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歡
書信(又稱為信札、尺牘、書簡)是眾多文體中較為特殊的一種,相較于正式出版(發(fā)表)的著作、論文等,書信往往隨性、率真、溫情,更能體現(xiàn)寫信人的思想情感。正因為如此,學人間的往來信札已成為學術研究中重要的一手參考資料。關于信札的考證、釋讀歷來是歷史學等學科的重要研究內(nèi)容,《文獻》《現(xiàn)代中文學刊》《中國社會科學報》等均辟有信札考釋欄目。圖書館學相對比較“年輕”,包括圖書館學史在內(nèi)的研究對信札的重視度略有不足,相關成果也不多。近年來,這一情況正在改變,很多信札研究成果相繼發(fā)表。例如,謝歡對沈祖榮與沙本生(Charles Bunsen Shaw)信札的研究[1],顧曉光對王重民、袁同禮往來信札的疏證[2],周余姣等對鄧衍林書信的考辨[3],不僅豐富了圖書館學史料,推動了圖書館學史研究發(fā)展,更是加深了對中國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認識。本文對錢亞新、周連寬兩人在1980年代往來的11通書信進行闡釋,以期了解老一輩學者在晚年的境況與心路,同時也為中國現(xiàn)當代圖書館學史的研究提供一些資料。
錢亞新,1903 年12 月23 日出生于江蘇宜興,1925 年考入上海國民大學圖書館學系,1926 年考取庚子賠款獎學金,進入武昌華中大學文華圖書科,1928 年畢業(yè)后先后在中山大學圖書館、上海交通大學圖書館、文華圖書科、上海大夏大學圖書館、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圖書館工作。1937 年盧溝橋事變后,錢亞新攜眷南遷,先后在湖南大學圖書館、藍田國立師范學院任職??箲?zhàn)勝利后,1946 年在汪長炳邀請下返回江蘇,擔任國立社會教育學院圖書博物館系(下文簡稱“國立社教學院圖博系”)教授。1950年國立社教學院圖博系被撤銷,錢亞新被安排至南京圖書館工作,從此定居南京,直至1990年1月17日去世。錢亞新在南京圖書館期間,先后擔任采編部主任、輔導部主任、代理館長、《江蘇圖書館學報》主編等職,1978 年后被安徽大學、南京大學聘為兼職教授,協(xié)助培養(yǎng)圖書館學的年輕人才。錢亞新是中國近代著名圖書館學家、目錄學家,在索引、圖書館學理論、校讎學等諸多領域都有開創(chuàng)性的貢獻。
周連寬,1905 年2 月10 日出生于廣東開平,1924年考入國立廣東大學學習建筑,1928年6 月畢業(yè),同年9 月考入武昌文華圖書科,1930 年畢業(yè)后,先后在嶺南大學圖書館、國民政府內(nèi)政部圖書館、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武昌行營等單位從事圖書、檔案工作??箲?zhàn)爆發(fā)后,西遷重慶,先后任職于國民黨中央設計局、航空委員會軍政廳??箲?zhàn)勝利后,周連寬于1945年9月東返上海,擔任上海市立圖書館館長直至1948年12月。1949年1月,周連寬自滬返穗,定居廣州,先后在廣東文獻委員會、嶺南大學圖書館、中山大學圖書館工作。在中山大學圖書館工作期間,周連寬最為后人稱道的是擔任歷史學家陳寅恪助手,協(xié)助陳寅恪完成《柳如是別傳》的撰寫工作。1977 年撥亂反正后,周連寬先后被聘為中山大學圖書館顧問、中山大學學術委員會委員、廣東圖書館學會顧問等職,協(xié)助時任中山大學圖書館館長的連珍先生開創(chuàng)中山大學的圖書館學教育,1998年12月17日去世[4]。周連寬是我國著名的圖書館學家、檔案學家,在圖書館學、檔案學、歷史地理學等方面留下了許多富有價值的學術遺產(chǎn)。
