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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言可以守多久

      2020-12-28 02:27:01陳文學
      地火 2020年4期
      關鍵詞:福貴郵局上學

      陳文學

      去郵電局的那條路,羅巖石已經走了30年了,不是坐車走,是邁開兩條腿走。30年間,他把路上的小樹走成了大樹,也把自己走成了年近半百的人。

      其實,這段路坐公交車,三站地就可以輕松到家了,但他從不坐車,每個月都堅持步行往返這條不算近也不算遠的路。嚴寒酷暑,風霜雪雨,從未擋住他的腳步。一年12個月,每個月走一回,而且還將繼續(xù)走下去。不坐車,不是為了健身,是舍不得花錢。30年,360回行走,只為遠方那個他掛念的人家,只為那份不變的承諾。

      此時,正好是第30個年頭的冬天,也是羅巖石第360回走在去往郵電局的路上。

      漫天飄雪,朔風蕭蕭。他穿一身石油工人的杠杠棉工服,戴一頂狗皮帽子,一只手揣在上衣兜里,手中攥著許多卷在一起的40塊錢紙幣,仿佛怕衣兜里的錢會蹦出來似的。

      他是一個頗具硬漢相貌的人——形如川字的眉頭,猶如刻上去的,極像一枚峭拔的印章;有點長型的臉,滿面堅毅之態(tài)。不知是巖石的名字像他的相貌,還是相貌像他的名字,反正他是一臉硬漢形象,心卻如菩薩一樣善良。比如,他月月堅持去郵局給他牽掛的人寄錢。

      他的手還在衣兜里緊攥著錢,掌心攥出的汗水濕潤了錢。凜冽的風雪把他的臉凍得通紅,棱角更顯冷峻,落滿雪的川字眉頭仿佛矗立的一座冰川。他滿臉凝重,眉頭緊皺,因為這些年寄錢越來越難了,越來越需要他勒緊褲腰帶省吃儉用擠出這筆錢。

      5個孩子漸漸長大了,老大老二相繼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家里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想省出點錢,不容易了。他是一個普通采油工,一家人的吃喝拉撒都指望著他的工資。沒有別的辦法,他只有緊衣縮食,才能堅持完成他的承諾。邁向郵局的腳步也越來越沉重,但他月月走向郵局,風雪不誤。

      “羅師傅來了?!编]局的人熱情地和他打招呼。

      羅巖石摘下狗皮帽子,抖抖身上的雪,沖郵局的人笑笑,說:“啊,來了。”

      30年了,年年月月相見的人把彼此從青年看到了中年。郵局的人都特別佩服他月月來郵局做的事。柜臺里的人主動拿給他一張匯款單據(jù),他拿起筆俯身填寫表格里的內容時,忽然感到眼前有些模糊,看不太清單據(jù)里的字。

      他有點納悶,暗自問這是怎么了?他眨了眨眼睛,還是看不太清,無法準確落筆填寫單據(jù),腦海里閃現(xiàn)出一句老話:花不花,四十七八。他拍了一下腦袋,暗嘆道:“唉,我都49了,一定是眼睛花了?!彼终A苏Q劬?,有點無奈地搖搖頭。

      柜上有一副陳舊的眼鏡,鏡腿上纏著變黑的膠布,還有一根長長的線繩拴在柜臺的鐵護欄上。他知道那是老花鏡,是為上了年紀的人準備的。他又搖搖頭,意識到第一次要戴花鏡,心里涌上了一種羞澀感。他抬眼看看柜臺里的人,里面的人都低頭忙碌著,沒人注意他,郵局里很安靜。他伸手拿過老花鏡,悄悄地戴上,再看要填寫的單據(jù)時,原來的模糊頓時被鏡片穿透,一切都變得清清楚楚了。

      羅巖石先把40元金額填寫上,然后一筆一畫寫上寄款人和收款人的地址及姓名,對收款人地址和姓名又從頭至尾默念著核實一遍,確認無誤后,他的目光還盯在那行遠方的地址上,仿佛看到了那個千里之外的山村和那里的人……

      他和他的戰(zhàn)友不知翻越了多少山梁,眼前還是無盡的山無盡的梁。復員要離開部隊的時候,戰(zhàn)友福貴說他不能去東北參加石油會戰(zhàn)了,說他父親病逝后,家里只有娘和三個妹妹,家里的窮日子,沒有一個男人撐著人就得餓死,他必須回家。

