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寒中的電影國度“薩哈伍德”

仇廣宇

薩哈電影演員的合照。這里很多電影都是用當?shù)卣Z言拍攝的，大多數(shù)專業(yè)演員都是薩哈劇院的演員，通曉雅庫特語言。

維奧萊塔·赫里斯托福洛娃在神秘劇 《被詛咒的土地》中擔任主要角色，導演在Instagram上找到了她。

位于俄羅斯東北部西伯利亞的薩哈共和國近幾年成了國際電影圈的新寵。這里聚集了一群為家鄉(xiāng)電影業(yè)造夢的雅庫特人，他們所講述的故事以薩滿教文化和神話傳說、自然之愛為基礎，真誠展示著這片寒冷土地上人們的生活。通過影像化的傳播，他們將雅庫特人的獨特文化帶到世界各地。

以故鄉(xiāng)為圓心的電影人

和“好萊塢”“寶萊塢”類似的是，薩哈共和國境內(nèi)有一個專門拍攝電影的區(qū)域被稱為“薩哈伍德”（Sakhawood）。薩哈伍德的發(fā)展似乎是種歷史的偶然。薩哈共和國境內(nèi)生活的主要民族是俄羅斯人和雅庫特人，雅庫特人屬于亞洲人，曾經(jīng)過著半游牧的生活，保存著許多儀式感強烈的傳統(tǒng)文化。

薩哈共和國失業(yè)率高而預期壽命低，采礦業(yè)是其經(jīng)濟支柱支柱。蘇聯(lián)解體之后，俄羅斯的很多電影公司都關閉了。于是，薩哈共和國政府決定成立電影公司扶植自己的民族電影，用以保護和發(fā)展傳統(tǒng)文化。在共和國第一任總統(tǒng)米哈伊爾·尼古拉耶夫的倡議下，本土電影公司Sahafilm公司于1992年正式成立，因為有了電影公司，一些人獲得了學習影視拍攝的機會。

1985年出生的攝影師亞歷克斯·瓦西里耶夫就是在家鄉(xiāng)影視業(yè)發(fā)展期成長起來的一代人。他的少年時代生活在僅有30萬人的共和國首府雅庫茨克，小時候喜歡讀斯蒂芬·金的小說，也喜歡自己寫寫神秘故事。那時，他和他的同齡人都夢想著離開這座“無聊”的小城市，到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去開眼界。

2007年，瓦西里耶夫來到中國哈爾濱學習漢語，結交了許多朋友。三年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想念家鄉(xiāng)，決定回到雅庫茨克生活。此后近十年的時間里，瓦西里耶夫在《北方青年》雜志擔任通訊員，也經(jīng)常替雜志拍照片。他逐漸發(fā)現(xiàn)，比起文字工作自己更擅長攝影。通常攝影師應該到處旅行來獲得靈感，瓦西里耶夫并沒有足夠的預算支持。于是，他把鏡頭對準了自己人家鄉(xiāng)蓬勃興起的電影行業(yè)。

偏遠的地理位置和獨特的語言文化限制了雅庫特人的發(fā)展，卻也保存了它的傳統(tǒng)文化和自己的電影制作、放映產(chǎn)業(yè)。

和商業(yè)化社會的明確分工不同，薩哈伍德的電影圈人士的風格更為自由，很多人是從“斜杠青年”做起的。正如瓦西里耶夫所言，在這里，“（一個人）可以成為導演、編劇、攝影師、藝術家。”比如，已經(jīng)拍出十部電影的導演斯蒂芬·博納舍夫曾經(jīng)是一位經(jīng)濟學家，導演德米特里·達維多夫在學校工作。

薩哈劇院的女演員伊莎貝拉·尼古拉耶娃在宿舍里準備拍攝歷史喜劇《哈斯蒂》，該劇根據(jù)雅庫特作家尼古拉·諾伊斯特羅耶夫的同名經(jīng)典戲劇改編。伊莎貝拉1974年開始登臺演出，曾獲得俄羅斯和薩哈共和國（雅庫特）榮譽藝術家稱號。