從以上錢亞新與周連寬的簡要介紹中,發(fā)現(xiàn)兩者的交集似乎不多,但實際上,兩人交情頗深。錢亞新、周連寬先后畢業(yè)于文華圖書科,文華校友的凝聚力,成為兩人交往的重要基石。1945-1948 年,周連寬在擔任上海市立圖書館館長期間,受聘于以文華校友為主體的國立社教學院圖博系,擔任兼職教授,教授圖書館學、檔案學相關課程[5],而彼時錢亞新正在國立社教學院擔任全職教授,兩人往來較多。而從另外一件事上也能看出這一時期二人的友情。抗戰(zhàn)勝利后,由于國民政府經(jīng)濟政策失誤,物價飛漲,錢亞新經(jīng)濟狀況日顯拮據(jù),在周連寬幫助下,1947年1月錢亞新受聘為上海市立圖書館閱覽部兼職主任,以增加收入[6]。1949年后,錢亞新與周連寬分別定居南京、廣州,此后30余年兩人未曾再見過面,期間是否有通信,尚需進一步考證。1977 年撥亂反正后,錢亞新與周連寬分別被南京大學、中山大學聘為圖書館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導師,招收文獻學(目錄學)方向研究生,為中國圖書館學高等教育的發(fā)展貢獻力量。1982 年周連寬帶著他指導的第一位碩士研究生張郁芳來到南京拜訪錢亞新,請錢亞新對張郁芳的碩士論文(《鄭樵在中國目錄學史的位置》)進行指導;兩位老友再次相聚,見面時兩位老人未曾多敘個人在這30余年的遭遇,而是抓緊時間,圍繞張郁芳的碩士論文進行討論,分別時多年未曾下樓的錢亞新堅持將周連寬師徒送至樓下[7]。從多年后張郁芳對這次會面的回憶,不僅可以看出錢亞新與周連寬二人之間的深厚情誼,更能感受到老一輩學者面對青黃不接的學術環(huán)境的焦慮以及為圖書館事業(yè)未來發(fā)展培養(yǎng)接班人的急切心情。
筆者收藏有錢亞新與周連寬在1980年代的往來信札11通。這批信是2011年筆者在拜訪錢亞新哲嗣錢亮先生時,由錢亮先生見贈,今整理公布,信中注釋及中括號([ ])內(nèi)文字為筆者所加。
信一:周連寬致錢亞新(1986年)
亞新學長:
許久未有通訊,時切遐思,想尊體安康,以為至祝!依新規(guī)定,專家教授,七十歲以上,一律退休,我今年已八十一歲,應該早已退休,并已接到退休證。但我所負責培養(yǎng)之研究生三名,還差兩年才畢業(yè),怎么辦?學校對此采用“反[返]聘”的辦法,按年限發(fā)聘書,務須負責到他們畢業(yè)為止,所以本學期仍要對研究生講課,但大部分時間聽由他們自己掌握。汪老近況如何?前次見面,一言不發(fā),我懷疑他病狀相當嚴重。我校已辦圖書館學系,看來還不錯,但師資缺少,是個難解決的問題。氣候炎熱,請多多保重。專此奉達,并頌
時綏
弟 周連寬 敬上
考釋:
(1)周連寬此信并未注明日期,錢亞新在該信右上角注有收信時間為1986年8月20日。
(2)周連寬信中所提“汪老”,為汪長炳。
(3)1980 年10 月15 日,中山大學圖書館館長連珍主持創(chuàng)辦兩年制圖書館學自費走讀大專班,由中山大學圖書館負責管理和教學。1982年8月,中山大學在走讀大專班的基礎上成立圖書館學專修科并開始招收兩年制圖書館學??粕?,連珍任首任主任。1984 年經(jīng)教育部批準,中山大學正式設立四年制圖書館學本科專業(yè)。中山大學開啟了華南地區(qū)圖書館學教育的先河,不管是初期的??粕€是后來的本科生,都受到了華南地區(qū)用人單位的歡迎,為撥亂反正以后華南地區(qū)圖書館事業(yè)的恢復與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中山大學圖書館學專業(yè)創(chuàng)始初期,師資一直比較緊張,連珍四處奔走,從北京大學、武漢大學、北京圖書館等單位為中山大學延攬人才[8-9]。這也就是為什么周連寬在信中說“我校已辦圖書館學系,看來還不錯,但師資缺少”的原因。
(4)中山大學于1980年首次招收圖書館學研究生1人,即張郁芳,周連寬任導師;但當時中山大學并不具備圖書館學碩士學位授予權,而是由武漢大學授予。同樣,錢亞新也于1977年與施廷鏞在南京大學聯(lián)合招收目錄學方向的碩士研究生,但南京大學也沒有圖書館學碩士學位授予權,錢亞新、施廷鏞指導的第一批碩士研究生學位也由武漢大學授予。
信二:錢亞新致周連寬(1986年8月22日)
連寬學兄:
好久未通音訊,不勝念念!