      羅巖石和戰(zhàn)友福貴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倆好得如同親兄弟。他想這一分開,天南地北的,恐怕以后再也不能相見了,他決定去東北之前送福貴回家,去他家看看,再盡一次戰(zhàn)友情和兄弟情。

      他和福貴坐了一夜火車,又坐了半天汽車,然后就是走不完的一道道山一道道梁。冬天的山梁,草木凋零,滿目衰白。又走上一個山岡時,福貴站住了,指著遠處的一個山坳,說那里就是他的家了。

      黃昏中,那個山坳里飄起幾縷柔弱的炊煙。這是甘肅隴南山區(qū)里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山村,土地、房屋和人都是灰突突的。伴著幾聲有氣無力的狗叫,他倆走進村里,在一個瓦破墻殘的小屋前,福貴說這是他的家。

      打開陳舊破損的門,他倆走進昏暗凄冷的屋里。在一盞火苗微弱的油燈下,看到一張蒼白的臉,福貴上前喊了一聲:“娘——”娘撐起身子,一片破被脫落身下,一聲“兒啊”,一串淚水流在蒼白的臉上。福貴跪在娘的身旁,抓住娘瘦弱的手,拖著哭腔說:“兒回來了!”這一幕讓羅巖石看得心里一陣難受,眼眶濕潤。

      他側眼看到屋里還有一鋪小炕,炕上有3個姑娘蜷縮在一片補丁摞補丁的破被里。顯然,那3個姑娘是福貴的妹妹,看到陌生人都勾著頭,滿臉的怯懦和羞澀。

      屋里冷颼颼的,那盞油燈似乎也被凍得奄奄一息。眼前這一幕,撞擊著羅巖石的心魂。夜晚睡覺的時候,妹妹們和娘躺在一鋪炕上,他和福貴躺在妹妹們的那鋪小炕上。福貴娘和妹妹們蓋一片被子,另一片被子非要給他和福貴蓋。羅巖石堅決拒絕了,他說他和福貴穿得厚,不用蓋被子。那一晚,羅巖石一夜未眠。福貴娘骨瘦如柴的身體,3個妹妹蓋一片破被的凄慘,讓他心如刀絞,透過糊一層黃紙的窗戶,眼望夜色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福貴娘端來一碗紅薯粥,羅巖石沒有吃。他想少吃一口,他們一家人就能多吃一點。他兜里總共有45塊錢,留下回去的路費,剩下的錢,他不容分說地砸在福貴手里,就走出了屋門。

      屋外山坳里,狗吠雞鳴。富貴送他到村頭,兩個人握手告別時,羅巖石鄭重地說:“福貴,今后只要有我吃的,就有你們一家人吃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眉頭間的那個川字皺得異常凝重。福貴的兩滴眼淚重重地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目送羅巖石消失在茫茫的山梁溝壑間……

      鼻梁上的老花鏡已經滑落到鼻尖上了,抬手往上推眼鏡的時候,羅巖石從往事中回過神來。他摘下眼鏡,掏出衣兜里的錢,把錢和匯款單一起遞進柜臺。這樣的動作,羅巖石做了30年,今天不同的是多出了一個戴眼鏡和摘眼鏡的動作。真是歲月不饒人啊,看來得買一副老花鏡了,羅巖石想。

      外面的雪下得有些大了,風也更凜冽了。羅巖石把狗皮帽子往下拽了拽,臉被捂得更嚴實了一點。為了省錢,天再冷,他也不會坐公交車。他頂風冒雪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他對福貴承諾的那句話,為自己感到欣慰和心安。

      他記得剛來到東北荒原上搞石油會戰(zhàn)的時候,日子過得很艱苦。他寧肯自己多吃一點苦,也堅持從微薄的工資里擠出一部分給福貴寄去。那時他是單身漢,一個人再苦,也好對付,所謂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后來成家了,孩子接二連三地來了,幾十元的工資養(yǎng)一家人不容易,可他還是年年月月兌現(xiàn)他的承諾。他知道福貴一家的日子仍一貧如洗,寄去的那點錢也只能讓他們的鍋里多幾粒米,或者給他體弱多病的老母親抓點應急的藥,雖是杯水車薪,也可能是雪中送炭啊。福貴一有回信,總是千恩萬謝,說要不是他寄的錢,老娘早就死了。此時,羅巖石的心里總有一種幸福感,盡管這幸福里摻雜著苦澀和艱辛。

