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微型小說大都以人作為敘述者,從人的敘述視角來反映社會生活。趙新的農村題材三題,均是寫他身邊的人和事的,因為熟悉,因為熱愛,因此寫出了鄉(xiāng)親,寫出了鄉(xiāng)情,寫出了鄉(xiāng)音。《消失的火狐》《老狗貝拉》則是以動物作為敘述者,以描寫動物反映現實世界,這些動物視角的作品給人留下新奇深刻的印象。
趙新,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作家協會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國家一級作家,河北省作家協會小小說創(chuàng)作藝術委員會副主任,曾任河北省保定市文聯副主席、保定市作家協會主席。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張王李趙》《婚姻小事》,中短篇小說集《莊稼觀點》《被開除的村莊》《河東河西》《二八月,亂穿衣》,小小說集《趙新小小說100篇》《雞不叫,天也明》《拉著小車散步》等等。有作品被譯到國外,有作品被改編為影視作品。曾獲冰心文學圖書獎、《中國作家》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小小說金麻雀獎、小小說創(chuàng)作終身成就獎等等,《功夫》獲第十八屆中國微型小說年度獎三等獎。
我叫你一聲姑父吧
溝里村的老秋大叔有一種刻骨銘心的忌諱:最害怕最反感別人打問他的歲數。有人問他的身高,他笑嘻嘻地回答:“不高不高,也就1米7的樣子,算中等個頭吧。”有人問他的體重,他樂呵呵地回答:“不重不重,剛剛稱過,滿打滿算也就125斤。”這當然是老百姓說的市斤。有人問他的歲數,他就煩了,他就惱了,他就紅脖子漲臉地回答:“哎呀,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問我多大歲數干什么?查戶口嗎?招工嗎?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多大歲數!”
他這樣一鬧騰,別人覺得很尷尬,就不敢再刨根追底。村里的老老輩子們給留下一條古老的訓誡,叫做:“七十三、八十四,閻王手上一根刺,當心叫它拔了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意思是人活到73歲就危險了,閻王爺的花名冊上就有你的名字啦!
在這有吃有喝樂享太平的年月,誰愿意上那個閻王爺的冊子呢?
所以老秋大叔堅決反對別人打問他的歲數,一問就煩,再問就生氣,三問就不搭理你。因為他的歲數一年比一年大,他必須守口如瓶保守秘密。
也有根本不相信這一套,故意和他鬧著玩兒、故意挑逗他的年輕人。
比如陳亮。陳亮25歲,他管老秋叫姑父。
姑父不是親姑父,是這么論了那么論,論出來的一位姑父。按照當地風俗,這樣的姑父是可以隨便和他開玩笑,而不計較什么輩分不輩分的。
這是桃紅柳綠的春天,村巷里流淌的都是鳥語花香的氣息。太陽剛剛出山,在五彩繽紛的朝霞里,村里人把飯碗端出來,或蹲或立或坐著,聚在十字街里紅紅火火熱熱鬧鬧吃早飯。這工夫陳亮看見了老秋,那老漢端了一大碗面條兒,靠在墻根兒里,吸溜吸溜吃得很香甜。
陳亮走了過去:“老秋姑父,您好您好。您吃的什么飯呀,看吃得歡實的!”
老漢很認真地回答:“你小子怎么說話?沒大沒小,沒老沒少,喂豬喂狗喂牲口才說它們吃得歡實呢。我是你姑父,是你老輩子!”
陳亮笑了:“喲,姑父可真會挑理??!我猜想,這面條兒是姑姑搟的吧,她手藝真好,搟得又長又細!”
老漢并不惱怒,反倒笑嘻嘻地回答:“小子,這還用問嗎,這面條兒當然是你姑姑搟的!你記清楚了,你記牢靠了,她是你姑姑,她是我媳婦兒!”
聚在一起吃飯的人們轟的一聲笑了,都覺得老漢風趣幽默,說話挺有意思。
但是在陳亮問了第二個問題后,老漢就惱怒了,就惱怒得怒發(fā)沖冠,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了。
陳亮問:“姑父,您有60歲嗎?我看您身板結實精神抖擻,好像只有50多歲!”