最近郁芳同志來信,告知將于九月赴美深造,幾年以后,定能大有所獲,回國繼承您的教學事業(yè),對于我國圖書館學研究和事業(yè)的發(fā)展,都將作出巨大貢獻的。承她贈送彩照一張,見到吾兄和嫂嫂的儀容,您倆都發(fā)福了,身體也比較健康,使我們高興非常!
來函所談退休一節(jié),這里也在進行。大概我們不在形式上退休,新生力量難于晉升替代。但是您還有重要任務,貴校如此安排,算可說兩全其美,可謂煞費苦心了。祝您將三位研究生帶好,而后卸任,嗣后可以安心著述,也許所得貢獻,更要比帶研究生大得多。
最近江蘇省文化廳落實知識分子分房政策,給長炳兄和我各一套住處,較之過去改善了不少,陋室將一去不復了。長炳兄在去年雙目因白內(nèi)障失明,今春由一位名醫(yī)開刀醫(yī)好右眼,四月中師母不幸逝世,使他更為孤凄。好在四位子女都已生男育女,工作順利,使他安心不少。最近又開了左眼,已能重新看報,但身體與過去相比,遠遠不如從前的痛飲了。
由于汪兄有孫兒作伴,媳婦也要經(jīng)常照顧,所分新居,不敷應用,已經(jīng)放棄,另行設法。換了另一位孟館長作了我們的鄰居,對我們來講,關系不大。
老伴早已退休,遷居新房后,由于環(huán)境內(nèi)都是江蘇戲劇界的名流,倒也感到別有風味,經(jīng)常能聽到京戲、昆劇的歌聲,使我們并不寂寞,唯一缺點,就是離南圖南工遠了點,借閱圖書十分不便。好在年過八旬,也應退休,擬從明年起,盡量不再筆耕,只將昔日所作加以整編,以為定稿。
而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則為整理杜定友先生的遺稿。已發(fā)表的有《治書生活》、《著書生活》兩篇,另外還有多篇約十萬字左右,擬于今年編輯就緒,能于明年作為杜老逝世二十周年的紀念品,作為學生的我也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此致
敬禮!并祝闔府安康!
亞新 上
1986年8月22日
考釋:
(1)張郁芳為1980年周連寬指導的第一位研究生,是中山大學圖書館學專業(yè)招收的第一位研究生。張郁芳1963 年考入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1980-1983 年跟隨周先生攻讀碩士研究生(學位由武漢大學授予),1983年畢業(yè)后留中山大學圖書館工作,1986年赴美留學,后定居美國。
(2)周連寬在中山大學一直工作至1989年才正式退休[4];錢亞新一直工作至1987 年6 月退休,但退休后仍然參與江蘇省圖書館學會、南京圖書館的有關工作。
(3)錢亞新信中所提孟館長為孟君孝,曾擔任南京圖書館副館長。
(4)錢亞新整理杜定友遺稿,源于1985年春其整理編寫《我國圖書館事業(yè)大事記述評》時,經(jīng)常在有關大事記條目中看到杜定友名字,引起錢亞新對老師的懷念(1925年錢亞新入讀上海國民大學圖書館學系時,杜定友為系主任,后來也是在杜定友建議下,錢亞新報考文華圖書科。1928 年錢亞新畢業(yè)后幾年一直跟隨杜定友在廣州中山大學圖書館、上海交通大學圖書館工作),于是開始四處搜集杜定友遺著,并進行整理[10]。
信三:周連寬致錢亞新(1986年9月3日)
亞新學長:
收到您的來信,我很高興!上月我曾寄一信給您問候,大概是郵局阻誤,故未收到,我們都是八十以上的人,能夠身體健康,生活免[勉]強過得去,已是不錯了。您遷新居,應該向您祝賀。汪老白內(nèi)障治好了,亦請您代我向他祝賀。上個月我與老伴每天去中山醫(yī)院坐高壓養(yǎng)倉,身體情況,多少都有些幫助,但暑天每天乘公共車四次,相當辛苦,效果并不理想。我們新設立的圖書館學系,仍由連珍同志負責,我早已不講課,帶完三個研究[生],就可以真正退休了。在圖書館專業(yè)之外,我兼研究中西交通史,研究成果有《大唐西域記史地研究叢稿》,去年已由中華書局出版,還有明陳誠《西域行程記》和《西域番國志》兩書的校注,不久亦將問世。專此,奉復。敬侯
文祺!
