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薇
奶奶是個典型的江南水鄉(xiāng)熏陶出的溫柔女人。
我小時候便跟在她身邊,在幽美的江南小院里長大。門前的石板爬上星星點點的青苔,一點兒一點兒地連接起來,像一首優(yōu)美的散文詩。門前的小溪水波很輕,泛起了翠色。奶奶多年前種下的石榴樹已經(jīng)很高了。
“奶奶,這是什么花呀?”我歪著腦袋,沒等到在青石階邊搗衣的奶奶的回答,就暗自琢磨起來:紅紅的,還有一個小果子,奶奶好像告訴過我……嗯……是……石榴!是會咧開嘴的大紅石榴!我湊過去仔細嗅了嗅,哦,還有香味,好濃好香啊……
“奶奶,奶奶!”我邊喊邊跑到奶奶身邊問,“石榴花好香,我可以摘一朵嗎?”
奶奶扭過身來甩了甩手上的水,突然樂個不停:“不能摘喲,石榴花是要懷小寶寶的……小傻瓜,石榴花沒有香味的?!?/p>
我聞言,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皺在了一起:“怎么沒有?好香的!我聞得可真了呢!”
“好、好、好,有、有、有,滿崽說什么就是什么?!蹦棠剔植贿^我,只好作罷,索性埋頭干活兒了。
“我說吧,哼,哼!”我快活地哼著小曲,將奶奶的“石榴花要懷小寶寶”的話拋到了腦后,瀟灑地辣手摧花,摘了一朵最大、最紅的夾在了耳側(cè),模仿著奶奶穿著旗袍的樣子,裊裊婷婷地走進屋里,開心極了。
奶奶對旗袍情有獨鐘。那個年代能做旗袍的裁縫店寥寥無幾,而奶奶總是滿心歡喜地流連其中。看到奶奶穿旗袍的樣子,我總是忍不住想:奶奶好漂亮?。‰m然我那時穿不了奶奶身上的漂亮衣服,但我總喜歡模仿奶奶穿旗袍的樣子。
進屋后,想著奶奶挺珍愛她那棵“香香的”石榴樹,我便悄悄地跑到屋后,用小鏟子挖了個小坑,撇著嘴把那朵石榴花“毀尸滅跡”了。奶奶的石榴花香消玉殞了不少,但奶奶愣是一點兒也沒發(fā)現(xiàn)。
不過我沒有調(diào)皮搗蛋多久,父母就接我到城里上學了。
奶奶婀娜的身姿,奶奶的音容笑貌,奶奶的嗔怪,奶奶巧手下的糍粑……都暈染在了江南水鄉(xiāng)的煙雨里,只化開點點墨痕,恍若前世了。
前幾天我回到老家。老家已不再是原來的樣子。路已經(jīng)修過了,那棵石榴樹也被攔腰斬斷,將骨肉還給了大地。我這才意識到,我弄丟了我最純真的童年。
老屋旁還有幾棵橘子樹,橘子樹上米白色的花瓣飄蕩在風里,一股花香彌漫開來。哦,是被記憶掩埋的那棵石榴樹的花香。
名師點評
這篇文章十分耐讀。作者選取了童年與奶奶在一起生活的場景,以細膩的筆調(diào)、田園牧歌式的舒緩節(jié)奏,追憶了兩人相處的溫馨畫面。童稚和慈愛交相輝映,美好與逝去互為因果,一花一木皆有情,一顰一笑皆成愛。童年的純真破碎于世事的滄桑和時間的無情,行文始于童真,終于傷感,制造出一種獨特的韻味。(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