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玎
有段時間我隨著一位老師學(xué)習(xí)國畫,起初只是因為喜歡畫中那份朦朦朧朧的氛圍,向往那份幽遠的意境:狼毫輕劃幾下,便有幾叢凜厲的墨竹生了出來;提斗輕掃幾筆,便有一池斑駁的殘荷長出。雍容的牡丹、咿呀的鳥雀,在筆下栩栩如生。學(xué)習(xí)了一段時日后,我嘗試著描摹出心中那令人神往的幽遠意境。提筆,調(diào)墨,輕重緩急數(shù)筆,濃墨畫山,淡墨畫水,山間點上一群歸鳥,水面畫上一只孤舟。如此這般在紙上添加了許多景致,擱筆,放遠一看,卻并無那份幽遠的意味。面對我的不解,老師端詳片刻,只說了四個字:“留點空間?!?/p>
“留點空間……”我喃喃重復(fù)道?!笆堑?,你的山、水、飛鳥、小舟都畫得極漂亮,整個畫面也布置得很緊湊——但正是這緊湊,使你的畫兒少了幾分靈氣,少了幾分幽遠的意境……”老師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可在此時卻有金子般的硬度?!澳阍僭囋嚕瑢⑸?、水那些景物一筆帶過,只突出那舟和老者?!?/p>
再度嘗試,新的作品有了些味道。一眼看去,最顯眼的便是一只獨自浮在水面上的小舟。而那舟上老者,只給人留下一個側(cè)面的剪影,隱約可辨認出他身上披著的蓑衣。從那件蓑衣中牽出細細的一筆,便成了釣竿。模模糊糊的,可瞧見其余的景物:遠處的蒼山,雖看不真切上面生的是什么樹,樹上結(jié)的是什么果,但總使人覺得那里伏脈千里;載舟的水,雖只是草蛇灰線地用“花枝細小”勾了幾圈水紋,卻不由得讓人感嘆“滿幅皆水”。
細細思索,從前的畫中,山水有些“喧賓奪主”了。要突出那“幽遠”,便要使觀者乍一眼只見“孤舟”;細品那大片的淡灰陰影,方見遠山;由圈圈水紋,看見一片清澈如鏡的湖。通過那留出的空間,也許能使人聯(lián)想到,在那若隱若現(xiàn)的山中,有什么老廟古佛、飛禽走獸。而那碧波萬頃之下,有什么珊瑚明珠、龍女鮫紗。因為它們的空白,天然地有引人往深里去思索的趨向,能給人留下足夠的遐想空間。
無即是有,色即是空,黑墨白紙,三筆兩畫,神韻皆出;惜墨如金,計白當(dāng)黑。寥寥數(shù)筆丹青,于方寸間勾勒天地,于無畫處凝眸成妙境。
所有的藝術(shù)不都是如此?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一紙之上,輕重濃淡,疏密有致,黑白輝映間,頓生美感;中國風(fēng)的攝影作品,素色背景,濃淡得宜,空靈深遠;魯迅先生的《藥》,富家子弟的命運在人們的議論中漸漸明晰起來……人生也當(dāng)是這般,留點空間,便有了無限可能。
于是我懂得了,畫畫技法不一定美,一覽無余也不代表美。引人想象的空間,因有了萬種風(fēng)情、無限生機而美。留點空間,在空白之中,盛放所有剎那間的生命聯(lián)想;放下技法,在空白中,完成浮華散盡后的返璞歸真。
‖上海市田家炳中學(xué)‖指導(dǎo)教師:康虞佳
初學(xué)繪畫,小作者還不懂得“留白”的妙處,“留白”是中國畫中常用的一種手法,那些有意留下的空白,不僅不會讓畫作“寒酸”,反而為畫作增添了無限的想象空間。滿紙的雍容牡丹、喧鬧鳥雀,并不比帶雨海棠、遠飛沙鷗更顯意境,老師的寥寥數(shù)語,點醒了小作者的藝術(shù)之眼,是的,過猶不及,留點空間,才更能看到化外之境,聽到弦外之音。
于是,一只“獨釣寒江雪”的孤舟替代了“百舸爭流”,幾圈淺淺的水紋就顯出了清澈如鏡的湖面,“寥寥數(shù)筆丹青,于方寸間勾勒天地,于無畫處凝眸成妙境”。畫作里遠山近水,濃淡相宜;字帖上鐵畫銀鉤,疏密有致;照片中布局構(gòu)圖,空靈深遠……留出足夠的空間,一切都似乎有了無限可能,也似乎多了無窮意蘊。
【適用文題】留白;盈虛之道;留白之美……(小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