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局外人

      2021-02-08 13:25:31枕煙色
      飛言情A 2021年11期
      關(guān)鍵詞:蘇家

      枕煙色

      簡介:第一次見蘇葳,是我初到蘇家的時(shí)候。她穿著大紅色的長裙,染成金色的大波浪卷長發(fā)散在腦后,巴掌大的小臉上五官明艷動(dòng)人。

      我同席殊的婚禮定在下個(gè)月初九,皇歷上寫著宜嫁娶的日子。

      婚禮舉辦前的大事小事忙得我焦頭爛額,為了給婚禮空出時(shí)間,席殊最近的工作也越發(fā)忙碌起來,好不容易兩個(gè)人都得了閑,席殊同我說:“去看看蘇葳吧?!?/p>

      蘇葳的墓園在城西,這里幽靜、安寧,偶爾的響動(dòng)只有夏日的蟬鳴,這對喜愛熱鬧的她來說,或許有些太過安靜了。

      端端正正的一方小小墓碑上,一張黑白照里藏著少女明艷的容顏。

      那是一張與我有七分相似的臉。

      我把一大束白菊花放在蘇葳墓前,眼眶霎時(shí)紅了,哽咽著說:“姐姐,我會替你幸福的?!?/p>

      席殊攬住我的肩膀,也低低地嘆了口氣,道:“阿葳,對不起啊?!?/p>

      我知道他在對不起什么,姐姐生前深愛席殊,可席殊只是礙于蘇家的面子逢場作戲,從未真正愛過她。

      而席殊對我一見鐘情。

      這是他說的。

      他說,那年看見我一襲白裙飄飄在桃花樹下仰頭賞花,真以為是天女下了凡。

      離開墓園之前,我靜靜地坐在黑色轎車?yán)锿饪慈r(shí),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個(gè)穿著黑襯衫的挺拔男人。

      他立在蘇葳墓前,把一束沾著清晨露水的盛放的鮮花輕輕放在了墓碑前。

      那道背影太過熟悉,以至于我不多時(shí)便認(rèn)出了那是誰。

      于是我閉了閉眼。

      那是簡年,大明星簡年,本該遠(yuǎn)在法國的簡年,我的前男友簡年。

      做個(gè)自我介紹吧,我也叫蘇微,只不過不是那個(gè)草木葳蕤的葳,是微如草芥的微。

      我十八歲那年漂洋過海來到港城,認(rèn)祖歸宗回到了蘇家。

      為了蘇家家主,也就是我自出生起便從未見過的生父蘇馳年,我不得不回來。

      我需要他支付我外婆高昂的醫(yī)藥費(fèi)。

      回來,是需要用我救他最寶貝的公主殿下,也就是我的姐姐蘇葳的命。

      現(xiàn)在,蘇葳死了,蘇馳年也死了。

      而我還活著。

      第一次見蘇葳,是我初到蘇家的時(shí)候。

      她穿著大紅色的長裙,染成金色的大波浪卷長發(fā)散在腦后,巴掌大的小臉上五官明艷動(dòng)人。

      雖然我們有七分相似,但她是極具風(fēng)情的大美女長相,而我是電視劇里常有的“白蓮花”女配氣質(zhì)——看起來清純無辜,實(shí)際上一肚子壞水。

      她站在樓梯上,顯然對我這個(gè)不速之客的到來感到不太開心。

      她皺了皺眉,伸手一指我,聲音里滿是驕縱地對我身后的蘇馳年說:“爸爸,我不喜歡她,把她送走?!?/p>

      我愣了,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僅僅只是站在這里,什么也沒說,真不懂是哪兒得罪了這位公主。

      直到蘇葳死了,我才從席殊的嘴里得知,在我來蘇家之前蘇葳已經(jīng)移植過一次骨髓了。

      她大概了解到我來的作用,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延續(xù)她早就該走到盡頭的生命。所以第一次見到我時(shí),她才會有那么激烈的反應(yīng),鬧著要讓我走。