老漢一下子激動起來,紅了臉回答:“淡話!你問這個干什么?”
陳亮說:“姑父,不干什么,我隨便問問不行么?”
老漢扭身就走:“陳亮,你回家問你爹去,問你娘去!你不是咱們溝里村的人,你簡直不懂溝里村的規(guī)矩。你白白上了高中,白白長了那么高的個子!”
陳亮追了上去:“姑父,您等等再走。我必須提醒您,我不但是咱溝里村的人,我還是咱們村委會的會計!”
老漢說:“小子,你別拿會計嚇唬我,我就是不告訴你我的歲數!”
陳亮說:“姑父啊,先別吹大話,您要是告訴我了呢?”
老漢說:“小子,我要是把我的歲數直截了當地告訴你了,我管你叫姑父!”
老漢又補充說:“大伙可以做證明,大伙都聽著哩!”
這一天就這么過去了,誰都是忙忙活活的。到了晚上一彎月牙朦朦朧朧亮起來的時候,村委會的高音喇叭響了,是陳亮嚴肅而又認真地廣播一個通知。
陳亮的嗓音很渾厚,很響亮,好像是山山水水都有了回音,都幫他吶喊,幫他傳播,幫他布置。
一開始老秋拿這廣播不以為然,因為陳亮經常在這喇叭上呼來喊去,顯示他是村委會會計。但是今天不知怎么側耳一聽,就覺得這個通知很重要很可心很溫暖,他必須認認真真地聽下去,一字不落地聽下去。
陳亮廣播說:“尊敬的鄉(xiāng)親們,親愛的爺爺奶奶大伯叔叔大娘嬸子們,根據上級通知,現在對我們溝里村的老年人進行認真而又嚴格的統(tǒng)計,凡是年滿60周歲的老人,不分男女,請帶上您的身份證,到村委會進行登記,準備按月領取您的養(yǎng)老金……”
老漢聽得興奮了。
老漢聽得激動了。
他算了又算想了又想,按周歲說,他今年正好60歲,他老伴兒也正好60歲。兩個60歲,就是雙份養(yǎng)老金!
哎呀,好大的福氣,他們趕上了這村村寨寨家家戶戶奔小康的年月,以后可以和上班的人們一樣,按月領取養(yǎng)老金!
哎呀,好大的驕傲,他們是中國最最普通的老百姓!
什么七十三,什么八十四,那是爺爺奶奶老輩子們念叨的事情,過時了,早就過時了,聽不得也念叨不得了!
老漢在家里坐不住了,揣了身份證,大踏步地來到村委會。
這個時候,村委會里只有陳亮一個人。
陳亮很嚴肅,拿出一張表來,直來直去地問他:“姓名?”
他回答:“趙老秋。”
陳亮又問:“年齡?”
他響亮地回答:“我是農歷臘月二十八的生日,62虛歲,60周歲!”
陳亮再問:“為什么您自己來了?”
他笑了回答:“你姑姑已經睡著了,她勞累一天,我不好意思叫醒她?!?/p>
陳亮給他倒了杯水,請他坐下喝茶。
他不坐。他紅了臉說:“陳亮,對不起,我輸了,我叫你一聲姑父吧。”
他們和他們
兩個孩子,一個叫甜甜,一個叫樂樂。
甜甜和樂樂都是男孩子,一個12歲,另一個也是12歲;他們兩個都在本村小學校讀書,都讀五年級,還是同桌,還是親叔伯兄弟。
按出生時間說,甜甜是在秋天,是在天高云淡瓜果飄香的日子;樂樂是在冬天,是在北風呼嘯雪花飛舞的日子。因此樂樂管甜甜叫哥哥,甜甜管樂樂叫兄弟。
這一天放學以后,踏著夕陽踏著落霞,甜甜和樂樂結伴兒回家。他們兩家相距很近,一家在路南,一家在路北,窗戶對著窗戶,大門兒對著大門兒,這家炒菜那家能夠聞到香味兒。
奇巧的是,他們在回家的路上看見了一張鈔票,甜甜大喊一聲:“看,錢!”樂樂緊跑幾步,把錢撿了起來。
是一張100元的鈔票,兩個孩子都認得清清楚楚。
看了看即將落山的太陽和冷冷清清的街道,樂樂問甜甜:“哥,咱們拾了錢,你說怎么辦呢?”