      這么多年來,身上除了冬夏兩身工服,他從未給自己買過一件衣服,連襯衣襯褲都是縫縫補補又三年地穿。他不抽煙不喝酒,也從不下館子浪費錢。其實當兵的時候他是能喝點酒的,為了兌現(xiàn)承諾,他把酒戒了,戒得決絕徹底。每年單位到年底都要會餐,有酒有肉,領導和同事都熱情地勸他喝酒,他都拒絕了,惹得大家很不高興。當然,沒人知道他承諾的事,他從不和外人說這事,也不讓家人和任何人說這事。

      說實話,每次單位會餐他也饞酒,也想和大家一起舉杯暢飲,可是他怕破戒,怕毀了他兌現(xiàn)承諾的意志。他的這種意志疏遠了不少人,使他有點離群索居,而這種孤寂反倒更有利于他去默默地堅持他的承諾,他甚至感到這樣更好。他常想,他這一輩子也沒什么別的奢求,把工作干好,當一個普通合格的采油工就挺好,再就是把承諾完成好,這輩子就行了。

      可是他的這種意志,對孩子就有點不近人情了,他幾乎沒有給5個孩子買過糖果之類的東西,雖然那個年代大家的日子過得都不富裕,但逢年過節(jié)總應該給孩子買點好吃的解解饞啊。接二連三有了孩子后,他除了在自己嘴里省,還嚴格控制孩子的非分之想。孩子們看到別人家的孩子能吃到糖果餅干之類的好東西,都饞得流下哈喇子,回家問爸爸咋不給他們買好吃的,他嚴肅地說咱家沒閑錢買那些東西。孩子們又含著淚問那人家咋有錢買呢?他就皺起川字眉慍怒地說:“跟人家比啥,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你們天天能吃飽肚子就行了,還吃什么好吃的!”有倔犟的孩子不聽他這一套,哭鬧著要好吃的,他耍起老子威風,抄起笤帚疙瘩就要打。好在妻子擋住了他,把孩子們攆走。望著孩子們散去的身影,羅巖石的心里好一陣難受,川字眉皺出了一臉苦相……

      途經公交站時,正好有一趟公交車開過來停在站牌下,車門打開,乘務員伸出頭友好地問他:“師傅,上車嗎?”他搖搖頭。乘務員繼續(xù)堅持她的友好:“天這么冷,上車走吧?!彼匀粨u頭,搖得毫無相勸的余地。乘務員縮回頭,車門哐當一聲關上了,公交車離他而去……

      他很感激乘務員的好心,但他都已經那么多年沒坐車了,怎么能破了這種堅持呢?就像不能破了他戒酒戒煙的自律一樣。他想,他已經堅持30年了,不管多么不容易都堅持過來了。雖然福貴也有了孩子,他的妹妹也有出嫁的了,但他們的日子還是老樣子,還是那樣貧窮。

      福貴姓王,叫王福貴,他爹娘給他起這個名的時候一定是恨透了貧窮,把能過上好日子的希望寄托在他們這個長子身上??墒歉YF也只是個名字而已,貧窮照樣貧窮,絲毫與福貴無關。前些日子,福貴來信說,他娘躺在炕上什么也不能干了,他種的那點地還不夠口糧,年頭不好,還是吃紅薯喝稀粥,他的3個孩子有兩個給人家放羊,一年到頭掙百十塊錢,還有一個孩子在上學。他能上學,全靠他郵來的錢支撐著。福貴又是千恩萬謝地說,要不是有他的幫助,他們家的孩子連飯都吃不飽,哪有錢上學呀。

      知道福貴家有一個孩子上學,他很欣慰,感到他的錢不光是救貧了,還有更有價值的作用。這樣想著,他的心里生出一陣快慰和欣喜。他不知道那個貧困山區(qū)還將貧困到什么年月,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得堅持下去,如果那里的富裕遙遙無期,他就把承諾堅持一輩子。

      風吹在身上,雪打在臉上。他躬身頂風冒雪,繼續(xù)走在這條走了30年的路上。

      路旁的花草樹木又鮮活起來,這樣的春色也不知看過多少回了。冬去春來,四季變換,一年又一年,羅巖石真叫不準眼前這個春天是多少個春天了。事實上,這已經是他在去往郵局的路上經歷的第50個春天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他已經把自己走老了,走到了69歲?,F(xiàn)在走的路,不是過去的那條路了,那條路走了30年后,他搬上了油田給職工蓋的樓房。沒上樓之前,他了解到樓區(qū)附近有一個郵局,這是他最關心的一件事,新郵局的距離和之前那個郵局的距離差不多遠,這讓他很滿意。走在距離大致一樣的路上,感覺就像還在原來的那條老路上來去,不同的是家是樓房了,郵局的人也是新面孔了,而走過了又一個20年后,人和路又成了老相識。