      可惜蘇馳年不會聽她的話。他什么事兒都能順著這個(gè)女兒,唯獨(dú)這件事兒不行,因?yàn)樗麗鬯?,他僅有的愛都給了她,他想要她活下去。

      我的房間安排在三樓,蘇葳住在二樓,那一整層樓都是她的。

      第一次的身體檢查是席殊帶我去做的,如果忽略蘇馳年派來看著我的那兩個(gè)五大三粗的保鏢的話。

      做完檢查,席殊本來說要帶我好好逛逛港城,但蘇葳一通電話撥過來,他只能苦笑著對我說抱歉,再火急火燎地趕回去給蘇葳收拾爛攤子。

      我沒跟他一塊兒回去,我說我自己散散心吧。

      不遠(yuǎn)處的會場那邊剛好在舉辦演唱會,我從黃牛手里買下了炒到五千一張的高價(jià)門票,第一次見到簡年。

      第一次見面就對我興趣濃厚的大明星簡年。

      那次的演唱會別出心裁地安排了抽取幸運(yùn)粉絲實(shí)現(xiàn)愿望的環(huán)節(jié),沒什么音樂細(xì)胞的我在聽得昏昏欲睡的時(shí)候竟難得地被幸運(yùn)之神眷顧了一次。

      我被請上了臺,主持人的笑容官方且得體,他問我:“這位粉絲朋友,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實(shí)現(xiàn)呢?”

      我思考了一會兒,歪頭一笑,說:“好好活著吧?!?/p>

      隨著我的話音落下,本來抱著吉他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打哈欠的簡年挑了挑眉,往這邊看過來。

      “好好活著?”他饒有興味地重復(fù)。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漫不經(jīng)心地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愿望:“對,好好活著?!?/p>

      簡年的團(tuán)隊(duì)估計(jì)是以為我遇到了什么難處,當(dāng)晚演唱會結(jié)束就有工作人員來加我的微信,說愿意提供幫助。

      我懶得多費(fèi)口舌,直接把我的銀行卡賬戶余額拍了發(fā)過去給他。

      卡上的數(shù)字赤裸裸地表明,我完全是個(gè)有能力自己解決麻煩的人。

      “那你為什么看起來那么失落?”那個(gè)人問。

      我覺得這工作人員未免太多管閑事了,回了句“你管我”就把他給刪了。

      那工作人員卻不依不饒,又把我的微信給加了回來。

      就在這樣的反復(fù)拉扯中,對面給我打了視頻電話過來,我手滑按了同意。

      下一秒,簡年精致的面龐出現(xiàn)在屏幕上。

      再下一秒,我面無表情地摁掉視頻電話,把這個(gè)號拖進(jìn)了黑名單。

      我剛到蘇家那一年,蘇葳的身體狀況其實(shí)還不錯(cuò),偶爾還能支使我陪她一同出門逛街。

      但她做得最多的事,是一個(gè)人窩在客廳里看《海綿寶寶》,她總是反反復(fù)復(fù)地看同一集,大家都去過“無海綿寶寶日”的那一集。

      我看出來了,她很孤獨(dú)。

      但在這個(gè)家里,誰又不孤獨(dú)呢?

      很奇怪,我不討厭蘇葳,縱使她驕縱、自我、蠻不講理、頗愛無理取鬧,甚至是讓我被迫待在這座活死人墓里的始作俑者,但我不討厭她。

      我討厭這里的所有人,但不討厭她。

      “有個(gè)健康的身體真好?!彼е蟠蟮耐米颖д?,勾起嘴角自嘲地笑,然后對我這么說。

      我和她坐在一塊兒看《海綿寶寶》,也笑著說:“姐姐,要是我也不健康,你就活不了了?!?/p>

      蘇葳沉默地看了我兩眼,把正在播放的電視關(guān)掉,轉(zhuǎn)身上了樓。

      公主殿下就是這樣的,喜怒無常,我已然習(xí)慣。

      就算不習(xí)慣,也沒人敢說她什么,不是嗎?