甜甜說:“哎呀,還能怎么辦呢,你快去把它交給老師,就說是你在路上拾的;你跑快一點兒,我在這里等你?!?/p>
樂樂不去,樂樂說:“哥,你去把它交給老師吧,這錢是你首先看見的。拾金不昧這是好事,這是名聲,這是榮譽,校長肯定會在全校表揚你,夸獎你!”
甜甜說:“別犟嘴別犟嘴,叫你去你就去!哥哥大弟弟小,哥哥應該照顧弟弟,哥哥應該把榮譽讓給弟弟!”
這個時候在他們家里,具體一點說是在樂樂家里,兩個40歲左右的男人正在很嚴肅很認真地討論一個問題。
他們一個是甜甜的爸爸,名字叫龍,一個是樂樂的爸爸,名字叫虎,有話說望子成龍嘛,兄弟倆的名字都是老爹給起的。
龍說:“兄弟,知道我為什么要來家里找你么,是關于咱爹的問題。你看咱娘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咱爹一個人過著孤苦伶仃的日子。明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咱能不能把爹接到咱們家里,請他熱熱乎乎有滋有味吃頓團圓飯,盡盡咱們的孝心和責任,讓老人家高興高興、歡喜歡喜?”
虎把雙手舉起來:“哥,你這話說到我的心里去了,我舉雙手贊成,我百分之百同意!爹現在端起碗來一個人,真有點冷冷清清,凄凄慘慘,可憐兮兮!”
龍把大拇指一挺:“兄弟呀兄弟,你真是偉大,真是光榮,真是通情達理!咱說好了,明天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爹到你家吃飯,煙酒糖茶你給準備齊全,豬肉水餃要多擱香油,要有滋有味!”
虎愣了一刻,然后搖頭感嘆:“哥呀,這不公平吧?這不是不分是非顛倒黑白么?你是老大,你應當帶頭,爹應當先到你家吃飯,怎么會先輪到我的家里?”
龍笑了:“兄弟,別激動,別上火,正因為你比我小兩歲,爹才看著你特別特別親,才時時刻刻事事處處偏向你,保護你!”
虎說:“哥,爹再偏向我,你也是老大呀!這個事實你改變不了吧?前有車后有轍,咱必須排大論小來,爹今年八月十五到你家,明年八月十五到我家……”
龍搖了搖頭,點了一支煙,悄悄地笑了。
虎問:“你笑什么?這么嚴肅的問題,你還笑,你笑得出來嗎?”
龍說:“兄弟呀,我能不笑嗎?你是真會算計,真是聰明啊!明年么?明年呀,明年還得等到365天之后!爹都那么大歲數了,耳也聾了眼也花了,明年八月十五要是不在了呢?”
虎憤怒了:“老大,你什么態(tài)度?。∧氵@不是念葬經,盼著爹早點死嗎?”
龍回答:“老二,別沖動,我說的是真話,說的是實在話!”
這個時候有只蟋蟀在屋角叫起來,高亢嘹亮,清新活潑,像樂曲。
龍深有感觸地說:“兄弟,你聽聽,那只蟋蟀也在笑話你!”
虎馬上反駁:“哥呀,你別不自覺,我家的蟋蟀是在笑話你!它是說,你多么多么忘本,多么多么推卸責任,多么多么不盡孝道……哼,我都懶得說你!”
太陽落山了,月亮卻早早露出臉來,天也朦朦朧朧,地也朦朦朧朧。
風也刮緊了,一陣一陣吹過來,有了深深的涼意。
村街上,甜甜和樂樂還在那里僵持著——為了那張錢,甜甜讓樂樂報告老師去,樂樂讓甜甜報告老師去。
甜甜再問:“樂樂,你真的不去?”
