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乃清

陀思妥耶夫斯基肖像，瓦西里·彼羅夫1872年拍攝，莫斯科特列季亞科夫畫廊

2021年11月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誕辰200周年。俄羅斯白銀時代的大詩人曼德爾施塔姆曾表示：寫小說，至少得有托爾斯泰的地產(chǎn)，要么就得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苦役。

1861年，40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為素材，創(chuàng)作發(fā)表了長篇紀(jì)實小說《死屋手記》。俄國思想家赫爾岑說，這部作品“以戴著鐐銬的手為自己的難友畫像，竟然將西伯利亞一座牢獄的風(fēng)尚習(xí)俗，創(chuàng)作成米開朗琪羅式的壁畫”，屠格涅夫更是把它比作但丁《神曲》的《地獄篇》。

《死屋手記》中，陀思妥耶夫斯基詳盡描摹了苦役營的不堪景象：冬夜，擁擠狹窄的光板床上，身裹破洞羊皮襖、凍得縮成一團的囚犯;夏日，汗臭夾雜便桶的糞臭，在不通風(fēng)的營房里凝滯淤積;跳蚤、虱子和臭蟲，讓人整夜睡不安生;寡淡的白菜湯里漂著蟑螂;囚犯的暴虐;獄卒的冷酷……人能想到的所有惡行：奸淫、酗酒、賄賂、偷盜、毆斗和謀殺，在這里一樣不缺。

但對陀思妥耶夫斯基而言，苦役營中，比饑餓、病痛、屈辱更可怕的是，無法獨處，不得寫作?！斑@種漫長單調(diào)的生活對人的生理和道德都是一種摧殘，它把我整個人都壓垮了?！?/p>

從1849年末被捕到1859年重獲自由，西伯利亞長達十年的流刑，成為陀思妥耶夫斯基人生的轉(zhuǎn)折點?！澳鞘且环N難以言喻的無盡痛苦，因為每一小時、每一分鐘都像石頭一樣壓在我的靈魂上。”這段經(jīng)歷給他的精神世界打下激蕩而瘋狂的烙印，以致他后期的創(chuàng)作涌流著難以自已的躁郁、病態(tài)與痙攣。

但在1866年出版的小說《罪與罰》的結(jié)尾，陀思妥耶夫斯基卻又借主人公拉斯柯爾尼科夫之口道出了心中某種奇特的感受，苦役確乎化作了令人期待的重生——“過去的這一切苦難又算得了什么？在這回歸生活的第一陣欣喜中，一切，甚至包括他的罪行，他的被判刑，他的流放西伯利亞，所有這一切，在他的眼中似乎都是外來的、局外的事，他幾乎要懷疑這一切是否真的發(fā)生過?！?/p>

“死屋”確如地獄，陀思妥耶夫斯基卻不是旅人但丁，他不僅見證而且身受 “侮辱與損害”?！拔也粫肋h在這里，而只是待上幾年，我想重新把頭枕在枕頭上。”苦難沒有銹蝕他的心靈。陀思妥耶夫斯基，從年輕的鷹，從山羊，從棗紅馬身上汲取力量，匍匐著，沖破“卡托加”（Kátorga，苦役營）的桎梏，直抵“人心的全部深度”，踐行他在《死屋手記》中的宣言：“我們所有人的目的，就是自由，就是走出苦役營?！?/p>

1849年平安夜，晚上9點整，圣彼得堡彼得保羅要塞的教堂鐘聲敲響，一列由四輛敞篷雪橇組成的車隊出了要塞大門，厚厚的積雪淹沒了馬蹄聲。最前列的雪橇上坐著機要信使，后面三輛雪橇每輛由一名憲兵押送，上面分別是犯人杜羅夫、亞斯琴布斯基和陀思妥耶夫斯基。

雪橇車隊先是駛向涅瓦大街，路旁圣誕樹星星點點，一派祥和的節(jié)日氣氛。接著，車隊轉(zhuǎn)頭向東，穿過暗夜的城市、積雪的田野和森林，駛向拉多加湖畔的施呂瑟爾堡古要塞，那是去西伯利亞途中的第一處驛站，距圣彼得堡約十小時雪橇車程。之后，車隊穿越大諾夫哥羅德、弗拉基米爾、雅羅斯拉夫爾、下諾夫哥羅德等城鎮(zhèn)及俄羅斯位于歐洲部分的最東的省，直至烏拉爾山脈另一側(cè)的托博爾斯克。