      整個(gè)蘇家的氛圍壓抑又沉悶,如果天天都窩在這里,估計(jì)還沒等到蘇葳病情嚴(yán)重到她死的時(shí)候,我就已經(jīng)抑郁而亡了。

      于是我在藝術(shù)街?jǐn)[了個(gè)攤子,給過路的游客畫畫,收費(fèi)隨意。

      反正除了放我走不行,蘇家什么都能給我。

      錢這東西,我早就不缺了。

      碰到簡年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黃昏,他往我面前一杵,摘下墨鏡,挑了挑眉,對我說:“丫頭,給我也畫張唄?”

      “收攤了,不畫?!蔽业穆曇艉芾洹?/p>

      他瞇了瞇眼,倒來勁兒了,摸出一張卡來,問我:“兩萬買你一張畫,夠不夠?”

      我抬頭看他,無名的煩悶讓我突然覺得他們這些有錢人真是煩透了。

      有錢就什么都能做嗎?

      事實(shí)證明,確實(shí)能。

      畢竟像我這樣需要錢的人,真的是太多了。

      積壓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fā),我把正在收拾的畫板、畫筆、顏料一股腦兒地往他身上砸,吼道:“滾!”

      但簡年沒滾,他把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哭得滿臉淚水的我塞進(jìn)了他的那輛紅色大敞篷跑車?yán)铩?/p>

      “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沒想到脾氣還不小。”簡年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見我還是哭個(gè)不停,又放低了聲音哄道,“行了,別哭了,我的錯(cuò)我的錯(cuò),我要怎么給你賠罪你才能不哭???”

      我不理他,只管哭得更大聲。

      畢竟在蘇家,我從來沒有放聲大哭的資格。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再想起這段往事,忽然驚覺,一直以來,讓我有放聲大哭資格的,只有簡年。

      我也從來只愿在他面前放聲大哭。

      簡年最后載著我去兜了個(gè)風(fēng),回到蘇家的時(shí)候,已經(jīng)將近夜里十二點(diǎn)了。

      二樓的燈還亮著,蘇葳竟然沒睡,我上樓時(shí),碰見了出來賞月的她。

      “簡家那位小少爺?。俊泵髅魇菃柧?,蘇葳卻用了陳述的語氣,她勾了勾我的下巴,輕輕慢慢地笑,“妹妹,沒事兒,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應(yīng)該還沒那么快到瀕死的地步?!?/p>

      說完這句話,她滿意地欣賞了會兒我變幻莫測的表情,然后自顧自地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會兒,想起席殊同我說過的,姐姐這個(gè)人,最好琢磨,也最不好琢磨。

      但一旦琢磨透,拿下她的心,輕而易舉。

      自那以后,簡年常開著百萬跑車載我繞著全城兜風(fēng),我安靜地坐在他的副駕駛座上,每次都能聞到新的香水味。

      那一年的跨年夜,簡年終于沒開他那輛紅色的愛車,而是騎了輛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越野摩托,載著我在中環(huán)飛馳。

      他總是這樣的,想做什么做什么,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明星身份。

      畢竟,他的人生有很多很多備選項(xiàng),他也有足夠的資本揮霍。

      “簡年。”我叫他的名字。

      “嗯?”

      “簡年?!蔽依^續(xù)叫。

      “怎么?”簡年懶洋洋地笑,用逗貓一樣的語氣道,“愛上我了?。俊?/p>

      月光粼粼,遠(yuǎn)處的維多利亞港璀璨美麗,繁華得好似永不會老去,就像這座城市一樣。

      我看著簡年的眼睛,難得他有這樣溫順的時(shí)候。

      “簡年,你知道嗎,認(rèn)識你之前,我甚至連尖沙咀和彌敦道在哪兒都不知道。”

      簡年剛點(diǎn)了一支煙,聽了我這話,被嗆得直咳嗽:“不是吧,你這也太遜了?!?/p>

      趁他咳嗽的空檔,我去搶他的煙。

      那是我第一次吸煙,港城人人都愛抽的萬寶路嗆得我滿臉通紅,眼淚直掉。

      簡年看著我的慘狀,哈哈大笑起來。

      他認(rèn)真地說:“蘇微,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shí)很可愛?”