樂樂把那張錢交給甜甜:“哥,我真的不去!”
甜甜沉思一刻,恍然大悟道:“樂樂,咱倆劃拳吧,誰輸了誰報告老師去?!?/p>
樂樂說:“不,這是好事這是光榮事,誰贏了誰報告老師去!”
甜甜挽了挽袖子:“好,來!”
樂樂晃了晃拳頭:“一、二、三,開始!”
他們兩個在街面上興高采烈地劃拳時,龍和虎還在屋子里爭執(zhí)不下。
虎說:“哥啊,要不咱們倆劃拳吧,誰輸了誰管爹過八月十五,絕對不許反悔!”
龍嗤之以鼻地搖了搖頭:“兄弟,要玩兒咱玩兒高級的,劃拳賭輸贏那是小兒科,讓人笑話哩。咱們兩個抓鬮吧,誰抓著‘爹字誰就管爹過八月十五,誰打反悔誰就不是爹的兒子!”
虎很興奮:“同意同意我同意!可是哥,為了避嫌,咱倆只能抓鬮,不能做鬮!”
龍說:“那是當然。眼看就要放學了,咱們等等甜甜和樂樂,讓兩個孩子給咱們做鬮,幫助咱們解決問題!”
虎有些擔心:“哥,我有預感,他們要是不給做鬮兒呢?”
龍點了點頭:“大概也有這種可能吧,如果兩個孩子拒絕做鬮兒,就是咱們兩個有了問題,而且還是讓孩子們笑話的問題!”又問,“兄弟,你說是不是?”
一言未了,兩個孩子回來了。他們一個在前頭拉著,一個在后頭扶著,把年邁的爺爺接到了家里。他們說:老師說了,明天就是中秋節(jié),中秋節(jié)是全家團圓的日子,少了爺爺說不過去!
他們沒有和他們提及別的事情,他們覺得不說為好。
玩笑呀玩笑
曹寶老漢在村里開了一家雜貨店,店里頭油鹽醬醋杈把掃帚樣樣都有,色彩紛呈,琳瑯滿目,是名副其實的莊戶店、百姓鋪。
因為他叫曹寶,店鋪的名字就叫做“曹寶到家百貨店”,牌子掛出來,白底紅字,很鮮艷,很亮眼;還有一股墨漆香,飄飄悠悠繞著店鋪打轉轉。問他為什么要用“到家”二字,他說他可以服務到家送貨上門,只要鄉(xiāng)親們打個電話來,說明要什么什么,要多少多少,他可以騎上摩托車,直接把東西送到你的家里,而不要一分一厘的勞務費。
所以特地用上了“到家”兩個字。
這就叫鄉(xiāng)親們很感動了,因為他已經不算年輕,已經55歲。
這就叫他的買賣火爆了、熱鬧了,眼見他騎著摩托到處跑,像顆流星飛到這里,劃到那里,不管刮風下雨(當然是小雨),他都履行諾言,講究信譽。
但是老漢也有自己的經營制度,也有自己鋼鐵一樣強硬的規(guī)矩:凡店內商品,不管是大是小,無論價錢是高是低,一律現金結算,當下清賬,絕不拖泥帶水,留下問題。
老漢這樣強調:“沒錢你別買,要買掏現錢,我這兒不記賬,請你體諒俺!”
老漢特別強調:“買賣買賣,我賣你買,雖是鄉(xiāng)親,沒錢別來!”
老漢認真地反復地做了這些宣傳后,村子里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聽不到什么議論和閑話:曹寶做的是買賣,做買賣收錢天經地義,天底下地上頭,你買誰的東西也得掏現錢、現掏錢呀。
可是有個人有意見,而且意見很大。這個人是曹寶老漢的侄子曹夢喜。他聽了叔叔宣傳的“現打現開”論,心里很不舒服。他覺得老頭子的“掏現錢、現掏錢”的手段就是針對他的。
那天晚上踏著一彎月牙兒,32歲的他來到了叔叔家里。
他給叔叔遞了一支煙,又給叔叔把煙點著。
他說:“叔叔,您好,您老人家好?!?/p>
老漢說:“你好你好,請坐請坐。你別叫我老人家,我還不老。夢喜,你今天是不是走錯門了?”
