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佳
在我青春的多幕劇中,有很多路人從我身邊擦肩而過,但陳婉是最特殊的一位。她就像一臺攝像機,總能捕捉到我出丑的畫面,而且她不僅是觀眾,還是導演兼群演。
剛上高一的時候,我被分配到普通班。由于開學沒多久,大家都比較生分,只是和自己前后桌的同學聊天。真正和陳婉打照面,是在一次課間跑操的時候。
那次我太馬虎了,沒帶運動鞋,最后穿了一雙涼鞋去跑操。剛剛跑了一圈,我的腳后跟就被人踩到,導致涼鞋的鞋底和鞋面分離。跑操完畢,我撿起鞋底,發(fā)現(xiàn)陳婉站在我面前。
“對不起,是我踩到了你的腳。”
原來她一直守在操場旁邊,她本可以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一走了之,但是她沒有。我被她勇于承認的精神深深打動,也不想為難她,“賠我一雙鞋”這樣的話我怎么也說不出口。最后我只是讓她去小賣部買一卷透明膠給我,然后勉強把鞋底粘上。我們的相互體諒并沒有使我們的友誼更進一步,她好像覺得自己賠了我一卷透明膠,就誰也不欠誰了。此后我們幾乎沒有說過話。
因為之前的“涼鞋事件”,我一直覺得她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墒怯幸患?,引發(fā)了我對她的信任危機。在校運會的運動員報名中,陳婉跑過來對我說:“我在跳高的報名表上填了你的名字,嘗試一下吧?!笨墒俏也粫甙。词宫F(xiàn)在報名了,也沒有多少時間去訓練。我反問她:“你自己怎么不參加???”她說:“因為我身體不舒服嘛,我找了好幾個人她們都不愿意參加,我看你腿長,就替你報名了?!?/p>
這算什么理由?離上交報名表的截止日期只剩兩天了,如果再找不到人頂替我的話,我只有硬著頭皮參賽了??烧娴臎]有幾個女生愿意參加跳高比賽。當我耷拉著腦袋坐在座位上唉聲嘆氣時,陳婉悄悄走過來,湊到我耳邊說:“我沒說錯吧,找不到替補的人了,你還是安心參賽吧,嘗試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看著悠閑自得地吃著棉花糖的陳婉,我真想一口氣將名字改成她的,可是我做不到。
后來,我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終于找到愿意替我參加比賽的同學。那位同學是個跳高高手,當她知道我的來意后還一臉驚訝地對我說:“我聽說已經有了人選,不然我早報名了,怎么不早說呀?”聽她這么一說,我感覺自己被陳婉算計了。
跳高比賽那天,我特意到賽場觀戰(zhàn)。參賽的選手不乏運動健將,但更多的是不會跳高的同學。有的腿都沒夠上桿子,就一屁股栽在了墊子上,可其他同學并沒有發(fā)出嘲笑的聲音。這時,我耳邊忽然響起陳婉反復說的那句話:“試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可是像陳婉這樣的跳高能手,居然拋開班級榮譽選擇我來當替補,肯定是有原因的。
比賽結束后,在漸漸散去的人群中,我看到了陳婉。她離去的背影有些異樣,走路的速度非常慢,其中一條腿好像不太靈活。她應該也會因沒有參加比賽而感到遺憾吧?現(xiàn)在想來,我覺得自己當時太膽小了,害怕出洋相,不僅沒有勇氣替她參賽,甚至連一句問候的話也沒有說。
文理分科之后,我和陳婉很少再見面。有一次在去教室的路上,我碰巧遇到她。她沉默了一陣,然后尷尬地笑笑,問我:“你還在為當年校運會報名的事情生氣嗎?”我說:“我從來沒有生氣過?!彼f:“我也不知道當時為什么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我們幾乎沒有促膝談心過,可是我覺得你看起來很和善,于是就選擇請你幫忙?!痹瓉懋敵醯氖虑椴皇撬阌嬑遥徊贿^是因為當時我們的關系并不是那么親密,所以她就沒有和我解釋,而是直接付諸行動了。
我一直沒能鼓起勇氣告訴她,我很感激她當初對我的信任。我之所以喜歡叫她路人甲,是因為在萬千路人中,只有她用特殊的方式告訴膽怯的我:要敢于嘗試,即使被嘲笑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