      從十八歲邁向十九歲的那個(gè)生日,是簡年陪我過的。

      他帶我去跑馬地看賽馬,叼著雪茄有一搭沒一搭地給我講與賭馬相關(guān)的趣事,口吻里滿是身處云端的天之驕子的漫不經(jīng)心。

      隨行的工作人員教我賭馬的技巧,我聽得云里霧里,皺著眉看向簡年。

      他見我懵懂,哈哈大笑起來,揉了一把我的長發(fā),擺擺手讓工作人員下去。

      再同我對話,他帶著無所謂的口氣道:“沒事,蘇微,你開心就好,別有心理壓力,看哪匹順眼就買哪匹。”他嗤笑一聲,接著道,“賭馬的樂趣,不就在于一個(gè)‘賭字嗎,要是連賭都要步步為營,那還有什么可賭的?”

      我想,簡年說得對。

      連賭都不能隨心所欲,那該多么無趣啊??上?,我的人生,就是這樣的人生。

      在云端的天之驕子永遠(yuǎn)不會懂,有的人,生來注定只能步步為營。

      簡年送我的禮物是一匹小紅馬,工作人員都說它性子烈,不好馴,我不太熟練地翻身上了馬背,果然差點(diǎn)兒被它掀翻在地。

      但這匹馬卻和簡年很親近,只有簡年替我牽著繩子的時(shí)候,它才會變得格外溫馴。

      馬兒正親昵地用鼻尖蹭著簡年的衣領(lǐng),簡年摸摸它的頭,對我說:“壽星,給你的馬取個(gè)名字唄。”

      我思索了會兒,笑了笑,說:“就叫十八吧?!?/p>

      十八和簡年,一人一馬,頓時(shí)一同望向我。

      我別過頭去,目光不敢與簡年深究的視線交錯(cuò)。

      我來到蘇家的第二年,蘇葳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終于住進(jìn)了醫(yī)院。

      這一天總是會來的,聽到這個(gè)消息的時(shí)候,我已經(jīng)在去醫(yī)院做二次配型的車上。

      我有些恍惚又有些惡毒地想:這一天竟來得這樣快么?如果蘇葳死了,那我是不是就能徹底脫離蘇家了?

      蘇葳躺在病床上,支使一旁的席殊給她削蘋果,還指定要雕成兔子的形狀。

      她看見我來了,撇了撇嘴,說:“放心,醫(yī)生說了,我至少還能再活半年的?!?/p>

      噢,那就意味著,我至少也還得在這個(gè)活死人墓里待半年。

      一個(gè)星期后,我走出醫(yī)院,手腳都是冰涼的。

      中環(huán)商業(yè)街的大屏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已經(jīng)開始投放簡年新歌的廣告了,我好幾天沒看手機(jī),不知道前兩天他的新歌就上線了。

      未接來電有將近二十通,其中一半以上都來自簡年。

      “一個(gè)星期杳無音信,跑到哪兒去了?”半夜被吵醒,簡年的聲音揶揄中帶著絲絲倦意。

      聽到他的聲音,我平日里故作堅(jiān)強(qiáng)的城池營壘頓時(shí)崩塌,我忍著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異樣,說:“簡年?!?/p>

      簡年低低地“嗯”了一聲。

      “你還想讓我做你MV的女主角嗎?”我用再輕巧不過的語氣同他對話,“我答應(yīng)你,條件是,你和我……談個(gè)戀愛。”

      “在你出國之前。”我補(bǔ)充道。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我想,我會和簡年好好談一場為期半年的戀愛,然后他會出國,我會安然地在這座活死人墓里失去生氣。

