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彥,張克亮
摘? 要:在漢語分裂句中,焦點標記對象的范圍和語義信息的確認,是句子理解分析的關鍵。相較于短語結構驅動的生成語法和形式—意義配對的構式語法,以HNC理論為指導,以句類和語義塊為單位的“中間切入,上下結合”的分析方法,能夠達到對焦點標記內容更為全面的確認和解讀。
關鍵詞:分裂句;HNC理論;焦點標記;語義信息
一、引言
作為一種具有焦點標記作用的特殊結構,漢語分裂句式歷來是語言學界關注的熱點之一。在最初的研究中,分裂句只是作為漢語“是”字句中的一種類型來進行分析;隨著研究的逐步深入,學者們開始把分裂句與普通“是”字句加以區(qū)分,將之看作一種特殊焦點句型。顧名思義,分裂句式是指在語言表達中,為了強調句子中的某一個特定成分而把原來的普通句式一分為二的句型,其語義信息也依據(jù)強調重點不同而被一分為二。因為具有凸顯句子重點內容的功能,分裂句又經(jīng)常被稱為“強調結構句”。在口語中,人們傾向于通過語音的強弱變化來實現(xiàn)強調的功能[1]。在書面語中,分裂句一般采用“是……的”這一焦點標記結構,“的”字有時可以省略?!笆恰弊趾蠼裹c范圍的確定,對于意義解釋會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為了凸顯語義解釋的研究方向,本文主要采用“焦點類‘是’字句”來指稱這種特殊的分裂句式結構。
HNC(Hierarchical Network of Concepts,概念層次網(wǎng)絡)理論,是由黃曾陽先生創(chuàng)立的關于自然語言理解處理的理論體系。這一理論建立在傳統(tǒng)國學研究和現(xiàn)代語言學研究的成果之上,擺脫了基于形式語言的句法分析理論的束縛,從語言的深層入手,以概念化、層次化、網(wǎng)絡化的語義表達為基礎,在自然語言理解和處理上走出了一條新路[2](P60-64)。HNC理論提出了語義塊和句類概念,將句子劃分為不同的語義類型,并提出語義塊是句子的直接構成成分的觀點[3]。語義塊具有以下組合分離特點:它既可以由詞匯或短語組合而成,又可以分離成不相鄰的兩個部分。這一語言深層的語義描述量的提出,很好地解決了短語結構成分分析在解釋特殊語言現(xiàn)象時涵蓋內容過于細碎的問題,也是對構式語法針對分裂句形式—意義配對體分析方法的補充,為深入認識這一特殊句式結構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解讀視角。
二、分裂句式研究評述
針對分裂句式這一特殊結構形式,學界從不同角度進行了大量的探討,其中,語義解釋、焦點標記范圍、語種間結構對比分析是研究重點。朱德熙在分析“是+N+V”句子結構時指出,這類結構是由動詞“是”組成的連謂結構,在這種句型中,真正的主語成為“是”的賓語,因此,形式上變得沒有主語。采用這種句式是為了強調N,使它成為句子的語義中心[4]。張和友從發(fā)生機制上對分裂句的來源進行了闡述,并初步比較了英漢兩種語言中分裂句式的不同及原因,認為表層有著共性的漢英分裂句具有不同的來源[5](P140-146)。尹丕安、羅洋采用Chomsky所提出的最簡方案,對英漢語中分裂句的特征和構成進行了闡釋,并對句中的焦點和語義及語用邏輯式進行了分析[6](P11-14)。白藍對現(xiàn)代漢語的分裂句焦點進行了分析,認為現(xiàn)代漢語分裂句中的焦點可以劃分為原位焦點和非原位焦點兩類,非原位焦點又可以細分為內在焦點和外在焦點,外在焦點具有話題性特征[7](P125-130)。楊坤、鄧亮基于構式語法理論,認為漢語分裂構式的研究應區(qū)分不同類型的分裂結構,并從信息結構角度,審視了漢語“指別類”分裂構式的句式構造問題[8](P17-22)。劉瑩、李寶倫從窮盡性和對比性兩組概念出發(fā),對漢語焦點類“是”字句進行分析,認為窮盡義是對比性在肯定語境下衍生出來的話語效果,窮盡性來自于對比性[9](P677-688)。
