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宏彥
“紛紛紅紫已成塵,布谷聲中夏令新”,又是一年初夏,布谷鳥的叫聲提醒人們“龍口奪食”該開始忙收麥子了。
如今每看到收麥子的時候,我思緒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時候那個場景。那時候我們農(nóng)村的學校放“忙假”,就是在收麥子農(nóng)忙的時候給學生放幾天假,讓回去參加夏收給家里做個幫手。今天看起來這個假很有必要,這其實就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社會勞動實踐活動。
麥子快熟的時候,大人們天天都要到地里看看,因為在這個時候麥子熟的很快,一天一個樣子甚至一晌一個樣子。在陽光很毒辣的時候上午看著熟的程度還稍微欠缺一點,到下午就有可能熟“焦”了(麥子熟過了),收起來許多麥粒就會落到地上,那樣就造成了浪費。大人們一邊看一邊準備著隨時收割的工具等。
收割終于開始了,天蒙蒙亮母親就叫我們起床了。在張口打哈氣中我吃兩三個大蒸饃,喝上一碗紅豆稀飯,一抹嘴(吃完飯擦嘴)拉上架子車(一種木制的人力車)去割麥子了。母親收拾碗筷再簡單的準備一下中午飯,通常早上母親會熬一大鍋里面有各種豆子的稀飯或綠豆稀飯,在收麥子期間會經(jīng)常熬綠豆稀飯,因為夏收期間氣溫很高在陽光直射下勞動人容易上火中暑,而綠豆又是天然的降溫去暑的好食物,農(nóng)家人在夏季都用這個方法去暑的。
其實現(xiàn)在想起來在收麥子期間母親是最辛勞的,她不但要變著花樣做飯,還要去地里干活和我們一起收麥子。最初由生產(chǎn)隊把土地分給每家每戶的時候,條件非常落后,收割麥子的主要工具就是釤鐮(割麥子專用的木制鐮刀)。母親頭上頂個手帕(手絹),把頭后面的手帕兩個角系在一塊,頭前面不系。開始割麥子的時候我們和母親在一條線上,每人割幾行由右往左依次割,一會兒的功夫我們就和母親拉開了一小段距離。半晌過去后我順著麥浪往前面看,只能看到母親上半身了,母親彎腰左手往左后方攉開麥子右手伸長釤鐮勻速順暢的往回一拉,一行麥子被割下順勢簇擁到母親的左腳前,母親左小腿稍挺一下拌著麥子,麥子正好斜靠著。如此再割幾行就攢一捆了,母親用釤鐮鉤著麥子最外邊左手伸到麥子底下一抱往右側(cè)一放。有時候母親用左腿往前一頂右手釤鐮鉤住麥子的最外邊,一側(cè)身順勢就把麥子整整齊齊的放右側(cè)了,那嫻熟的動作一氣呵成太完美了,我就學母親的割法,有時候就把麥子弄散一地。我在后面看見母親頭頂?shù)氖峙梁龈吆龅秃鸵徊ㄒ徊ǖ慕瘘S色麥浪交相輝映此起彼伏……
母親經(jīng)常給我們說上世紀60年代連續(xù)幾年自然災害沒有吃的,她們吃過草還說父親那時候曾經(jīng)吃過樹皮。所以,母親在去地里來回的路上也不閑著,撿拾落在地上的麥穗,她們那代人都撿掉落的麥子,也讓我們撿落在地上的麥子。通常我們在全部收完麥子后會專門去地里撿麥穗的,因為在收割的時候大家都在搶時間難免有掉落的,等把麥子割完把大樣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抽空去撿,這時候就可以隨便出去撿了,不論去誰家的地里撿都行,大家都一樣。學校有時候也給我們分些勤工儉學的任務就是撿麥子,我們?nèi)宄扇喝サ乩飺欤躯溩記]撿多少,倒是打鬧的汗流浹背,嗓子直冒煙,回去大人們會嗔怪的,這時候母親會把晾好的綠豆湯端到跟前看著我們大口大口的喝下去,那嗔怪滿是疼愛的眼神,那么地慈祥可親,一想起這個暖流就涌上了我的心頭。
收麥子是農(nóng)家人最辛苦的時期,也是人們最期盼、最高興的時期,雖然勞作辛苦還常常透支體力,但這是一年最主要的收獲期,為了“龍口奪食”也豁出去了。當然收麥子期間母親知道我們勞累,她就變著花樣做我們喜歡吃的飯菜。經(jīng)常烙兩種油餅一種是薄的一種是厚一點的,烙油餅前給面里加些蔥末,往往是還沒到家門口就聞到一股濃郁的清香,這時候直流口水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進家門,母親把烙好的油餅放在案板上切成幾片,我抓起就吃也顧不上洗手,吃到嘴里燙的直嗚嚕,母親趕緊端一碗涼的綠豆湯讓我喝一口,嘴里嘮叨著餓死鬼吃慢點,眼里卻滿是疼愛,薄的吃起來酥脆可口,厚的吃起來筋道醇香……還有母親攤的煎餅、烙的鍋盔饃(烙的一種餅)、花卷饃、瓤皮(類似于涼皮)、涼饸饹……還有母親炒的菜,洋芋絲(土豆絲)、甘藍炒粉條、酸辣白菜、灶火燒茄子(在灶臺的火里燒茄子)……
從地里回來我們往往人困馬乏,但是母親顧不上休息就去做飯,無論從身心還是體力上母親都比我們付出的多,我會去給母親打下手,拉風箱燒火,摘蔥(把蔥最外面那層不好的皮剝掉)剝蒜什么的。慢慢我后來就會做飯了,現(xiàn)在孩子愛吃我做的飯給我封了個家里“金牌廚師”的桂冠。我學會做飯還真得益于那時候給母親打下手,一直在照著母親的方法做,但就是做不出來母親做的那味道。后來終于明白了那個時候的味道就是母親的味道,那是這輩子這世上唯一的不可復制的味道!今天又是收麥子的時候我想念母親的味道,并且一直到下輩子都想念!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