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魯
綠綠的高粱地,蓬勃的高粱地。
確立了整部紅濤的流向
山勢執(zhí)拗,你從我夢想里長成綠洲,
長云壓低凝望,染綠我夢中的希冀。
揚花的高粱地,秀穗的高粱地。
辟出所有時空殷紅的遼闊
你從土地里擠出血和淚,
染紅了高粱,又使我長高。
灌漿的高粱地,秋天的高粱地。
兀立于大地仍將堅持什么?
你頭頂舉起紅紅高粱穗,
是舉起我生命燃燒的火炬。
收獲的高粱地,紅紅的秋高粱。
揭開了自己的隱痛和傷疤,
低下沉甸甸的頭叩拜大地,
感謝皇天厚土的滋潤和養(yǎng)育。
我看見她挪動了自己的陰影
今天走到眼前。直到站在老屋下,
銹斑的門環(huán),不敢輕觸蜘蛛網(wǎng)
孤單的門縫,仿佛又聞娘喚。
我想換一種方式講我童年的
驕傲或者湮滅。老屋有我的根,
代替臺階上瘦草的全部寄寓
如同寂寞頭上又低飛著燕兒
一滴淚水帶來幸福的多少可能?
我怕腳步聲驚動了爹娘呀,
內(nèi)心蜿蜒的苦樂卷動老屋的鄉(xiāng)愁
擊碎我們一生共有的兀立疑惑。
不曾目睹炎黃堯舜離去
不曾在秦磚漢瓦上烙印
卻在唐詩宋詞里吟誦流傳
一撇一捺的漢字有通達
見古今,共書寫,知冷暖
以死亡和重生自證
在眺望莊嚴(yán)與神奇的現(xiàn)場
骨肉不能分。山隔山
水連水,隔不斷人心,
情誼比水深。那些靈秀
情懷、意趣,風(fēng)雨中
手挽手大步向前奔跑
博大而優(yōu)雅地共同鑄魂!
是的,這一天我說什么
也要再次敞開審視心靈
我只為自己回眸人生而
安在,過了這一天,
我還是個涼薄之人
那些生命和理想的光輝
曾經(jīng)的迷惘、徘徊,消沉、頹廢,
心無所歸……
引領(lǐng)我沖破了自閉而來
我曾在鄉(xiāng)野放牧、耕田,
嵫陽山下、鳥兒洼旁、楊家河畔——
我難受、憂郁、面無喜色
帶著與生俱來的忐忑經(jīng)歷,
生命才會如詩又向內(nèi)卷去
我曾以書為伴;成立《野草》文學(xué)社,
用汗水壘墻砌起弄潮的家園;
我也有一些短處,捏在我的手里
磨煉我,在時代的波峰浪谷,
我就像站在大街上快樂的大孩子,
注視著車流人群以及熟悉的陌生人
我有一些壞念頭,壞在我的腦子里
如北大荒的風(fēng)雨與堅韌讓我激動不已
我有一些暗疾,爛在這具臭皮囊里
我還想用十字鎬打開幸福的大門,
喝一口苦水便品出苦澀中的甘醇
為了看上去不憔悴,我盡可能開心
而早衰雙鬢的青春已融入了我的靈魂。
四合院中央,一棵棗樹……
綴上了這么多的紅瑪瑙喲
一顆顆如寶石,像星星
誘惑我,如雨滴入我的身體,
在我的骨縫里聽見祈禱的鐘聲
正從遼遠(yuǎn)的地方,裊裊傳來
這是北方堅強、倔強的樹呀
如今也不得不彎腰
黎明,棗樹下晃動的人影
手持長竿奔跑的鄉(xiāng)親們
踮起腳朝手心吐了兩團心底的歡喜
揚起竿,臂用力劃過天空
嘩啦啦,碰響一支龐大的打擊樂隊
仿佛連同天上的星星一起敲落在地
那我還想再得到什么,又能丟棄什么
父親栽下的一棵棗樹,
竟長成全家人的向往。
如果棗樹消失
我會覺得父親是真的死了
死得連回憶和懷念
都充滿了殘缺
但現(xiàn)在,春天有黃燦燦的棗花,
秋天有果實墜滿枝頭滿臉飛紅,
那棵小小的棗樹
曾經(jīng)是我的詩和遠(yuǎn)方
現(xiàn)在,是我孤獨的懷想
點燃全家人一年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