綜上所述,對漢語分裂句式的現(xiàn)有研究,或是從喬姆斯基的短語結構語法出發(fā),聚焦于詞匯或短語;或是從集意義和形式于一體的構式語法角度,闡述整體意義與構成成分的區(qū)別;而基于自然語言使用中語言事實的考量,探討句子結構之下、詞匯層面之上的中間結構及其組成成分互動關系的研究,尚不多見。有鑒于此,我們將從HNC理論出發(fā),以“語義塊”和“句類”為標尺的“中間切入,上下結合”的分析方法為指導,解釋分裂句所強調內容結構間的特點和相互作用,厘清焦點標記內容的語義解釋過程。
三、HNC理論視角下的漢語分裂句
根據(jù)HNC理論,自然語言中的語句依照作用效應鏈+判斷來劃分語義類型,共劃分為八種基本句類:作用、過程、轉移、效應、關系、狀態(tài)、一般判斷、基本判斷。本文探討的“分裂句”是指“是”字起焦點標記作用的句子,不屬于HNC理論中的某一種特定句類,而是分布于不同句類之中。下面,我們將從“是”字在各句類中所處的位置狀況和焦點域的映射范圍兩個角度,對分裂句式展開討論。
(一)“是”字處于句類中的位置狀況
在漢語分裂句中,“是”字本身具有焦點標記的作用,它在各句類中的位置不同,會對語句的語義解釋產(chǎn)生不同的影響。
1.“是”字位于句首
HNC理論認為,語義塊是句子的下一級語義構成單位,這一概念是完全區(qū)別于詞匯或短語的,它的構成可以是一個詞或一個短語,也可以包含一個句子,或由另一個句子蛻化而來。這里所強調的“是”字的位置是基于語義塊和句類概念的,當“是”字置于句首時,是指它位于某句類或句類中的句首語義塊之前,因此,在分析時,也就不再局限于對句子語義或詞匯、短語意義的分析。例如:
(1)是[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了歷史。(《人民日報》,1974-11-10)
(2)是[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了歷史]。(《人民日報》,1974-11-10)
(3)是[農民的積極性]受到了壓抑。(《人民日報》,1988-04-10)
(4)是[農民的積極性受到了壓抑]。(《人民日報》,1988-04-10)
例(1)~例(4)的每個句子均包含三個語義塊,同樣一個句子,由于“是”字所標記的強調成分不同,可以具有不同的解讀。例(1)、例(2)的句類屬于一般效應句,句類代碼表示式可寫作:Y0J(一般效應句)=YB(效應對象—人民群眾)+Y(效應—創(chuàng)造)+YC(效應內容—歷史)。這里的“是”既可以強調例(1)中的YB(效應對象—人民群眾),也可以將例(2)中的句類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焦點標記,即Y0J(一般效應句)所衍生出的語義信息都能成為強調的焦點。從HNC理論的視角觀察,同樣的句子雖然強調的成分有所不同,但所凸顯的語義存在對等的功效,即語義塊YB(效應對象)或句類Y0J(一般效應句)這一語義信息被凸顯,這就為該類由“是”字標記語義焦點的語義分析提供了思路,句類和構成句類的語義塊之間的信息傳遞不會造成歧義解釋。同理,根據(jù)HNC句類轉換規(guī)則,例(3)、例(4)是由X20J(一般反應句)轉換而來的X10J(一般承受句),其句類表示式可寫作:X10J(一般承受句)=X1B(承受者—農民的積極性)+X10(承受—受到)+XBC(承受對象及其內容),承受者是由一般反應句中的XBC(反應的引發(fā)者及其表現(xiàn)—農民的積極性)轉換而來的。例(3)中,X1B(承受者—農民的積極性)成為焦點內容;例(4)中,X10J(一般承受句)成為焦點內容。不過,從語義解釋來看,二者也具有意義一致性,無論是將句類X10J還是將語義塊X1B置于強調區(qū)域,二者并不存在對立關系。這在HNC理論中也能得到很好的解釋,語義塊是句類的函數(shù),對于句類的強調類同于對語義塊意義的解釋。與將焦點置于詞或短語之上而造成語義不確定性的解釋相比,HNC理論無疑是提供了更好的解決思路。