弟 周連寬敬啟
1986.9.3
汪長炳學長前并此致侯。
考釋:
1954 年在梁方仲先生舉薦下,周連寬成為歷史學家陳寅恪先生的助手,協(xié)助搜集資料,工作得到陳寅恪先生的認可,陳寅恪先生也“正式承認周連寬是他的學生”。周連寬正是在陳寅恪先生的啟發(fā)與指導下,開啟了中西交通史、歷史地理學的有關研究[11]。
信四:錢亞新致周連寬(1986年11月13日)
連寬學兄:
您好,久未通訊,念念!
郁芳赴美后有否寫信回國,告知情況?
明年是杜定友先生的誕辰九十周年,忌辰二十周年。為要紀念這位杰出的圖書館學家,我們曾把整編發(fā)表他老人家的遺稿殘篇收集起來,編成《杜定友遺稿文選》一冊,約十萬字左右。杜先生在《我與圖書館教育》一文中,曾提及您我,回憶往事,我們之所以投身為圖書館事業(yè)而奮斗,這與他老人家的感召分不開的。
現(xiàn)寄上《杜定友遺稿文選目錄》,想來您已經(jīng)看到或閱過。為要增強拙編的重要性和宣傳作用,懇請您寫篇序文以光篇幅。杜老是廣東圖書館界的驕傲,由您來寫序文最為親切,適當,祈希俯允為幸!如其要看書中全部所選材料,請囑貴系資料室收集一份,以供參考好了。序文請于下月初寄寧為荷!
此致
敬禮!
錢亞新
1986年11月13日
考釋:
(1)錢亞新信中所提杜定友在《我與圖書館教育》一文曾提及錢、周二人,杜文內(nèi)容如下:“我愛圖書館事業(yè),我愛培植圖書館學系繼承人的文華圖書館??茖W校,我愛圖書館事業(yè)的繼承者文華圖專的學生。我對于文化有深切的感情,凡可以為‘文化’效力者無不盡力為之,每年在滬或在粵,均代辦招生手續(xù)。錢亞新、周連寬、呂紹虞等均經(jīng)余手考試入學。其后,在圖書館界均有相當貢獻,堪以告慰!”[12]
(2)錢亞新父子整理的《杜定友遺稿文選》主要收錄了杜定友遺稿四種:《治書生活》《著書生活》《中西兩杜》《圖書資料分類法》。
信五:周連寬致錢亞新(1986年11月20日)
亞新學長:
大示敬悉,編印《杜定友遺稿文選》一書,很有必要,寫一篇拙文,義不容辭,但我與杜先生接觸較少,由我作序,是否合適,請予考慮。茲將拙稿附上,請惠予大力斧正。張郁芳很久未來我處,亦未到圖書館學系,不知是否已經(jīng)出國,或因動身倉率,來不及與親友辭行,也未可知。專此,并頌
時祺
附序文稿一篇
弟 周連寬敬上
1986.1 1.20
信六:錢亞新致周連寬(1986年11月30日)
連寬學兄:
接奉航件,欣喜奚似!承蒙為杜老遺著寫序如此迅速,不勝感謝!
目前我們整編杜老遺稿的其他部分,已有《著者號問題》一文,發(fā)表于《黑龍江圖書館》上了。
現(xiàn)在南京已入嚴寒季節(jié),家中昨天裝好火爐,今后可以御寒的同時,對于讀書寫作要方便不少了。
回憶1928-29年度,在廣州工作,冬天也不必穿棉著皮,氣候如三春一樣,此情此景,實在懷念!您們能久居穗城,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也。
此復 順頌
儷安!