      這天,他去郵局辦完了匯款的事,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了一段路后,他感到有點累,想歇一會兒,就在路邊的長條椅上坐下來。

      走這條路,他依然堅持步行,也是風雪無阻。他常常眼望遠方想,只要那遙遠的隴南山區(qū)里的福貴家,一天沒有擺脫貧窮,他就一直兌現(xiàn)他的承諾。他曾在電視里聽說,福貴家所在的縣是國家級貧困縣,那里的人都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福貴來信說,他老母親病懨懨許多年以后死了,后來他老婆也得病了,也靠吃藥支撐身體。他的3個孩子有兩個窩在山村里種地為生,也一樣貧窮;那個當年上學的孩子讀完中學就不讀了,出去打工了,娶了媳婦生了兩個孩子,留給他和老伴成了留守兒童。在信中,福貴依舊是千恩萬謝。

      對于福貴的感激,他已沒什么感覺了。都好幾十年了,他給福貴家寄錢就是讓他們的窮日子有點奔頭,不讓他們的家窮散了,窮死了。他想,這是自己愿意做的,有什么可感激的呢?只是當他聽說那個上學的孩子輟學后,感到自己的幫助失去了價值。他想那孩子要是能把書堅持念下去,可能就是他們家擺脫貧窮的一線希望。

      他給福貴回信說,一定要讓你的兩個孫子上學,只有上學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才有可能擺脫一家人的貧困。他還說,現(xiàn)在他沒什么負擔了,他的孩子都成家立業(yè)了,可以從退休金里再多拿出一點錢供那兩個孩子上學。富貴不同意,說:“這怎么能行啊,幾十年了,你總是月月寄錢,讓我們這個窮家能撐起來能活下去,我們都沒法感謝你呀。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啊。就是兩個孩子上學也不能用你的錢哪,萬萬使不得呀?!?/p>

      不管福貴如何拒絕,到那兩個孩子上學的時候,他還是堅持把資助孩子上學的錢寄過去,他因此又一次感到他做的事有了更重要的價值。他抬起頭又向遠方望去,目光興奮而明亮,那樣子就像看到那兩個孩子坐在課堂里,手捧課本,書聲瑯瑯。

      想象著那兩個孩子讀書學習的時候,他感到頭有點暈,抬手扶扶腦袋,然后把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近段時間,他的頭時常就會暈上一陣,人老了,毛病也多了。他想,再坐一會兒,等腦袋清亮清亮再往家走吧。

      馬路上的小汽車不斷在眼前閃過,每輛車都閃閃發(fā)光,成為大路上也是城市里一道好看的風景。油田早已變作油城了,過去的工農村都被一處處高樓林立的住宅小區(qū)取代了。在油城變得越來越蓬勃向榮的時候,他和當年參加石油會戰(zhàn)的那一代人正好與這座新興的城市相反,都變得越來越老了,被他們的后人稱作老會戰(zhàn)。雖然老了,羅巖石覺得以老會戰(zhàn)的身份被一座城市尊重,很欣慰很滿足。

      眼前的小汽車還在閃閃亮亮地晃過,有點讓人眼花繚亂。聽說現(xiàn)在很多家庭都擁有小轎車了,城里人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開小汽車,住高樓大廈,多幸福啊。可是這樣的好日子,啥時候能到貧困的山區(qū)呢?眼下都21世紀了,福貴他們那里的窮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呢?在他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看到那里擺脫貧困呢?他搖搖頭,為那無盡頭的貧窮嘆息了一聲。

      這時,他又感到頭暈了一下,眼前一陣發(fā)黑,潛意識里還在想再坐一會兒就回家……

      羅巖石得了腦梗。腦梗發(fā)作的那天,就是從郵局回來的路上,坐在長條椅上感到頭暈了兩次后。幸運的是,很快被路上的好心人及時送到醫(yī)院,搶救過來保住了命;不幸的是,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遺癥。出院后,羅巖石最先想到的一件事,就是他還能不能去郵局寄錢了,如果不能他該怎么辦呢?那是不能停下的事啊。聽說那兩個上學的孩子其中一個已經去縣城上高中了,他的資助正在按照他的愿望發(fā)揮作用呢。那是貧窮中的一線曙光啊,他的資助決不能停下來啊。

