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頂苦瓜
苦瓜原產(chǎn)亞洲熱帶地區(qū),鄭和下西洋時帶回種子。文人借其苦味夸贊“口苦能為偈,心清志方操”。某年夏末,得知有大頂苦瓜這個品種,我固知時令已過,仍想種了看看大頂苦瓜到底是什么樣。便立即買來瓜苗,盼它緩苗,盼它上竿兒,長出側枝,及至開花、結瓜。天越來越冷,三只陀螺狀的小苦瓜只長了個半大,從形狀上看,比普通苦瓜粗、短。鄭重摘下,制作一番,品嘗后始知,大頂苦瓜瓜肉更厚實,口感綿密回甘。
第二年,早早種下,卻不料趕上倒春寒,我忙用空花盆把菜苗扣住,中午太陽好時再一只只移開,使其接受日照。不知何故,五棵大頂苦瓜中,最終只有一棵結瓜如前有“大頂”特點,另外四棵結的瓜卻是略微大頂樣,我心下猜度原因是串了粉。
苦瓜特別肯結,《救荒本草》就把苦瓜列為救荒作物之一。因家人不喜食,——人過中年卻還是不愿吃苦味,怪哉!雖一架累累,我并不多摘來做菜。只每日看那架上苦瓜如一只只玉蟾,光怪陸離。朋友來了,力邀摘之。俱稱口感奇佳,回頭又來。我對苦味就比較耐受些,當年生下孩子為了催奶曾喝過很多中藥。母親說喝中藥應當“藥灌滿腹”,每次必倒來一大碗,她站在床邊看著我趁熱大口喝下。據(jù)說那藥很苦,可我不顧得苦也不覺得苦。做了母親的人,心里就有了一盆火,為了奶水多,喝再苦的藥都像是要爭著搶著喝似的。而我的母親對于“苦”字則另有認識,別人吃檸檬只是擠出汁水配一些蜂蜜喝,我母親會喝掉全部汁水后再吃掉果肉、果皮,還會淡淡地說:這樣不浪費。
用苦瓜做菜,我大都會先焯水并以冷水浸泡,以去其苦味,我母親為了“保存營養(yǎng)”拒絕焯水,都是直接切片炒熟。母親生在舊社會,曾在流浪中度過九死一生的童年,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相繼病餓而死,因此,她這一生,對于“苦”的理解似乎比我們更加獨特。
南方露地種的苦瓜多遭果蠅之害,本地苦瓜病蟲害則不多,每日清晨走入院中,苦瓜架下一片碧綠潤澤,可親可愛??喙侠鲜旌笱杆僮?yōu)榻奂t色,果皮脹裂,里面成熟的果肉和假種皮都可食,綿軟不苦,甚至已帶甜味。
白玉絲瓜
有菜友說白玉絲瓜要比本地絲瓜口感更加脆嫩鮮美,于是我買來白玉絲瓜種子,春節(jié)后育苗,出苗后的性狀與本地絲瓜看上去一般無異。
過了谷雨,我就移苗進地,倍加小心,待其藤蔓長到二三尺長,特意壓了蔓,上架結出的第一枚白玉絲瓜,瓜如其名,甚覺撫慰。卻未料后來整株枝葉委頓下垂,似已死棵。先生要拔掉它,我細看那蔓尖似還有一線生機,堅決攔阻,言曰“再絕望的時候也不能絕望”,二人互不相讓,高聲大嗓,色內(nèi)俱荏,劍拔弩張。所爭不僅僅是一棵絲瓜,他為的是“清爽”“簡潔”,我堅持的是“方法論”,最終沒拔。果然,過了兩天,白玉絲瓜慢慢緩了過來。仔細看,老根已經(jīng)全爛掉,是壓蔓的地方生發(fā)出了不少根須,勉力供給植株養(yǎng)分。自此知道白玉絲瓜與本地無棱絲瓜長勢相當,管理不同。無棱絲瓜結瓜期需大肥大水,且十分耐濕,白玉絲瓜則要注意控制濕度,水大會漚根。
我還在西墻邊種了幾株白玉絲瓜,以竹竿引導,最后爬至烏泱泱一墻。一只素羽小鳥常出沒其間,叫聲短促。墻內(nèi)墻外闊葉之上浮著一層黃花,后來終于迎來果實累累,大小長短不一,俱是明光白凈,多為眾人摘去,嘗過的皆點頭慨嘆。一次別人要種子,先生當即把我留的老熟種瓜剪了送人。
兩種絲瓜的花無大差別,都是鮮明、蠟黃,雄花為總狀花序,雌花單生。今年捉來兩只肥大蟈蟈,每天早上摘幾朵絲瓜花,用小棍兒挑進籠子里。日日喂食,當場并未見蟈蟈吃花,到了晚間,吃剩的花托已經(jīng)成了一層晦暗的干皮。不知蟈蟈是否心存不滿,入秋后,夜夜不倦歌唱的反而是園中自由跳躍的蟋蟀。
常常入畫的是八棱絲瓜,喻其“相思”。
冰 菜
冰菜,學名“冰葉日中花”。是番杏科、日中花屬的一年生或二年生草本,原產(chǎn)非洲南部納米比亞等地。樣子很奇特,葉表覆有包含鹽分的透明液體的隆起,邊緣波狀。種下菜苗后,它很快就緩過苗來開始快速生長,莖匍匐于地,蔓延伸展。摘來一些枝葉涼拌,口感軟、咸、糯,略有青草味,因其含有植物鹽,做菜時不需要另外加鹽。冰菜在飯店算是一樣高檔蔬菜,但我們吃了兩次,不知是否廚藝原因,感覺不過爾爾,所謂“物以稀為貴”,嘗嘗就好。時常摘了給人分享。越到后期,外觀越老,草腥味越濃。最后它會開白色小花,結籽。