錢亞新
1986年11月30日
考釋:
1928 年錢亞新從文華圖書科畢業(yè),在杜定友招攬下,8 月抵達廣州,入職中山大學圖書館,負責該館雜志部工作。1929年6月,杜定友轉職上海交通大學圖書館,錢亞新也追隨杜定友擔任上海交通大學圖書館編目部主任。
信七:錢亞新致周連寬(1986年12月24日)
連寬學兄:
謝謝寄寧的賀年片。
關于《杜定友先生遺稿文選》,已經(jīng)編就將由《江蘇圖書館學報》作為“增刊”出版。您所寫的序,全部采用,但以加強序文與文選的密切聯(lián)系,我曾補充一些評介的材料。現(xiàn)附上所補充后的序文和《杜定友先生遺稿文選目次》一份,請查收,并希望提出修改意見寄回而作定稿,以便付印。書名本來沒有“先生”二字,但作為一個受業(yè)學生的我進行整理編纂,似乎應該加上“先生”二字,才能表示師生之誼。征求您的意見,也請不吝賜教!
此致
敬禮!并賀年禧!
錢亞新 上
1986年12月24日
考釋:
《杜定友遺稿文選(初集)》于1987 年4 月由江蘇圖書館學會作為《江蘇圖書館學報》專輯之一,非正式出版。
信八:周連寬致錢亞新(1987年1月1日)
亞新學長:
大札敬悉。關于杜定友先生文選編集,序文由我執(zhí)筆,現(xiàn)在想起來很不妥當,因我雖則與杜先生有座師門生之誼,但我不是直接與他有師生關系,接觸時間少,知道關于他的生平事跡及對圖書館學事業(yè)的貢獻,很少。此序文天公地道,由學長您撰寫,最為妥適,請將我寫的部分完全取銷,對不起得很!請多多原諒!學長寫的部分很好,只要加頭加尾就成了。專此奉達,并祝
闔府新年愉快!
汪長炳學長并請代致
侯意
又原稿俟我病好回校寄上
周連寬 敬上
1987.1.元
信九:錢亞新致周連寬(1987年1月6日)
連寬學兄:
接奉惠書,知悉貴體欠佳,未知近日如何?諒吉人天相,珍攝調(diào)治,即可恢復健康的!
關于懇請寫《杜定友先生遺稿文選》序,本應把全部文稿編好送上,但因時間匆促,實在是編輯手續(xù)上的疏忽,尚祈原諒!至于所補充一節(jié),僅僅是這書內(nèi)容的陳述,無關宏旨,而重要的是您對杜老的關系和敬仰之情的表達。杜老是粵中圖書館界的老前輩,又是我國圖書館學專家,請您撰序,最為合適;而且由您寫序,最能顯示粵中人才輩出,后繼有人。我在書中,已有關于《圖書資料分類法》一文的《整編后記》,對整個這本書而言,還有一段編輯出版的經(jīng)過,是由我們父子三人簽名的。如果還要寫序,豈非多此一舉嗎?
再說,我們倆人雖然是前后同學,但又同在上海圖書館共過事,友誼之深,實非他人所能企及。因此,我再一次懇請您允許寫序,如果您認為所加的一段不必要,我一定取消;如果您認為可用,那就留著。這是我們的默契,決不為外人道也。
文稿留在校中,不必去取回寄寧。我另有復稿一份,只要復制一份即可編入以成完璧了?!逗邶埥瓐D書館》編委趙世良同志的序文,昨日已收到。王可權同志寫的,也答應在十日前交稿。編成以后,我立刻航空寄給廣州[廣東]省圖書館學會和中山圖書館進行閱審作出決定出版與否。時間比較匆促,特再函請,敬祈再勿推辭為幸!
敬祝您全家
新年愉快!萬事如意!身體健康!