一行人在施呂瑟爾堡換上厚實冬衣，但因酷寒難耐，犯人們很快凍得僵硬，每次在驛站歇腳，火爐熱茶都沒法讓他們暖和過來?！霸诒藸柲纺翘煲估?，氣溫低至零下40攝氏度……翻越烏拉爾山脈是最悲傷的時刻，馬匹和雪橇陷在雪堆里，暴風(fēng)雪肆虐……這里是歐洲邊陲，前面就是西伯利亞，還有我們未知的命運，過去的一切都留在了身后——我心里一陣刺痛，不覺潸然淚下。”

西伯利亞的流刑，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兩世的分水嶺。

回想1845年夏秋時分，隨著普希金過世和果戈里擱筆，以處女作《窮人》一夜成名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當(dāng)時儼然成了俄國文學(xué)最大的希望。

這年11月16日，他在給哥哥米哈伊爾的信中驕傲地寫道：“我認(rèn)為，我的聲望永遠都不會超過現(xiàn)在。周圍所有人都對我致以難以置信的敬意，對我個人懷有強烈的好奇心。我認(rèn)識了很多上流社會人士，奧多耶夫斯基伯爵邀請我去府上拜訪，索洛古柏公爵情緒失控地扯著我的頭發(fā)，帕納耶夫告訴他，一個天才誕生了，所有人都被踏在了腳底……別林斯基對我喜愛備至，無以復(fù)加。這些天屠格涅夫剛從巴黎回來……他第一刻便向我表示了好感，他對我的情誼之深，讓別林斯基只能用一個理由解釋：這是屠格涅夫愛上了我?！?/p>

這番話聽上去有點像《欽差大臣》主人公的長篇獨白，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飄飄然，他在信尾附言中以愧疚的口吻補了一句：“我又讀了一遍這封信，我發(fā)現(xiàn)：一，文風(fēng)可憎;二，自命不凡?！?/p>

事實上，陀思妥耶夫斯基剛寫成中篇小說《窮人》時并沒信心，也不敢投稿。還是他的好友格里戈羅維奇把手稿拿去給了當(dāng)時最有影響的文學(xué)評論雜志《現(xiàn)代》的出版人涅克拉索夫。交出手稿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忐忑不安地上床睡覺了。他極其自卑，喃喃自語：“他們會嘲笑我的《窮人》?！?/p>

涅克拉索夫拿到手稿后，一直讀到半夜，深受感動。凌晨4點，他拉上格里戈羅維奇敲開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房門，把他從睡夢中叫醒，“他睡著了又有什么關(guān)系，這可比睡覺重要得多！”一陣擁抱親吻，他們祝賀他寫了部杰作。

“一個新的‘果戈里’誕生了！”涅克拉索夫拿著陀思妥耶夫斯基《窮人》的稿子去找別林斯基，進門就喊。別林斯基看見他的興奮樣，開玩笑道：“現(xiàn)在‘果戈里’同細菌一樣多呢！”但未等讀完稿子，別林斯基就比涅克拉索夫還激動，迫不及待地要見見陀思妥耶夫斯基，還為《窮人》寫了評論。

處女作的成功給陀思妥耶夫斯基帶來莫大榮耀，在文學(xué)貴族的簇擁下，他一下成了聚光燈下的明星。1845年11月，陀思妥耶夫斯基進入了帕納耶夫夫婦的文學(xué)沙龍，這是當(dāng)時俄國文人最喜歡的聚會場所，屠格涅夫和后來的托爾斯泰是那里的常客，此外還有左翼批評家車爾尼雪夫斯基和杜勃羅留波夫等人。阿芙多季婭·帕納耶娃在回憶錄中講述了對這位客人的印象：“一眼就能看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個敏感和神經(jīng)質(zhì)的年輕人，他外貌清瘦，個子矮小，蒼白的面色露出病容。他的灰色小眼睛總是不安地暼來暼去，沒有血色的嘴唇緊張地抽搐著?！?/p>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羞澀表現(xiàn)與女主人的魅力不無關(guān)系，但隨著時間變化，最初的拘謹(jǐn)漸漸消失，初涉文壇的成功讓他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他在眾人面前的表現(xiàn)變得越來越傲慢，常以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評點同行作品，加上他舉止缺乏修養(yǎng)，最終破壞了自己和朋友們之間的關(guān)系，屠格涅夫曾把他比作俄國文學(xué)這個鼻子上新長出的一顆粉刺。

uHNjjynJJ0Qbwo3WD0p8rA==四位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組成員：M·B·彼得拉舍夫斯基， N·A·斯佩什涅夫， S·F·杜羅夫， A·I·帕爾姆