      他很焦急,幾次在床旁試著行走,結果半個身子上的手腳都不聽使喚,每邁出一步都趔趔趄趄地艱難,根本不可能再步行去郵局了。他很沮喪,苦惱自己的身體一直很好怎么一下變成了一個廢人。他想,他的事得找一個人替他去做了,找誰呢?他想到了和他住在一個樓區(qū)的女兒。他把女兒叫來,和她說了他的想法,讓她每個月代他完成寄錢的事。

      對于父親這個做了一輩子的事,早些年女兒是不支持的,因為這件事父親不僅苦了他自己,還連累家人和他一起節(jié)儉過緊日子。小時候想和別的孩子一樣吃餅干糖塊,父親從沒給他們買過,他們含著眼淚和他要的時候,他吹胡子瞪眼睛,兇狠狠地要打他們……這個情景,她很多年都沒忘。

      后來,看到父親那么執(zhí)著,慢慢地她對父親從不理解到不干預再到感動和敬佩,她甚至都為父親的堅持流淚了。她常常望著父親去郵局的背影想:父親一輩子不多花一分錢,一輩子節(jié)省,一輩子不聲不響地兌現(xiàn)他的承諾,年年月月,月月年年,已經把承諾變成了他的人生信念和情懷。如果不兌現(xiàn)他的承諾,那他的人生可能就毫無意義了。她在父親身上看到了愛與善的光芒。面對父親的要求,她沒有任何理由不接受,而且必須像父親那樣去認真做好。她對父親說,以后那筆錢她拿。父親堅決不同意,那拒絕的樣子就像他的承諾神圣得不可觸碰似的。

      羅巖石行走不便后,把時間都消磨在電視上了,關注的主要是貧困地區(qū)脫貧的新聞,特別是有了精準扶貧和脫貧攻堅戰(zhàn)的新聞后,他把電視盯得更緊了。他看脫貧攻堅的新聞,總是看得心里熱乎乎的,時而還流下淚水,他感到盼望一輩子的事終于看到了希望。他一直盼著看到甘肅隴南山區(qū)里的消息,尤其關注中央電視臺的新聞頻道。

      這天中午,他又趔趔趄趄地走到他看電視的位置。老伴為他打開電視,調到新聞頻道。他坐的位置是沙發(fā)的一頭,那里已經讓他坐出了凹坑,靠背上也靠出了一片黑漬。那是他固定的位置,那位置就如同是他守望遠方脫貧攻堅戰(zhàn)的高地。

      午間新聞一條條地播放著,女主持人的聲音清晰親切,羅巖石看得舒心,聽得也舒心。這當兒有人敲門,老伴開門,迎進了女兒和一個小伙子。小伙子自我介紹說,他是晚報的記者,姓白,還拿出記者證做了證實,然后說他想采訪一下羅師傅多年資助甘肅隴南山區(qū)一個貧困戶的事。

      聽到這里,羅巖石皺起了眉頭,那個許多年不出現(xiàn)的川字突然間凸顯出來。女兒給白記者倒了杯水,也給父親拿起一杯水,順手碰了碰父親,那意思是耐心點,好好配合記者??吹搅_巖石一臉嚴肅,白記者以為他說得太唐突,又詳細介紹了他了解羅師傅情況的過程。他說他的一個朋友在郵局工作,是朋友把羅師傅扶貧的事告訴他的。聽到白記者把他的事說成了扶貧,羅巖石心里很不舒服,但還是默不作聲地聽了下去。

      白記者說,聽到了羅師傅的事后,他就到郵局做了采訪,當發(fā)現(xiàn)羅師傅堅持給甘肅隴南山區(qū)一個貧困戶寄錢20多年,他很震驚,決心要把這個事跡宣傳好。他在郵局做更深入的采訪時,一位老同志向他提供了一個更讓他震驚的線索。他說多年前一個同事和他說起過有一個人在他們郵局月月寄錢的事,這個人如果是羅師傅,就可以再往前推幾十年。這個線索讓白記者更加激動起來,他順著這個線索進行了穿越式采訪,了解到20年前在另一個郵局給甘肅隴南山區(qū)貧困戶匯款的那個人就是羅巖石,而且從1960年開始算起,至今已經50多年了,這讓他又一次驚嘆不已。在郵局檔案室,他看到了一張張陳舊的匯款單上年年遞增的金額:5元、8元、18元、30元、40元、60元、80元、100元、200元、300元……還有一次次“羅巖石”的簽名。他決心要寫出一篇震撼人心的報道。

