅斯拉夫負責照顧癱瘓的狼——列翁納。為了治好列翁納，庇護所對它進行了肌肉刺激療法，也請了最好的骨科和整形外科專家來會診，但最終判定，列翁納無法接受外科手術。那時候一些愛心人士在網上發(fā)起募捐，花費3.2萬盧布為列翁納專門定制了一臺可以輔助后腿走路的小車。

“列翁納最初會咆哮著不讓人靠近自己，”亞羅斯拉夫說，“但是，我慢慢找到了和它交流的語言，摟著它躺在地上，并安慰它使它平靜?，F在，它很愛我?！?/p>

但亞羅斯拉夫最愛的還是娜斯佳。這不是他們的第一段婚姻，人類不會像狼一樣，一輩子恪守一段婚姻。但事實上，狼有時也會朝三暮四。比如，從弗拉基米爾州的蘇聯國家電影基金會的野生動物臨時飼養(yǎng)基地送來的兩只狼——阿爾泰和拉達。它們?yōu)樽约禾暨x了要住上幾個月的窩穴，但是沒有成為夫妻。拉達悄悄地觀察其它同類，發(fā)出約會請求，最后選擇了狼——謝韋爾作為自己的伴侶，并很快挖了一條地道去找它，盡管在這之前謝韋爾愛著捷克斯洛伐克狼狗維尤茹（它是德國牧羊犬和卡爾帕茨基狼的混血品種，也住在庇護所）。維尤茹盡管已經絕育了，但還是會讓“狼宮殿”里的所有狼狗和狼感到興奮，“男孩兒們”都會目不轉睛地看著它，“女孩兒們”則咧著嘴發(fā)怒。至今維尤茹每次從謝韋爾的房子前經過時，謝韋爾都會很高興，拉達則會很生氣，只要遠遠看到維尤茹，就會擺出一副臭臉。

庇護所想把狼寶寶送到生物實驗站，那里剛好在做狼的野化訓練和放歸實驗。

“我們這里已經沒有地方再容納新成員了，”娜斯佳嘆氣道，“因此，在今年狼的交尾期，只能將狼夫妻們分開，包括米拉和霍爾特，雖然霍爾特會很不樂意，但也別無選擇。”

這里是狼的殿堂，它們在這里享受著主人般的待遇，但在生物界毫無選擇權：獵殺狼不需要任何許可，整年人們都可以用任何武器獵取它們。國家和狩獵企業(yè)常為“森林殺手”設立獎金。比如在達吉斯坦，過節(jié)時總會有獵狼的活動。那里的狼已經所剩無幾了。其他地區(qū)，獵殺狼的熱情也很高漲。

也正因如此，很多地方都沒有純種狼了?！叭鸬浜团餐膶＜铱吹轿覀兊睦嵌颊痼@了！”娜斯佳夸張地說，“在他們國家，無論是人工飼養(yǎng)還是在野外生活的都只有和狗雜交繁殖的狼！包括加拿大狼都有狗的基因，所以它們的個頭那么大。而俄羅斯的狼血統純正，特別是中部地帶的野生狼。這就是為什么我這么怕霍爾特。一些人質疑它們個頭兒小，但純種狼就應該這樣！”

庇護所里不僅有俄羅斯狼。曾參演電影《老頭兒》（2013年被哈薩克斯坦提名奧斯卡獎）的狼——斯基法，它的女兒拉格爾也被送到了這里，拉格爾曾被關在哈薩克斯坦一個旅游景點的小籠子里。還有最老的狼——萬尼亞，它也是從蘇聯國家電影基金會的野生動物臨時飼養(yǎng)基地送來的。當時它已經奄奄一息了，現在不僅生龍活虎，還被養(yǎng)胖了，不時地在狼崽們面前擺架子。

狼的朋友

狼韋列薩是動物保護者從達吉斯坦救下來的——它當時被關在籠子里放在太陽下暴曬，命不久已：狹窄的空間使它出現了骨營養(yǎng)不良。得知自己的“同胞”在受難，熱心的達吉斯坦人默默捐贈了近8萬盧布為它建籠子。但是在北高加索，對待野生動物常常是另一種態(tài)度。對那里的人來說，過生日時互相贈送狼崽或獅崽是常有的事情。不只有UFC（終極格斗冠軍賽）冠軍哈比卜·努爾馬格妙多夫會播放他同被鏈子鎖住的熊搏斗的視頻。很多高加索人都會在網絡上炫耀自家后院的籠子里被馴服的老虎和狼。事實上，只要動物長大一點，就會變得很難養(yǎng)活，這時人們就會槍斃、屠殺籠子里的這些動物，或者叫來朋友和鄰居一起加入“戰(zhàn)斗”，還會唆使阿爾拜護羊犬迫害絆住腿的狼，并一邊發(fā)出開心的叫喊聲一邊用手機錄像?！袄菍m殿”的主人承認，經常有人給他們發(fā)送這樣的視頻，請求他們?yōu)檫@些動物做點什么。

可是能做什么呢？從虐待者手里把動物們都買下——這無疑是對虐待者的獎勵。而眾望所歸的新《管理動物責任法》對此也毫無辦法。

“在高加索或莫斯科郊區(qū)的私人住宅里，常有熊和狼被毒害，而且這種現象還會繼續(xù)下去?！眮喠_斯拉夫堅定地說，“任何檢查機構都不會理會這些在家里被虐待致死的動物。新法律中也沒有禁止‘誘餌站以及獸籠狩獵。”