“我拮據(jù)得只想上吊”、“我沒錢還債，也沒錢旅行，完全絕望了”，“我的腦子都裂開了。我再也找不到人借錢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書信中，滿是這樣的抱怨，緊迫的金錢問題不斷被提及。在好友、醫(yī)生里森坎普眼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這樣一種人，“你跟他在一起活得很開心，但他總是缺錢?！敝敝潦攀狼埃@位大作家才真正擺脫債臺高筑的困境。

《窮人》面世時，別林斯基的肯定讓年輕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收獲了名譽，同時也讓他收獲了大把盧布，但他揮霍無度，生活入不敷出。和1841年剛從工程兵學(xué)校畢業(yè)的那些日子一樣，陀思妥耶夫斯基整日流連于圣彼得堡各種娛樂場所，從音樂廳到劇院，另外還有青樓?！懊魞?、克萊爾和瑪麗亞們個個漂亮得很，可也貴得出奇”，他在給哥哥的信中坦白道。對此，陀思妥耶夫斯基從不掩飾，屠格涅夫和別林斯基對他放蕩縱欲的生活方式也明確表示出反感。

“如果你手里有兩百銀盧布……難道你不想拿它去投機嗎？如果你把錢存起來，這些錢就會白白放在那里，沒有任何用處?！鼻嗄陼r代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還是紙牌和輪盤賭的狂熱愛好者。他1840年代初涉文壇時，文學(xué)市場就像一桌龐大的輪盤賭，人人都想賺得盆滿缽滿，卻隨時有可能輸?shù)靡晃牟皇?。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想成為這股文學(xué)熱潮的受益者，為此他總結(jié)出一條公式：“工作，冒險，賺錢。這便是力量之所在?！敝敝?849年12月22日凌晨，圣彼得堡謝苗諾夫校場，28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架到白雪覆蓋的行刑臺上。

在人生的輪盤賭上，那一次，他差點輸?shù)袅俗约旱男悦?/p>

“俄國……需要在她的普通子民中喚醒一種人的尊嚴(yán)感，這么多世紀(jì)以來，這種尊嚴(yán)感失落在泥淖和糞肥中……在這個國家里，不僅沒有對于一個人的生命、榮譽和財產(chǎn)的任何保障，而且連由警察維持的秩序都沒有;這里有的只是由各種各樣的行政竊賊和強盜組成的龐大團體機關(guān)?！?/p>

1849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組成員一起被沙皇政府逮捕，他因在小組中朗讀了別林斯基那封著名的反農(nóng)奴制的《致果戈里的信》及其他“罪名”，被判處死刑。

法場當(dāng)天，劊子手已舉起了槍，但僵持了漫長的一分鐘后，“行刑”命令遲遲沒有下達。突然，喝令后退的鼓聲響起，指揮官上來宣讀了另一份判決書，宣布沙皇的免死令，改判流放西伯利亞。

陀思妥耶夫斯基當(dāng)時正待被綁上行刑柱，聽到這一消息后，“令人驚駭?shù)目謶帧绷⒖瘫荒蟮南矏倹_得煙消云散?！吧且淮勿佡洝钪歉＃恳环昼姸寄艹蔀樾腋５挠篮恪F(xiàn)在，我的生命改變了，我獲得了新生。”

死刑赦免后的狂喜在情理之中，但在小組成員看來，“特赦令近乎是一種侮辱。這樣以捉弄人為樂的做法，在他們心中喚起了滿滿的仇恨?！?/p>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可能從未閃過這樣的念頭。二十多年后，他在長篇小說《白癡》中，借主人公梅什金公爵之口，描述了犯人臨刑前最后一刻的感受：“彼時對他來說最難受的莫過于這樣一個持續(xù)不斷的念頭：‘如果不死該多好哇！……那時我會把每分鐘都變成一輩子……決不讓光陰虛度！’他說，這個念頭終于變成一股強烈的怨憤，以致他只希望快些被槍決?！泵肥步鸸舻慕Y(jié)論是：“誰說人的天性忍受得了這種折磨而又不致發(fā)瘋？為什么要這樣侮弄人？……不，不能這樣對待人?！?/p>

陀思妥耶夫斯基關(guān)注“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這與他自身的經(jīng)歷不無關(guān)聯(lián)。假死刑事件后，10年流放生涯和苦役營毫無隱私的環(huán)境讓他意識到，要保護自己人格不受損害多么困難。“在這種強制群居中，與人為敵成了常態(tài)?！蓖蹈Q或秘密監(jiān)視因而成為陀氏作品中常見的情節(jié)。

此外，犯人對新人不乏猜忌和歧視，特別是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這種政治犯，無論他怎樣努力擯棄社會偏見，可在平民犯人眼中，他永遠被看作異類。“他們對我們的遭遇幸災(zāi)樂禍。如果允許的話，他們恨不能把我們生生吞掉。”

