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貴
識時務者為俊杰,本意大抵是說,具有認清時代潮流智慧和把握客觀規(guī)律能力者,方有望成為某一領域出色人物。是言雖放之四海而皆準,但要看識什么“時務”。
讓人成為“俊杰”之“時務”,當然應為時代潮流和客觀規(guī)律。晏子作為春秋時期著名謀略家,有著超乎常人的戰(zhàn)略眼光和政治智慧,其輔佐齊桓公成為一代霸主,無疑配稱一代俊杰。據(jù)《晏子春秋·霸業(yè)因時而生》載,齊國丞相晏嬰出使楚國被該國大夫羞辱,而晏嬰則以勝于雄辯的事實和機智巧妙語言反唇相譏,既讓對方自討沒趣,又捍衛(wèi)了齊國尊嚴。晏嬰成為俊杰,與其歸因其能言善辯的“三寸不爛之舌”,毋寧謂之深諳“時務”真諦,并能縱橫捭闔運用自如。
莎士比亞在《哈姆雷特》中,贊美人類為“宇宙之精華,萬物之靈長”!趨利避害乃動物本能,人自然不能例外;然人既為“萬物之靈長”,這種本能當然應以得“時務”三昧為前提?!睹献印るx婁上》云:“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后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蓖艟l(wèi)叛國投敵當了漢奸后,時任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痛斥之:“這種人雖然暫時保了性命,得了小小利益,但是遺臭萬年,上辱沒了祖先,下貽害到子孫。一到敵人用不著漢奸的時候,仍舊免不了送命,或者精神受到懲罰,天天在苦痛之中,永遠做不得人?!蓖糁叭嗽O”本可成為識時務之俊杰;然而,他聰明反被聰明誤,將基于個人算計的蠅營狗茍當成“時務”,自然從一開始就注定“人設崩塌”,走向了自取其辱“不可活”的不歸路。只能用魯迅先生《論雷峰塔的倒掉》檄文中的話送他:“活該。”
晏子認為“識時務者為俊杰”,也主張“通機變者為英豪”,與《周易·系辭下》“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箴言異語同意。在當時語境下意思是說,想要成就一番霸業(yè),除需洞悉時局眼光,還需學會適時變通,唯此方能于亂世中建立功業(yè);當下表意則是,要成就一番事業(yè),不能因循僵化而應懂得變通。然而,無論大至建立社稷功業(yè),抑或小到成就個人事業(yè),隨機應變都必須把握“時務”之要領,且皆與見風使舵投機取巧“不可同日而語”。面對職場和社會“潛規(guī)則”,現(xiàn)下不少“學者型”“學霸型”精英被同化為“精致的利己主義者”,誠如錢理群教授痛心疾首地剖析:“他們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體制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種人一旦掌握權力,比一般的貪官污吏危害更大?!卞X教授知人論世之精到切中肯綮,已為無數(shù)落馬貪官反復驗證。見風投機者流致命傷在于“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誤將主子權勢或站隊跟人當成“時務”,跳不出未成“俊杰”反成“人渣”周期律,便“出意料之外,在情理之中”。
在一些國人認知里,隨波逐流便是識“時務”。隨波逐流者無個人立場主見,習慣人云亦云亦步亦趨盲從別人。識“時務”真諦旨在追求真理,真理又往往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里,隨波逐流顯然與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勒龐在《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一書中發(fā)現(xiàn),當個人為孤立個體時,有著自己鮮明個性特征,當個人融入群體后,其所有個性都會被群體湮沒,個體思想就會迅速被群體思想取代。所謂“特立獨行”,說白了,差不多便是正常人在不正常社會中的本然樣貌,而隨波逐流則可算正常人對不正常社會設置的安之若素。
識時務者為俊杰,要看識什么“時務”。孫中山先生以“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為時務,強調(diào)要“內(nèi)審中國之情勢,外察世界之潮流,兼收眾長,益以新創(chuàng)”。正本清源,回歸孫先生指引的“時務”本來面目,既需個體公民自覺內(nèi)省發(fā)力,更須社會環(huán)境生態(tài)外化給力。請問,無有“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拿何識時務?識時務者四處碰壁此路不通,如何成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