      白記者激動地說:“羅師傅,您老人家太讓人欽佩了,為了山區(qū)一個貧困戶,堅持50多年默默地資助他們,真是一輩子的愛心,一輩子的奉獻啊!”聽了白記者的講述,羅巖石的臉一直是凝重的,眉頭上的那個川字也一直凸顯著,并且一直閉著眼睛。白記者注意到羅巖石的表情,接著感慨道:“羅師傅,我有責任把您的事跡宣傳出去,讓更多的人知道您這個石油老會戰(zhàn)是多么了不起?!?/p>

      白記者說完,羅巖石仍然閉著眼,一語不發(fā),屋里出現(xiàn)了一段時間冷場。白記者看看老人,又看看他女兒,有點不知所措。

      羅巖石的女兒知道自己的父親啥樣,想一定是父親心里不高興了,又來了倔勁了。她喊了一聲爸爸,示意他跟白記者說兩句話。尷尬了一會兒后,羅巖石慢慢睜開眼睛,說出這樣一句話:“我不同意把這件事宣傳出去。”

      他怕他的話說得不夠嚴肅,又加重了語氣,說:“白記者,請你一定要記住,我不同意把這件事宣傳出去!”

      白記者愣住了,怎么都沒有想到費了那么大的工夫,得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他郁悶地離開了這個讓他失望的倔老頭家。

      窗外又是柳綠花紅了,春天又來了。坐在沙發(fā)上的羅巖石眼望樓外,很想出去走走,最好再走走去郵局的路。自從把寄錢的事托付給女兒后,他已經有五六年沒走那條路了,真想還像過去那樣走一走那條路啊,可是這身體……他悲戚地搖搖頭,心想不可能再走那條路了,人老了,又有重病在身,看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羅巖石把頭仰靠在沙發(fā)上,閉上了眼睛。前幾天,那個白記者又來找他了,他還是沒有答應,比上次還決絕,弄得白記者又失望地走了。他的拒絕,雖然有點對不住白記者,但他為戰(zhàn)友做的事自始至終也沒想過要讓別人知道。做這件事是他遵從自己內心的召喚,怎么可以拿出去炫耀呢?真要是宣傳出去,那就破壞了做這件事的初衷和心愿,也損壞了他為人處事的本分和秉性。

      抬頭看看墻上的石英鐘,快到中午12點了。羅巖石喊了一聲老伴,讓她把電視打開。老伴打開電視后,又把藥和水拿到老頭跟前,囑咐他別忘了吃藥。這些日子,羅巖石的腦袋又出現(xiàn)了不舒服的狀況,老伴很擔心,把老頭吃藥的事看得很緊。

      電視里正在播報脫貧攻堅的新聞,羅巖石把精力都集中在電視上。他對老伴說:“好,先放這兒,一會兒就吃。”最近,羅巖石特別為黨中央打響的脫貧攻堅戰(zhàn)高興和激動,看電視的勁頭一天比一天高漲,精神總是處在興奮狀態(tài)中。

      電視畫面切換到一片山區(qū),滿屏的一道道山一道道梁。似曾相識啊,羅巖石又來了精神。電視里女主持人清晰親切地播報出甘肅隴南山區(qū)里的貧困村將實現(xiàn)異地搬遷脫貧的新聞,電視畫面還隨之展示了新駐地的樓房和生活環(huán)境。他聽清了,這條新聞說的正是福貴他們那個縣、那個鄉(xiāng)、那個村,這讓羅巖石更加激動起來,一瞬間忘了自己的病體,立刻想站起來看,結果只是渾身一哆嗦。站不起來,他就直起腰看,電視里每一句話、每一個畫面都打動著他的心,禁不住流下了兩行老淚。

      流淚的時候,他的腦袋仰靠在了沙發(fā)上,頭一歪,閉上了眼睛……

      電視里還在播報著甘肅隴南山區(qū)脫貧攻堅的新聞,還沒吃的藥仍放在茶幾上。羅巖石的兩行老淚還掛在臉上,那是他人生最后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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