他笑了:“哎呀叔叔,您別諷刺我挖苦我,我不是擔著那么一點點責任,比一般的人忙了那么一點點么?我有時候去縣上開會,和縣長坐在一起;有時候去鄉(xiāng)里發(fā)言,鄉(xiāng)長給我鼓掌;所以閑工夫就少了,所以咱們的關系好像就遠了,但是您曹寶是我曹夢喜的親叔叔,我心里記得很清楚、很牢靠!”
老漢說:“小子,咱們直截了當點兒,有事你快說!”
他說:“叔,您在咱們溝里村開天辟地開了一家百貨店,這當然非常及時非常必要非常美好,可是您為什么把規(guī)矩定得那么死那么硬那么鐵,他不給現錢您就不給貨?俗話說活脫買賣賺人錢,您可以先記賬后收錢,這樣兩頭高興兩頭樂,誰的事情也耽誤不了,你好我好他也好……”
老漢說:“你等等,他要是光記賬不給錢呢?那不把我吃垮了么?”
他說:“叔,光天化日,會有這樣的人?”
老漢說:“小子,有沒有你還不知道?鄉(xiāng)里的‘天天見飯館不是被人吃垮了么?你去吃的次數也不少,你給人家掏錢了么?”
因為吃過多次,因為吃的時候光記賬不掏錢,他一時語塞,無話可說。
這是陽春三月,有風吹過來,攜帶著桃花杏花的香味,攜帶著泥土復蘇的氣息。望著天上那彎明晃晃的月牙兒,他搖了搖頭,起身走了。
為了表示自己很樂觀,他邊走邊唱,街巷里起了一陣狗吠。
那天晚上月亮圓了。踏著明媚的月光,他來到了叔叔的店鋪里。
叔叔正好不在,看守店鋪的是嬸子。
他慶幸自己來著了,這樣的機會很難得!
他問:“嬸子,你看攤兒,我叔哩?”
女人說:“你叔晚上喝了兩盅酒,說是頭有點暈,在家躺著哩。”
他有些眉飛色舞:“好好好,好嬸子,您怎么不叫我叔少喝點兒?叔喝多了要受罪!嬸子,我明天要到鄉(xiāng)政府辦事去,需要帶上四瓶好酒四條好煙,給咱們村爭取點兒福利。您馬上把東西給我打整好,我現在就帶回去!”
女人猶豫了:“夢喜,你得交現錢,這是我們曹寶店的規(guī)矩!”
他很嚴肅地說:“嬸子,咱們不是一家人嗎,我哪里能夠欺騙你?你先把東西交給我,我馬上回家拿錢去!”
女人猶猶豫豫把煙把酒交給他,他掂了掂分量笑了:“嬸子,對不起,您還是給我記上賬吧,我家里沒有這么多的現金了……記賬不是一樣嗎,或早或晚我一定把錢還給您,再者說,叔叔又是我爹的親兄弟!”
他轉身就走,卻和進門的曹寶叔叔撞個滿懷。
老漢怒不可遏:“曹夢喜,你給我把東西放下,我在門口盯你半天了!”
他悄悄地后退一步:“放下就放下,放下有什么了不起!叔,您不是喝多了么,怎么又出其不意地來到店里?”
老漢說:“你小子,敢和我們耍手段,我時時刻刻提防著你哩!”
老漢說:“當個村委會主任,芝麻粒兒大小的官兒,你有什么了不起?”
第二天,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老漢店鋪門口掛著的“曹寶到家百貨店”的牌子換了兩個字,“曹寶”換成了“草包”,變成了“草包到家百貨店”。
曹寶和草包,那是一回事么?老漢去找曹夢喜,讓他給說個長短、斷個公道。夢喜笑了笑說:“叔叔叔叔您別介意,這是有人看著您親,和您開個玩笑,玩笑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