      可誰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那樣大的一場災(zāi)禍。

      一場無情的大火,毀了整個(gè)蘇家。

      蘇家上下二十多條命,全部埋葬在了這里。

      除了我。

      那一日,蘇葳說,她把本該屬于我的人生,還給我。

      我們在去機(jī)場的路上,發(fā)生了車禍。蘇葳死了,而我命大,僥幸活了下來,但再也不能拿起畫筆了。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我的回憶,我接起來,“喂”了一聲,回應(yīng)我的唯有沉默。

      我看了看這通越洋電話的號碼歸屬地——法國,突然就知道對面是誰了。

      “簡年?!弊罱K,還是我先開的口。

      簡年“嗯”了一聲,而后是一陣沉默,過了很久很久,他才開口問:“蘇微,你真的要和席殊結(jié)婚了?”

      我歡快地笑,說:“對,下個(gè)月初九,大明星,歡迎你來參加?!?/p>

      他也笑了起來,片刻后,說:“蘇微,很好,你夠殘忍。”

      婚禮舉辦前,簡年回國了,我同他單獨(dú)見了一面。

      我難免想起很多往事。

      簡年出國前,問我想要什么禮物。

      我說:“你陪我回趟南里吧?!?/p>

      南里的汽車站老舊不堪,破破爛爛地立在夜風(fēng)中。

      我和簡年兩手空空,和周圍帶著大包小包行李的歸鄉(xiāng)的人們格格不入。

      我?guī)边叺臉蛳伦?,橋下停著幾輛三輪車,是最老式的模樣。

      三輪車把我們載到東街,簡年給司機(jī)塞了張一百元的鈔票,低聲說不用找了。

      對方誠惶誠恐,我們走出去好遠(yuǎn)還能聽見身后不停傳來的一聲聲“謝謝”。

      “大明星,是不是從來沒見過這么落后的地方?”我調(diào)侃道。

      簡年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我的手。

      我想帶簡年去外婆家的小院,走到一半,才想起來房子早就為了給外婆治病而賣掉了。

      凌晨兩點(diǎn),經(jīng)濟(jì)落后的南方小城沉進(jìn)荒蕪的夜色,我站在人煙稀少的街頭,突然有一種刻骨的孤獨(dú)感。

      簡年發(fā)現(xiàn)我突然停了下來,拍了拍我的頭,問:“怎么了?”

      “簡年,我們回去吧?!蔽冶ё∷?,突然感到精疲力竭。

      太晚了,最后我們也沒回去,隨便找了家旅館住下了。

      “幸福旅館”四個(gè)大字印在臟兮兮的燈箱上,燙著九十年代港城電影里包租婆發(fā)型的老板娘正在和牌友們搓麻將,眼皮都不掀地對我和簡年說:“二樓306?!?/p>

      “沒個(gè)鑰匙、房卡什么的?”簡年皺著眉問。

      老板娘又輸了一把,語氣愈發(fā)不耐煩,擺擺手,說:“沒有沒有,愛住不住,不住門在那兒,自個(gè)兒出去!”

      南里深夜氣溫低,我裹著毛毯,和簡年一起靠著窗子看星星。

      我們都不說話,真的就只是看星星。

      多浪漫,宇宙都為我的愛情終章送禮,那夜竟有流星。

      我雙手合十祈愿。

      后半夜,我迷迷糊糊間聽見簡年問我:“丫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去哪兒?”我問。

      “美國,英國或者法國……”簡年平靜地細(xì)數(shù)著那些國家,然后說,“都行,看你。”

      “法國吧。”我瞇了瞇眼,已經(jīng)意識模糊得不清楚自己在胡言亂語什么,“那里不是藝術(shù)圣地嘛,我想去學(xué)畫畫,我喜歡畫畫……”