2.“是”字位于特征語義塊E之前
基于句子語義信息的重要程度不同,HNC理論將語義塊劃分為主語義塊、輔語義塊和兩可語義塊。其中,主語義塊是句子語義的必要的、主干的成分,輔語義塊和兩可語義塊是句子語義的可選的、次要的成分或主輔語義信息的不確定成分。當“是”字置于特征語義塊E之前時,就否定了如下論斷:“漢語分裂句式可以通過一個焦點標記‘是’字強調時間、處所、方式、條件、目的、對象、施事等,但不能強調動作和受事成分”[10]。特征語義塊在一個句中標注的內容主要是涉及對象的表現(xiàn),因此,當特征語義塊E成為強調對象時,動作自然成為了被標記的內容。例如:
(5)鴨媽媽是喜歡他的。(《人民日報》,1979-09-15)
該句的句類表示式可寫作:X20J(一般反應句)=X2B(反應者—鴨媽媽)+X20(反應—喜歡)+XBC(反應對象及其內容)。其中,“是”字標記在特征語義塊“喜歡”之前,是對X20(反應)的強調,表示出反應者對于反應對象及其內容存在反應的預設,而且斷言這一反應是積極反應,與[+討厭]的斷言是對立意義。這是句子中僅有一個動詞出現(xiàn)的情況,當特征語義塊不僅是述語動詞,而是一個結構體時,將會出現(xiàn)一些特殊情況。
情況之一:“是”+QE+Ek,其中,QE是指特征語義塊的上裝。在由判斷概念jl11充當QE的特征語義塊中,“是”必須置于QE之前而不能直接置于特征語義塊核心Ek之前。例如:
(6)“蟹變”的背后關鍵是[沒有形成]產(chǎn)業(yè)鏈。(《人民日報》,1997-07-14)
在進行語義解釋和焦點分析時,“是”字不能簡單地將QE“沒有”確定為焦點內容,而是要將特征語義塊的復合構成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考慮,不僅有由QE衍生出[-有]的預設,還有由QE+Ek復合生成的[-有][-形成]預設。再如:
(7)法律是[已經(jīng)符合]我們的良心的要求了。(《人民日報》,1969-01-28)
例(7)中的特征語義塊,由充當時態(tài)語氣說明符的QE“已經(jīng)”和特征語義塊核心Ek“符合”組成,只有將[-還未][+符合]兩者綜合考慮時,焦點映射意義才能夠得到正確解答。由以上兩例可見,僅僅將句子中的單個動詞作為分析對象,在對焦點類“是”字句的語義內容進行分析時,便會造成一定程度的理解偏差;而HNC理論摒棄了詞匯單位,改用語義塊概念來對這種多詞匯復合現(xiàn)象進行解釋,分析更為精準,語義解釋也更具說服力。
情況之二:“是”+Ek+HE,其中,HE是指特征語義塊的下裝。特征語義塊的復合構成不僅可以包含上裝,也可能存在對特征E基本特性進行說明的下裝部分。例如:
(8)車里的司機[看了]他[一眼]。(《人民日報》,1997-03-27)
例(8)中的特征語義塊,是由Ek“看”和HE“一眼”組成的,后者是表達時間間隔的基本概念jl2。如果在對焦點成分進行分析時,只將Ek納入分析范圍,則時間間隔這個語義內涵就會丟失,語義分析的完備性明顯不足。
以上是對特征語義塊的復合構成進行的分析,從HNC理論的語義塊構成觀念來看,特征語義塊核心Ek也具有復合構成的形式。當特征E僅由Ek構成,且“是”字置于Ek之前時,又可以細分為以下三種情況:
一是Ek由兩個或多個并列的E構成。例如:
(9)我是既[生氣]又[心疼]。(《人民日報》,2016-07-01)
例(9)中,“是”雖然位于第一個E“生氣”之前,但該句的特征語義塊核心是由兩個分離的E構成的,被強調的意義自然是兩個并列E意義之和,即焦點對象必須同時涵蓋[+生氣][+心疼]。在對焦點含義進行解讀時,如果將第二個出現(xiàn)的E忽略,則[+心疼]的含義就會被忽略,從而造成語義強調范圍不全的現(xiàn)象。
二是Ek由EQ+E的形式構成,其中,EQ指特征語義塊核心的前面部分,是高層動態(tài)概念;E則為低層動態(tài)概念,在意義表達上是對EQ意義的補充說明。例如:
(10)他們對此在一定程度上是[感到][滿意]的。(《人民日報》,1965-06-03)
在這類高低搭配的特征語義塊組合中,EQ“感到”和E“滿意”是特征語義塊核心的兩個組成部分。“是”雖然置于高層概念“感到”之前,但僅強調“感到”則無法達到對Ek的充分解釋。因此,在對其進行分析時,需要將低層概念“滿意”的補充含義納入強調范圍。
三是Ek由E+EH的形式構成,其中,EH指特征語義塊核心的后面部分,是靜態(tài)概念;E則是動態(tài)概念。例如:
(11)我們的人民對你們的節(jié)目是[感][興趣]的。(《人民日報》,1977-07-11)
在這類動靜搭配的特征語義塊復合構成中,E和EH是對Ek不同側面的表達。一旦[-感]、[-興趣]二者中任何一個語義成分丟失,“是”字所強調的焦點內容就會出現(xiàn)意義反轉,從而造成理解歧義。
3.“是”字位于各廣義對象語義塊GBK之前
所謂“廣義對象語義塊”,是指包含對象B、作用者A、內容C三種類型的主語義塊。如前所述,焦點類標識“是”字可置于這三類語義塊中的任何一類之前,起到強調作用;但當“是”字置于各廣義對象語義塊之前時,還會出現(xiàn)兩種特殊的情況。
第一種特殊情況是表現(xiàn)與對象具有融合性。例如:
(12)人們喜歡的是[和諧的藝術]。(《人民日報》,1980-08-08)
(13)人們喜歡的是[藝術的和諧]。
在漢語反應句中,反應對象及其內容XBC語義塊中的B—C,具有非良性構成的特點。例(12)、例(13)正體現(xiàn)了這一特點,其中,B—C的出現(xiàn)順序可以調整,不是固定不變的。需要注意的是,在對“是”字標記的語義對象進行分析時,并不能簡單地將“是”字后的詞語納入強調范圍,而是應將構成語義塊的各個部分都考慮進去。如僅將例(12)中的“和諧”或僅將例(13)中的“藝術”作為強調焦點,則無法達到對語義信息的正確解讀;只有當[+和諧]、[+藝術]都被納入到強調范圍之內時,才不會產(chǎn)生歧義。
第二種特殊情況是當廣義對象語義塊出現(xiàn)分離時,應如何進行分析。例如:
(14)蘇聯(lián)革命之所以受到挫折,正是[無產(chǎn)階級的印把子]被資產(chǎn)階級奪去了。(《人民日報》,1967-05-18)
(15)蘇聯(lián)革命之所以受到挫折,正是[無產(chǎn)階級]被資產(chǎn)階級奪去了[印把子]。
例(14)的后半句是典型的基本作用句,其句類表示式可寫作:!12XJ=B+^A+X,其中,!12是指其語句格式為規(guī)范格式,^是指句子中“被”這一語義塊區(qū)分標志符。在例(14)中,對象B沒有出現(xiàn)分離現(xiàn)象;在例(15)中,其中的一個部分“印把子”分離到了特征語義塊之后。因此,在對焦點的標記范圍進行確認時,不僅應當包含[+無產(chǎn)階級],還需要將其分離出去的[+印把子]作為其組成部分進行語義解釋。這也正體現(xiàn)了語義塊不同于詞匯和短語的特點。其實,這種對于焦點標記范圍內強調對象如何確認的問題,之前就已經(jīng)引起了一些學者的關注。楊坤、鄧亮曾指出,在[小王是第一批離開北京的]這一句子中,強調的究竟是“歸類”,即“小王”是“第一批離開北京的人”;還是“指別”,即“小王”是“第一批”,而不是“第二批”離開北京的?這顯然不是單單一個“是”字就可以決定的[8](P17-22)。而當這個問題置于HNC理論視角下,構式語法理論因分裂句中焦點游移而產(chǎn)生的分歧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其結論一目了然。語義塊是句子的下一級語義構成單位,語義塊的構成和分離是形式上的分離,和語義分析無關,當語義塊出現(xiàn)分離現(xiàn)象時,采用HNC理論進行分析并不影響對焦點意義的判斷。
4.“是”字位于輔語義塊fK之前
