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蒙
蘇軾在“烏臺詩案”后雖然獲得了自由之身,但他的詩文卻由于反映了自由之聲而遭查禁;而且還連累到類似蘇軾詩文的、有影射和批評時局或國事的其他學者的集子?!独m(xù)資治通鑒》“徽宗崇寧二年”條載崇寧二年(1103年)四月,徽宗下詔:“蘇洵、蘇軾、蘇轍、黃庭堅、張耒、晁補之、秦觀、馬涓《文集》,范祖禹《唐鑒》,范鎮(zhèn)《東齋記事》,劉攽《詩話》,僧文瑩《湘山野錄》等印板,悉行焚毀?!?/p>
范祖禹與劉攽都參與了司馬光奉詔修撰的《資治通鑒》,劉攽負責漢史,范祖禹負責唐史?!短畦b》是范祖禹編修《資治通鑒》的副產品,其撮取唐史大綱,系以論斷,元祐元年(1086年)脫稿而獻給哲宗,以作為施政鑒戒的。范鎮(zhèn)是祖禹的叔祖,與司馬光私交最好,相約生前相互作傳,死后作志。他所作的《東齋記事》雖然主要是述載宋初美政,但對新政也時有詆毀。至于釋文瑩的《湘山野錄》則對朝政多有揭露,尤其有關太祖太宗“斧聲燭影”的記載,很使宋朝統(tǒng)治者們光火,因此這次也就成了必須焚毀印板的禁書。此外,司馬光奉詔撰的《資治通鑒》也險些被禁。
崇寧二年的禁書詔令,施行了三年以后,一度放松;但到宣和五年(1123年)的秋天,中書省上報福建又開始印行蘇軾文集?;兆诋敿聪铝罘侔澹文甓煊窒略t說:“有收藏私用蘇、黃文集者,并令焚毀,犯者以大不恭論!”宋人費袞《梁溪漫志》記載說:“宣和間,申禁東坡文字甚嚴,有士人竊攜《坡集》出城,為閽者所獲,執(zhí)送有司,見集后有詩云:‘文星落處天地泣,此老已亡吾道窮。才力謾超生仲達,功名猶忌死姚崇。人間便覺無清氣,海內何曾識古風?平日萬篇誰愛惜,六丁收拾上瑤宮。京尹義其人,且畏累及,因陰縱之?!笨梢娛廊绥姁厶K軾的文章,朝廷越禁越有人要看,越有人愛看。禁書的結果,不啻為蘇軾文章做了廣告。正如宋人周煇《清波雜志》所記:“崇寧、大觀間,海外詩盛行。朝廷所嘗禁之,賞錢增至八十萬,禁愈嚴而傳愈多,往往以多相夸。士大夫不能頌坡詩,便覺氣索,而人或謂之不韻?!?/p>
迨入南宋,統(tǒng)治者們又把禁書的范圍擴大到野史,如對李光的私著野史,對熊克《中興小紀》《九朝通略》,對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對王稱《東都事略》……宋代被后世視為“重文輕武”,以“文治”而著稱史冊;而在中國文化史上,宋代則是一個轉折點:隨著文官制度的全面成熟、社會經濟的高速發(fā)展以及文藝樣式的多元式呈現(xiàn)、文人學術研究與文藝創(chuàng)作熱情的普遍高漲,統(tǒng)治階級對文人介入或闖入政治領域而議政、參政的欲望也日益警覺;其注意力已遍及意識形態(tài)的全部領域以及能用語言、文字和線條等手段表達的所有門類,如哲學、文學、歷史、戲曲、美術、宗教等。這便為它以后的時代——元、明、清,特別是清代統(tǒng)治者對意識形態(tài)無孔不入的全面控制提供了惡劣的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