      “那你,喜不喜歡我???”他的聲音很輕,輕得能讓我假裝什么也沒聽見,所以我什么也沒回答。

      我想,這大概算得上簡年一生中難忘的一個(gè)夜晚吧,而我或許勉強(qiáng)也算得上他難忘的人。

      我會記得,曾有一個(gè)人陪我看過流星劃過天際,也給過我一池星光。

      可他最終也只能是我生命里遙遠(yuǎn)的、暗淡的一顆星。

      事隔多年,在我婚禮的前夕,我和簡年又回到最初的起點(diǎn),站在黃昏時(shí)的藝術(shù)街。

      天邊漸起零星紅云,夕陽拋灑余暉委地。

      我看著我和簡年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的影子,突然聽見他說:“蘇微,你還欠我一天零八小時(shí)的戀愛?!?/p>

      他的笑意若有若無,那語氣輕描淡寫到極致,卻讓我心如刀割。

      八月初九,婚禮如期舉行。

      日光給頂棚的玻璃鍍上一層金色的光影,溫馨的鮮花裝點(diǎn)著莊嚴(yán)的禮堂,圣潔的信鴿停駐窗欞為此做一場隆重禱告。

      金發(fā)碧眼的牧師嚴(yán)肅地念著婚禮誓詞,俊朗帥氣的新郎滿眼寵溺地看著我,我知道,席殊在等,等我說那句“我愿意”。

      “愛他,忠誠于他,無論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潔白的頭紗垂落到地上,我歪了歪頭,用一種甜絲絲的語氣疑問似的重復(fù)了一遍這句話。

      在滿堂賓客的注視下,我拿著話筒笑了起來,用更甜蜜的語氣說:“不好意思,我不愿意?!?/p>

      死一般的寂靜。

      席殊嘴角完美的微笑弧度突然僵住,他很快又柔聲哄我,儼然一個(gè)寵溺著胡鬧妻子的好老公:“小微,別鬧?!?/p>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死一般的寂靜,并不全部來自我的話語。

      我們身后用來播放甜蜜戀愛史的大屏幕上,不知道何時(shí)已經(jīng)徹頭徹尾換了內(nèi)容。

      那是我這些年費(fèi)盡心思搜集的證據(jù),關(guān)于席殊是蘇家大火的始作俑者,以及他這些年借著我未婚夫的名義一步一步吞并蘇家企業(yè)的證據(jù)。

      席殊那完美的微笑面具,終于徹徹底底地裂開。

      “你說,我愛你什么?愛你裝在我手機(jī)里的竊聽器?愛你一天二十四小時(shí)讓我都有保鏢隨行?愛你費(fèi)盡心思吞并蘇家企業(yè)還是愛你設(shè)計(jì)熊熊烈火讓我家毀人亡?”

      我望著他的表情,驚恐,無措,甚至有一絲憤怒。

      最后又像想到什么一樣,變成不懷好意的陰毒。

      他舔了舔后槽牙,笑了:“蘇微,你這么做,對你自己又有什么好處?”他湊近我,扶住我的肩膀說話時(shí)像情人間的低語,“你是不是忘了,那場大火也是你默許的呢?!?/p>

      我眨了眨眼睛,一副無辜的模樣:“可是……”頓了頓后,我又說,“我不是蘇微呀。”

      他扶著我肩膀的手陡然一緊。

      “不可能,那你是誰?”他喃喃自語,片刻后又猛地抬頭,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我,“你是……你是蘇葳?”

      “欸,猜對啦!”我笑了一下承認(rèn)道,“對,我是蘇葳,你本該死去的第一任未婚妻蘇葳?!?/p>

      對,我不是蘇微,我是蘇葳。

      草木葳蕤的那個(gè)葳。

      那場車禍里,我和蘇微都被燒得面目全非,整容的醫(yī)生問我是誰的時(shí)候,我答,蘇微。

      事實(shí)證明這是個(gè)正確的決定,我說我是蘇微,所以,我活了下來。

      因?yàn)橄胍宜赖娜耍胍麄€(gè)蘇家毀滅的人,正是我曾經(jīng)的未婚夫,那個(gè)曾無數(shù)次深情款款地說今生只愛我的席殊。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警察們推開禮堂的大門。