根據(jù)語義類型,HNC將輔語義塊劃分為手段(Ms)、工具(In)、途徑(Wy)、比照(Re)、條件(Cn)、起因(Pr)、目的(Rt)七類。當具有焦點標記作用的“是”字出現(xiàn)在這些成分之前時,就會對fK的語義起到強調作用。例如:
(16)艾滋病患者中有20%—25%是[通過輸血]而感染的。(《人民日報》,1988-02-13)(強調Ms)
(17)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的國際長途電話是[通過衛(wèi)星]向世界各地傳送的。(《人民日報·海外版》,2000-06-12)(強調In)
(18)反映道德內容的文藝是[通過思想教育]來規(guī)范人的思想。(《人民日報》,1996-08-23)(強調Wy)
(19)確定全區(qū)農牧民今年人均純收入的目標是[比去年]增長11.6%。(《人民日報》,2002-08-25)(強調Re)
(20)訪問團一行22人是[于10日]抵京的。(《人民日報》,1993-09-12)(強調Cn)
(21)在美國的國民經(jīng)濟增長中,有將近40%是[由于采用新技術]而獲得的。(《人民日報》,1988-01-21)(強調Pr)
(22)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提高]一線民警的執(zhí)法效能。(《人民日報》,2001-10-31)(強調Rt)
從上述例句可以看出,“是”字通過輔語義塊之前的語言邏輯概念標志符,對后面fK所表達的內容進行了強調。比如,例(16)是對fK手段的強調,表達了感染是由“輸血”而非其他手段造成的。再如,例(17)是對工具In的強調,能夠傳送的方法有多種,但該句強調的是憑借“衛(wèi)星”而不是通過其他方式實現(xiàn)的。
5.基本判斷句中“是”字的作用分析
在基本判斷句jDJ中,涉及到“是”的類型為是否判斷句jDJ=DB+jD+DC。我們主要是參考了張克亮的分類方式,根據(jù)判斷對象和判斷內容進行類型劃分[11]。這里以DB和DC的簡單構成為例,對此加以說明。例如:
(23)魯迅是浙江紹興人。
根據(jù)HNC理論,“是”在句子中作為特征語義塊E,是用作表示肯定的jl111概念或表示否定的jl112概念的延伸。其中,DB是判斷對象,DC是判斷內容。在概念類別上,對象和內容之間會根據(jù)肯定或否定建立起類別一致或類別區(qū)分的關系,即判斷句就是對“是”字前后概念的類別同一性的判定。同其他類型的焦點類“是”字句相比,判斷句中的“是”作為句子中的特征語義塊,是句子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因此,其焦點作用相較于其他類型更弱。例(23)中,DC“浙江紹興人”是對DB“魯迅”的籍貫類別判定,是對[-浙江][-紹興]這類意義的否認,“是”字起到了一定的強調作用。因此,本文認為,判斷句中的“是”字雖然是其句類中固有的不可或缺的構成成分,但也起到了對焦點對象的強調作用,適用于焦點類“是”字句的分析范疇。同時,由于它的獨特構成,我們認為,判斷句不屬于完全焦點句型,需要與上述的完全焦點類“是”字句予以區(qū)分。
(二)焦點域映射范圍
根據(jù)語篇上下文所提供的信息不同,漢語分裂句式中的焦點轄域有寬窄之分。寬焦點轄域是指句中“是”字后的整段都屬于焦點轄域范圍,這類焦點轄域對篇章上下文不要求預設的出現(xiàn)。例如:
(24)你是干什么去?
(25)[是去公社農民夜校],聽科學種田的技術課。(《人民日報》,1982-06-28)
例(25)中,“是”字后的“去公社農民夜?!痹谏舷挛恼Z境中沒有預設作為鋪墊,只是對“去干什么”信息的補充;例(24)、例(25)中的共享信息僅是說話者和聽話者都知道有問話者和答話者這樣兩個人。
窄焦點轄域是指句中“是”字后面的某個成分隸屬于焦點轄域范圍,這類焦點轄域與寬焦點相反,在篇章上下文中需要伴隨預設的出現(xiàn),只有“是”字后的特定語義塊語義信息才能成為對比焦點。例如:
(26)你今晚去公社是……?