新法律規(guī)定，從2020年開始禁止在私人農場養(yǎng)野生動物——“狼宮殿”庇護所恰巧就在此列。但是“狼宮殿”的主人不想辦理手續(xù)來成為法人或私人企業(yè)主。

“這意味著我們不僅要實行嚴格的財務管理，還要應對沒完沒了的檢查，”娜斯佳堅定地說，“外行人還會對我們給動物吃什么肉，吃哪些品牌的肉指手畫腳?！?/p>

“簡直是鬼話！我是獸醫(yī)，當然會給我的動物們吃最好的肉！檢查員們認為，狼一吃完午飯，我們就應該馬上把籠子里的骨頭清理干凈。太可笑了，不是嗎？首先，我們不可能為了應付檢查員的無菌檢查總在獸籠邊兒上溜達，比如動物們交尾期公狼討母狼歡心時我們就不便打擾。再有，對于狼來說，骨頭可是玩具！裝修的時候我們暫時給米拉搬了家，等她回去時，它會立刻檢查每一根小骨頭，確認是否有人偷走了它的寶貝。我們應該為了這些愚蠢的規(guī)定讓親愛的米拉悶悶不樂嗎？要讓這些狼總保持神經高度緊張嗎？順便說一句，熟悉環(huán)境里哪怕最微小的改變都會讓狼很緊張。更何況這樣荒謬的規(guī)定有上百條！檢查員從不在乎動物們的死活、它們過得是否舒服、健康以及它們的感受，只會拿著在辦公室打印的規(guī)章制度來回晃蕩?！?/p>

前不久娜斯佳和亞羅斯拉夫作為嘉賓在國家杜馬與研究如何正確保護野生動物的專家們進行了會面，一起討論新的法律章程。

“會上的發(fā)言嘉賓，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生物學家和動物學家雖然都很關心物種和生物多樣性，卻沒人想聽我們說！”亞羅斯拉夫氣憤地說，“我們的建議沒有一條被采納，甚至都沒被考慮。真是不明白，如果一切都是他們說了算，為什么還裝模做樣地叫我們來這兒！”

狼在“狼宮殿”享受著主人般的待遇，但在生物界毫無選擇權，很多地方都沒有純正的狼了。

無端指責

周邊村莊的人對待距離他們很遠的庇護所很警覺。時常會有傳言：狼跑出來了，狼咬人了。

“不久前還有人驚慌失措地打電話過來說：‘你們的狼在追捕我們家的母牛。”娜斯佳笑了起來，“甚至還有人發(fā)來照片，說我們的動物在他放牧的田野邊挖了一道溝。我說：‘您照片里的這只猛獸太小了吧？而他振振有詞：‘誰不知道你的庇護所里有小個子的狼，雖然我也沒見過它們?！?/p>

事實上，獸籠很結實，從來沒有一只狼跑出過“狼宮殿”。但即使是娜斯佳夫婦的狗也不被村民喜歡。因為它們總是同主人一起散步，而不是被鐵鏈拴起來。

“但是我們從來沒想靠近村民?。　蹦人辜焉鷼獾卣f，“我們把地買到了離居民住宅很遠的地方，就是為了不打擾別人。”

好在庇護所在村民眼里也并非一無是處。比如，謹慎的莊稼人開始繞城趕牛，帶角的牛不再像以前一樣經常踩壞菜園、毀壞籬笆。

而唯一鎖不進獸籠的只有狼的嚎叫聲，它可以傳播到一公里以外的地方。起初城鎮(zhèn)里的狗很憤怒，而現在甚至會嘗試遠遠地隨聲吠叫。順便說一下，捷克斯洛伐克狼狗會用一種方言回應狗叫聲，而對狼則是另一種叫聲，也許它們在充當翻譯的角色？

除了血統純正的狼，庇護所里還生活著狼和狗雜交的后代。現在網上都稱后者為“需排除在外的異種”，也因為這個稱號，人們常常拋棄它們。

這些有著狼血統的動物們加入了“狼宮殿”的大家庭，由富有同情心的護工們喂養(yǎng)，還與當地的看家狗談起了戀愛，生活十分美好。

“這些孩子們也應該有個好的去處，”娜斯佳若有所思地說，“現在我們正在幫它們尋找主人。我們并不是在請求人們快點把它們帶走，但對夢想著養(yǎng)一只有著狼血統的動物的人而言，這的確是一個機會?？纯矗鼈兌嗥涟?，外形比狼和捷克斯洛伐克狼狗都英俊?！?/p>

但是，娜斯佳夫婦最關心的還是純正的俄羅斯狼。

“我們不需要這些動物親吻我們或聽我們的話，”娜斯佳說，“它們都曾被人類殘害，所以我們不得不照顧它們。但理想狀態(tài)下，狼應該遠離人類，它們在自己的自然棲息地會過得更好?！?/p>

因此娜斯佳夫婦夢想建造一個國家養(yǎng)狼中心。這需要很大面積的土地：在大自然里，一個狼家庭要占地100～200平方公里。目前庇護所只能為一對狼夫妻提供100平方米的棲息地。

“給我們一片土地吧！”娜斯佳看向窗外的森林，“哪怕是一片禁獵區(qū)，或者垃圾場！看看人家意大利，國家會為私人生態(tài)中心提供土地來保護這些動物。而我們呢？我們甚至不要國家資助，自己籌錢買地，建立真正的野生動物保護基地！這難道不好嗎？保護真正純正的、如童話故事里一般的俄羅斯狼不是很有價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