      我穿著根據(jù)蘇微生前手稿定制而成的獨(dú)一無二的婚紗,笑吟吟地對席殊比了個(gè)“請”的手勢。

      他終于被帶走了。

      我也該多謝他,這些年酷愛給自己樹立寵妻人設(shè),連婚禮都不忘八個(gè)機(jī)位網(wǎng)絡(luò)同步直播。

      我打開手機(jī),發(fā)送早已編輯好的微博。

      做完這一切后,我像突然被抽空了力氣一樣,搖搖晃晃著就要倒下。

      是簡年扶住了我。

      故事的脈絡(luò)漸漸清晰,那一年,簡家出了事,簡年被連夜送往國外避難,那一天,我和蘇微逃過了那場大火,卻在去機(jī)場的路上,陰差陽錯(cuò)碰上了車禍。

      后來我才知道,那也不是陰差陽錯(cuò),而是席殊天衣無縫的算計(jì)。

      車頂凹陷壓下來的時(shí)候,是蘇微替我擋了那重重一擊。

      臨死前,她抓著我的手,說:“席殊……席殊……”

      但她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是:“對不起?!?/p>

      我一直不知道她為什么說“對不起”,直到那日,我才明白,原來她說“對不起”,是因?yàn)樗S的態(tài)度,是因?yàn)樘K家那二十幾條人命。

      如果她還活著,我或許難以原諒她,但也并不覺得她對不起誰,畢竟父親當(dāng)年一夜風(fēng)流又棄之不管,害得她的生母跳樓自殺,而今拖她回蘇家,也不過是想要利用她。

      所以,蘇微恨我,恨蘇馳年,恨整個(gè)蘇家,再正常不過。

      我把蘇微生前的手稿都整理了出來,交給了簡年。她沒系統(tǒng)地學(xué)過畫畫,卻極有靈氣,豐沛的感情藏在勾勒的線條和涂抹的色彩里。

      那些畫,一大半畫的是簡年。

      還有一小半,是港城的風(fēng)景,簡年帶她看過的那些風(fēng)景。

      “你會畫畫嗎?”在蘇微墓前,簡年攥著那沓手稿,突然問我。

      我想了想,說:“會,高中時(shí)很愛畫,畫的還是漫畫,但后來身體越來越不好,就再也沒拿過畫筆了。”

      他目光一凝,過了一會兒,又問:“那時(shí)候,你的漫畫,是不是常常在年級里傳閱?”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恍惚地想,那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

      思及往事,一些塵封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就突然涌現(xiàn)在眼前。

      我的漫畫總在年級里傳閱,但很少有人會去用心理解我所繪的畫面背后的含義,他們只流于表面地關(guān)注人物的精致,繪畫色彩的瑰麗,無厘頭對話的搞笑。

      簡年看著我,眼睛里好像有霧蒙蒙的一層,辨不清情緒。過了很久,我才聽見他說:“確認(rèn)生命中的荒誕感絕不可能是一個(gè)終點(diǎn),而恰恰是一個(gè)開始。”

      “漫畫很好看,并且,確認(rèn)生命中的荒誕感絕不可能是一個(gè)終點(diǎn),而恰恰是一個(gè)開始?!?/p>

      在我的漫畫被傳閱了大半年后,我收到了這樣一張字條。

      記憶里早已模糊的字條主人的署名如今卻慢慢清晰起來,是簡年,傳這張字條給她的人,原來是簡年。

      而不是席殊。

      “你讀過《局外人》嗎?”我輕聲問。

      他沒回答我,只是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

      那個(gè)笑容,溫柔得讓我心碎。

      席殊鋃鐺入獄后,其實(shí)我去看過他一次。

      我把那句話同他念了一遍,他好笑地看我,說:“蘇葳,我都成階下囚了,你還在這兒和我掉什么書袋子呢?”

      “這不是你高中時(shí)寫給我的字條嗎?”那時(shí)我還未同簡年見那一面,還不知道真相。

      席殊瞇起狹長的眼,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大小姐啊,我該說你單純呢,還是說你傻呢?”