我曾用一只小盆育苗。冰菜的種子是黑色的,極其細小,也似針尖兒。溫度適宜時易出苗,出苗后要及時接受日照,否則易徒長。日照太強烈又會曬干小苗,就需時時照拂。
我一天天看著,反反復復端進端出,歷經(jīng)兩個月才把苗育成,然后送了朋友。冰菜耐鹽堿,她有一塊鹽堿地,正好可以種冰菜。
佛手瓜
佛手瓜原產(chǎn)于墨西哥、中美洲和西印度群島,19世紀才傳入中國,在江南一帶多有種植,可多年生。近年來此物在北方也有種植,露地不易越冬,只能一年生。
第一年,種佛手瓜時因愛它外形虔誠,立意定要種成。見先種下的兩棵都成活了,就把后面買的八棵分給了別人,未料留下的這兩棵差點死掉。佛手瓜不耐高溫日曬,夏天要特別注意澆水,保持土地濕潤。我初種,并不知道,只見絲瓜、扁豆大長特長的時候,佛手瓜葉子干枯焦黃,像火燎過。等來等去,一直到絲瓜都快拉秧了,還不見佛手瓜開花坐瓜。到了九月上旬,以為已經(jīng)無望時,情形忽然反轉,每個葉間都滋生新枝,滿架都是雄花序和頂著花的小胎瓜,引來了成群的蜜蜂。見瓜架已不敷攀爬,我蹬梯子向四方高處拉起繩網(wǎng),滿院縱橫交錯,四通八達。
每一根藤蔓、每一片葉子都應有出路。
架上最盛時,正是仲秋。先生與朋友在瓜架下支起小桌,眾人齊動手,鬧騰著就院中菜蔬隨性烹飪,蚊香輕煙徐徐散向瓜架。他們一陣聲高,一陣聲低,一陣湊在一處悄聲說,轉瞬又笑成一片。
佛手瓜盛期非常引人入勝。彼時我常站在瓜架下細細地看。其外形似雙手合捧,潤得像剛從油里撈出來的,眾多小瓜踞于葉間,直如繁星明滅。有相好朋友來,則引著看看,甚是自得。天一日一日冷,人們已經(jīng)穿上羽絨服了,佛手瓜仍自在地結瓜。并非主義精神,乃是自然天性。我種菜,也造景,佛手瓜兩樣兼優(yōu),就一直種下來。
佛手瓜果實富含微量元素,高鈣鋅硒,低鈉。過去南方種植佛手瓜很多,極豐產(chǎn)。四川有些村民種了只摘嫩瓜蔓吃,稱“龍須菜”。結瓜實在太多,人吃不了就拿去喂豬。近年坊傳其致癌,其實無憑無據(jù),很多農(nóng)民挖根毀蔓,不再種了。和魚腥草一樣。噫!人之盲從可見一斑。
今年我種了三棵,八月初即已開花坐瓜,滿院藤蔓面積龐大,架下明晃晃一層。種過幾年,心里有了底。春來我往地里挖溝下了一遍農(nóng)家肥,坐瓜后又幾次追施羊糞,還把兩袋冰糖撒在菜地里,以增加甜度,還用過期奶粉兌水噴施葉面,補充鈣、鎂、硼、鋅等諸元素,以此,結的瓜脆、嫩、甜、爽,風味十足。
佛手瓜極耐貯存,可自頭年十月放至來年三月。這一年,贈人千余枚,親朋好友皆滿載而歸。另自留了上百枚,母親遠在千里外,寄過一次鮮瓜,母親卻念叨說郵資太貴,于是我又把佛手瓜切片曬干了寄去。
蛇 瓜
蛇瓜僅從名字上看也是一樣奇異的蔬菜品種。試種時買來一袋種子,打開一看只有六顆,種下去遲遲不見出苗。急急再買種子,再種,仍不出。后來知道原因是溫度太低,加之蛇瓜種子厚、硬,播種前應進行浸種催芽處理。地溫回升后,前期種的各樣種子紛紛冒出頭,每日細細察看,終于發(fā)現(xiàn)有一棵苗長得不同,葉面有細膩的絲綢樣光澤,特意用瓦塊樹枝圍起。它上竿后不久,葉子突然分裂,與蛇瓜資料圖片相類。至此,方確認其身份。
仲夏,蛇瓜開了第一朵花,我大為興奮,馳奔農(nóng)資店買來“坐果靈”噴之,無果,后又屢試不成功,每日背著手在菜園邊逡巡,愁腸百結。等到蛇瓜自然坐瓜,我才知初時開的那些都是雄花。
秋后,蛇瓜大量結瓜,一條條青花蛇樣蜿蜒而下,很有異域風情。胎瓜幾天就能長大,顏色很快由綠而淺,至奶白,再至青灰,老熟后又變斑駁的橘紅色。若為食用,應選擇幼嫩小瓜及時摘下。此瓜有一種怪味,炒熟后味道格外香甜,但家人還是不慣吃,于是多留在架上,閑了站著看看。每有來訪者必引至蛇瓜架下指點,講解,炫耀。后有次在外遇一村民賣菜,三輪車上赫然放著一堆蛇瓜,遂上前詢價,答曰:兩塊一根。返回再看自家架上的蛇瓜,全無從前意趣。
責任編輯 高 璟
作者簡介:
李曉濤,女,1968年生,中國金融作協(xié)會員,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黃河》《山西日報》《牡丹》等報刊發(fā)表散文、詩歌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