在與囚犯的朝夕相處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對人性的復(fù)雜面有了更深的體悟，他甚至在獄中交到不少朋友：“我服苦役時，在強盜中最終發(fā)現(xiàn)一些真正的人，這里有深刻、堅強而美好的人物，污泥底下找到金子是多么可貴?！?/p>

外界生活中最重大的那些事件，無論多么具有悲劇性，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活中，其重要性可能都不及一件小事。流放西伯利亞途中，在托博爾斯克的最后一天，3位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向典獄長求情，與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杜羅夫安排了一次見面?！拔覀円姷搅诉@些崇高的受難者，她們自愿追隨丈夫到西伯利亞。她們放棄了一切，地位、財富、家庭關(guān)系，犧牲了一切，為的是最高的道德責(zé)任，除了她們自己，沒有什么能強迫她們承擔(dān)這樣的責(zé)任。她們清清白白，卻在25年里承受了她們丈夫被判罰的一切。見面持續(xù)了一個小時。她們祝福我們進入新的生活，畫著十字，送給我們一部《新約全書》——獄中唯一許可的書。四年苦役生活中，它就躺在我的枕下。我不時地閱讀它，也讀給別人聽。我用它教一個罪犯識字?！?/p>

那本“不朽之書”伴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對信仰問題的探索成為他此后創(chuàng)作的核心。西伯利亞流刑期間，他憶起童年接受的東正教信仰，反思青年時對激進思想的迷戀……他將自己破碎，匍匐于地，謙卑主前。許多年后，他通過《罪與罰》中的拉斯柯爾尼科夫和《卡拉馬佐夫兄弟》中的阿遼沙恣意狂放的情感宣泄，化解思想和心靈中積壓的所有塊壘：“他內(nèi)心承載的一切都在頃刻間融化，眼淚止不住地淌了下來。”

《群魔》 手稿和手繪插圖

陀思妥耶夫斯基出殯儀式，1881年1月31日，圣彼得堡

經(jīng)過《罪與罰》、《白癡》、《群魔》對善惡糾纏、信仰沖突等主題的搭建，晚年陀思妥耶夫斯基最終抵達藝術(shù)的金字塔頂《卡拉馬佐夫兄弟》。

“他雖然很痛苦，卻還是含笑看著他們，慢慢地從扶手椅中撐起來，站到地上跪下，然后張開雙臂匍匐下拜，仿佛在無比欣悅中吻著地面，念著禱文（如他自己所教的那樣），安詳而愉快地把靈魂交給了上帝?！蓖铀纪滓蛩够栊≌f人物佐西馬長老之口道出此生體悟：“不要懼怕權(quán)貴，不要懼怕強者，但要成為智者……獨自一人的時候就祈禱。要養(yǎng)成趴下來親吻大地的愛好……愛所有的人，愛世間萬物……用你歡樂的眼淚濡濕土地，要愛你的眼淚?！?/p>

1859年夏末的那一天，下午5點，太陽高掛在天空。空氣里到處是松脂、濕土、蘑菇和草莓的氣味。那是俄羅斯的味道。烏拉爾山脈的一處山坡上，馬車在小小的方尖碑前停下。碑上是兩塊黑底白字的路牌，一塊寫著“亞洲”，另一塊寫著“歐洲”。十年前，車上的旅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從這里經(jīng)過：當(dāng)時，這位戴著鐐銬的囚犯冒著風(fēng)雪嚴(yán)寒，駛向相反的方向。如今，這位重獲自由的男人沿著邊界另一塊路標(biāo)的指引，走向“歐洲”，走向他心目中的俄羅斯。

在他身后，是從塞米巴拉金斯克到葉卡捷琳堡的漫長旅途，是綿延數(shù)百公里的哈薩克草原，以及高溫、沙塵和風(fēng)暴;在他身后，是四年苦役和西伯利亞第七線列步兵團的五年半兵營生活;在他身后更遙遠的地方，是他在文壇曇花一現(xiàn)的聲望，還有曾經(jīng)的青春……“我們下了車，”他在后來的信中寫道，“我在胸前畫了十字，承蒙主恩，讓我終于抵達了這片應(yīng)許之地。”

（參考書目：《人不單靠面包活著：陀思妥耶夫斯基書信選》;《陀思妥耶夫斯基傳》，[德]安德里亞斯·古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美]約瑟夫·弗蘭克;《同時代人回憶陀思妥耶夫斯基》;《關(guān)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六次講座》;《俄羅斯文學(xué)講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