      他的語氣很輕蔑:“那張字條,當(dāng)然是我撿的啊。”

      “所以寫那張字條的人,到底是誰?”要不是隔著鐵欄桿,我險(xiǎn)些揪住席殊的衣領(lǐng)。

      席殊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憐憫地說:“公主殿下,別問是誰了,那結(jié)果,還不如不知道的好?!?/p>

      “我真的很好奇,你這副破爛身體是怎么茍延殘喘這么多年的?”

      他咧嘴,惡意滿滿地道:“我猜,你的病情已經(jīng)到了快要化療的地步吧?那你也沒幾年好活了。真好,蘇葳,我會在地獄等你的?!?/p>

      我閉上眼睛,這點(diǎn),我無法反駁。

      他說得對,我確實(shí)沒幾年好活了。

      或許活到明年,或許活到明天,也或許活到下個(gè)月。

      我隨時(shí)都有可能離開這個(gè)世界。

      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時(shí)光,我曾收到過簡年寄來的《局外人》,翻開書本,里面便掉出一封信來。

      他說,他第一次遇到蘇微就產(chǎn)生如此濃厚的興趣,是因?yàn)樗拿帧?/p>

      年少時(shí),他看過一篇在全年級傳閱的漫畫,漫畫作者的署名,也是“Su Wei”。

      他透過那些精致的人物、瑰麗的色彩、無厘頭的搞笑對話,窺到了一片荒涼的荒謬,像沙漠會落雪。

      他在學(xué)校的榮譽(yù)欄里見過我的照片,和演唱會上被選中的也叫蘇微的女孩有七分相似。

      簡年說,他知道,我們當(dāng)然不會是一個(gè)人。

      但這不影響他不自覺的靠近。

      窗外夏雨“噼里啪啦”地落,不由分說地顛倒這一整個(gè)城市,一如那年我同簡年分別的時(shí)候。

      我們平靜地說再見,但我們都知道,我們不會再見了。

      我們用拍立得拍過一張合照,照片里他穿黑禮服,我穿白婚紗,也像是恩愛兩不疑的新郎和新娘。

      但是我們都說不清,這究竟是我替蘇微和簡年拍的合照,還是用來成全我和他年少時(shí)的陰差陽錯(cuò)。

      沒有人有答案。

      但我想,簡年愛的是蘇微,這毋庸置疑,也無須質(zhì)疑。

      至少在所有人的劇本里,都該是這么寫的。

      猜你喜歡
      蘇家
      共青城市蘇家垱鄉(xiāng):共繪美麗鄉(xiāng)村新畫卷
      如果可以,來生(外一首)
      散文詩世界(2019年5期)2019-09-10 07:22:44
      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與保護(hù)
      ——以蘇家作龍鳳燈為例
      白居易酒店題聯(lián)
      樂在村民過上好日子——記全國革命老區(qū)減貧貢獻(xiàn)獎(jiǎng)獲得者 周寧縣蘇家山村黨支書蘇文達(dá)
      紅土地(2017年1期)2017-06-05 09:37:28
      小題大做
      上海故事(2016年7期)2016-07-06 16:35:58
      蘇 華
      蘇 華
      蘇 華
      “蘇家樂園”樂滿園——蘇州市社會福利總院見聞
      福利中國(2015年1期)2015-01-03 08:40:25
      玛曲县| 昭通市| 固阳县| 常德市| 嫩江县| 句容市| 普安县| 石嘴山市| 徐水县| 建阳市| 东源县| 渭南市| 伊吾县| 纳雍县| 郸城县| 当阳市| 赤壁市| 岫岩| 边坝县| 永仁县| 阿坝县| 岗巴县| 普定县| 肇庆市| 濮阳市| 富锦市| 延庆县| 威远县| 横峰县| 介休市| 南木林县| 镇远县| 辽阳市| 裕民县| 铅山县| 化州市| 开原市| 美姑县| 九龙城区| 布拖县| 聂荣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