一對雙胞胎扮演生活在沼澤地的神話生物，這是他們第一次參與電影拍攝。他們特意從幾百公里外的一所小村莊趕到雅庫茨克試鏡。

2019年3月，由斯蒂芬·伯納舍夫執(zhí)導的電影 《黑雪》在列那河上取景。

“對我們來說，生活就是一定程度的生存，但同時，在這樣的條件下，我們盡量不要忘記藝術，忘記美好的事物?！睌z影師瓦西里耶夫拍攝在工作間隙的女演員，黃昏斑駁的光影讓他想到了這句話。

《黑雪》導演伯納舍夫（右）與電影《費多特·列沃夫》中主要角色的演員（左）一起排練。

女演員瑪麗亞·米哈列娃正在片場休息。

電影中的大部分演員是地方劇團的專業(yè)演員，但常常有業(yè)余演員受到邀請參演，因為這些本地人有著出眾的外形和極富特點的嗓音。另一方面，邀請業(yè)余演員參演也能節(jié)省預算。留著一把長長的白胡子的75歲演員斯蒂芬·彼得羅夫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2018年、2019年他先后憑借電影《鷹王》參加了莫斯科電影節(jié)和上海電影節(jié)，一舉成名。

《鷹王》的故事正是一部典型的薩哈伍德式電影，刻畫著人、自然和“神靈”的關系：20世紀30年代，一對雅庫特人夫婦的房子里飛來了一只“圣物”——老鷹，夫妻倆和這只鷹共處一室，產(chǎn)生了濃厚的情感。神秘文化和自然風光也貫穿了電影拍攝的始終。

最低的預算和最好的觀眾

經(jīng)過多年培育，薩哈伍德開始有了量產(chǎn)電影的能力，每年可以生產(chǎn)6～7部電影，通過參加各大國際電影節(jié)開始嶄露頭角。2013年至2018年，從薩哈伍德走出的電影獲得了80多個獎項，《鷹王》在2018年莫斯科國際電影節(jié)上獲得了最高獎，芬蘭和韓國的電影節(jié)也舉辦了雅庫特文化電影的專場放映。此外，來自法國和瑞士等國的電影導演也來到這里拍攝電影、紀錄片。

盡管“星途”光明，雅庫特電影也面臨一些棘手的問題——比如資金。當?shù)刂麑а萘_曼諾夫曾估計，他們拍攝一部電影的平均預算在4萬美元到8萬美元之間，這個價格相對于全世界其他地區(qū)的電影人而言可能連零頭都不夠，即便如此，還是有些導演會為了拍攝電影而欠債。另一個突出的問題是低溫考驗。那里的冬天氣溫最低可以低至零下五六十度，在這種情況下，電池的失效速度會陡然上升到平時的十倍以上，因此，在薩哈伍德，電影只能在夏、春、秋三季拍攝。

低溫和缺錢也擋不住觀眾的熱情。薩哈共和國有一群極其直接、真誠的本土觀眾，會走進電影院買票，因此他們的批評也是犀利到極點。電影制作人柳波芙·鮑里索娃曾透露，他們的觀眾非常任性，如果不滿意，就會直接上網(wǎng)留言說“不要再拍這樣的電影了”。

不再向往四海為家的瓦西里耶夫最終發(fā)現(xiàn)，家鄉(xiāng)才是他源源不絕的靈感的源泉?！昂髞砦也乓庾R到，藝術在任何地方都能做，它只與你有關。”他相信，薩哈伍德的電影很快就會如中國、日本、韓國等其他亞洲電影一樣，走遍全球?！耙驗槲覀冇凶约旱臇|西可以展示，有豐富的靈感來源，這是一種獨特的原生態(tài)文化——包含著原始的自然環(huán)境、文學和神秘主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