錢亞新
1987年1月6日
考釋:
(1)最后出版的《杜定友先生遺稿文選(初集)》中共有三篇序文,撰序者為周連寬、趙世良(序文題為《事業(yè)是世代相承的》)、王可權。邀請周連寬寫序原因錢亞新信中已有所說明;邀請趙世良寫序是因為1957年杜定友作為中國圖書館代表團成員訪問蘇聯(lián),當時在蘇聯(lián)留學的趙世良擔任代表團翻譯,期間與杜定友有過交往。邀請王可權撰序是因為王可權當時擔任江蘇省圖書館學會副秘書長、《江蘇圖書館學報》編輯部副主任,錢亞新整理好之后的杜定友遺稿,首先交由王可權閱覽,部分刊發(fā)于《江蘇圖書館學報》。
(2)廣東圖書館學會以及廣東省中山圖書館(現(xiàn)名為“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鑒于錢亞新與白國應合編的《杜定友圖書館學論文選集》已交書目文獻出版社(該書于1988 年正式出版)以及經(jīng)費等原因,無法資助出版《杜定友先生遺稿文選》。
信十:周連寬致錢亞新(1987年2月20日)
亞新學長:
大札敬悉,關于《杜定友先生遺稿》序稿,請一照原文,您所補充一節(jié),甚為恰當,亦不必刪去。杜老一生著作,得您為之搜集匯編,十分難得!敬佩之至!專此奉陳,并頌
大安!
后學 弟 周連寬 敬上
1987.2.20
考釋:
周連寬定稿序文內(nèi)容包括:(1)杜定友主要貢獻介紹;(2)周連寬與杜定友交往簡要回顧;(3)《杜定友先生遺稿文選》內(nèi)容評述;(4)對錢亞新父子整理杜定友遺稿的贊許及鼓勵[13]。
信十一:錢亞新致周連寬(1987年3月4日)
連寬學兄惠鑒:
最近來信,上周收到,所囑一節(jié),自當照辦,勿念!
《杜定友先生遺稿》已經(jīng)付印,于四月可出版,趕上廣東省圖書館學會和廣州中山圖書館[實為“廣東省中山圖書館”]聯(lián)合舉辦的紀念杜老逝世廿周年學術討論會。本書由上海圖書館名譽館長兼書法家顧廷龍先生題簽。撰序者除您以外,還有《黑龍江圖書館》主編趙世良先生(杜老赴蘇德參觀圖書館事業(yè)的譯員)、《江蘇圖書館學報》副主編王可權先生。現(xiàn)在寄上該書的訂購單一份,請轉交您系的主任,代請他組織在校師生訂購,因為印刷成本較高,印數(shù)僅二千,我們的學會經(jīng)費不夠充裕,只希望保本不虧,所以希望能早日預約,而使心中有數(shù),使印數(shù)可以伸縮一下。
諸多勞神,不勝感謝!
此致
敬禮!
錢亞新
1987年3月4日
考釋:
1987年5月廣東圖書館學會聯(lián)合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共同組織“紀念杜定友先生逝世二十周年及其學術思想研究討論會”,并編輯紀念文集,錢亞新因為身體原因未能參會,但撰寫了專文《奮斗經(jīng)半個世紀,育才稱一代師表——為紀念杜定友先生逝世廿周年而作》,同時撰寫了七言律詩一首:
不知老至赴蘇德,
滿載而歸研益精。
立說著書傳實學,
革新改進奮人心。
高官厚祿未珍視,
愛國惠民卻力行。
桃李芬芳今勝昔,
九泉含笑萬年青。[14]
從錢亞新、周連寬1986-1987年間的11通書信,可充分感受到老一輩學者的尊師重道,以及對中國圖書館事業(yè)的拳拳熱忱。中國圖書館事業(yè)也正是在杜定友、錢亞新、周連寬、張郁芳等一代又一代學者的傳承下不斷發(fā)展壯大,取得了今天的成績。我們不應忘卻前輩學者的艱苦奮斗歷史,應為“建設中國的圖書館學”[15]繼續(xù)努力。另外,筆者也想通過此文,呼吁圖書館學界重視圖書館學人通信的整理與研究,隨著電子郵件的普及,傳統(tǒng)紙質書信已處于“瀕危滅絕”的狀態(tài),因此,必須要抓緊對圖書館學人書信,尤其是1949年以后的通信盡早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