(27)[是去公社農民夜校],聽科學種田的技術課。(《人民日報》,1982-06-28)
兩個例句中均涉及到預設信息“答話者要去公社”,當例(27)中的“農民夜校”出現(xiàn)時,與上句中的“公社某地點”因預設而形成對比。從HNC理論角度來分析,例(27)中的句類表示式可以寫作:T2b(自身轉移句)=TA(轉移者—答話者)+T2b(轉移—去)+TB2(轉移對象—農民夜校)。自身轉移句T2bJ焦點標記范圍的不同,主要體現(xiàn)在語義塊的不同,寬焦點域中的焦點標記為特征語義塊轉移T2b和轉移對象TB2,而窄焦點域中的焦點標記僅是轉移對象TB2,特征語義塊則不在焦點標記范圍之內。
(三)漢語分裂句語料分析
上文主要是從漢語分裂句中“是”字的出現(xiàn)位置和焦點映射范圍兩個方面進行了分析,并基于HNC理論提出了語義解釋策略。為了進一步驗證這一理論的解釋力,我們從BCC語料庫中選取了2018年《人民日報》中所有包含“是……的”結構的句子進行了統(tǒng)計分析[12](P93-109)。結果顯示,在2018年《人民日報》所刊發(fā)的文章中,含有“是……的”結構的句型一共出現(xiàn)了1333次,除去重復的句子和不具有分析意義的句子之外,共得到1299個“是……的”結構焦點句和判斷句。各類句子的具體數(shù)量如圖1所示:
從圖1可以看出,在漢語“是……的”結構句式中,判斷句占了一定的比重,約占總數(shù)的7%。在完全焦點標記句中,根據(jù)“是”字位置來判斷,位于句首的占20%,雖然占比較高,但這些句子中的“是”都是位于逗號開頭的分句句首,沒有在整句句首出現(xiàn)“是”的現(xiàn)象。而“是”字位于句中的情況則占焦點標記句的80%,占比更高,并且對于強調對象語義塊的選擇有不同的偏好,其中,輔塊僅占9%,主塊則高達91%。在主塊中,“是”字傾向于對GBK這一具有實際指向語義類型的語義塊進行強調,占比達到82%;雖然也有強調特征E這類動態(tài)特征語義塊的情況出現(xiàn),但占比較低,只有18%。
四、結語
本文從HNC理論視角下討論了漢語分裂句的焦點對象語義解釋,認為基于傳統(tǒng)短語結構分析和構式語法的漢語分裂句分析不夠全面,對于一些特殊的語言現(xiàn)象,如語義塊分離、特征語義塊核心復合構成等,無法做到全面的解釋。HNC理論認為,語義塊是句子的直接構成單位,語義塊本身可以由一個或多個詞語、短語構成。在對焦點對象分析時,它是以語義塊和句類為分析對象,而不是簡單地聚焦到某個詞語或句子上。當運用這一理論來分析漢語分裂句時,無論是語義解釋,還是聚焦范圍的分析,都會更加全面,出現(xiàn)理解分歧的偏差度更小。我們認為,這些分析能夠對分裂句的語義解釋和焦點域范圍確定有所幫助,并期待能夠對其進行更為深入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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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mantic Analysis of the Chinese Cleft Sentenc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HNC Theory
Zhang Yanyan,Zhang Keliang
(Luoyang Campus, Information Engineering University, Luoyang 471003, China)
Abstract:The scope and semantic information of focus mark objects in the Chinese Cleft Sentences are the key to sentence comprehension analysis. Compared with the Generative Grammar driven by the phrase structure and the Construction Grammar driven by the form-meaning matching, the method of “take the middle-level as the point of analysis, combination of up and down” based on sentence category and semantic chunk of the HNC theory, however, can reach a more reasonable explanation of the focus mark objects.
Key words:cleft sentence;HNC theory;focus-marking;semantic inform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