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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梅村《蒙古山水地圖》商榷

      2021-04-09 08:37李祥東
      古代文明 2021年2期
      關鍵詞:明代蒙古

      李祥東

      關鍵詞:《蒙古山水地圖》;林梅村;蒙古;明代

      2011年,林梅村先生出版《蒙古山水地圖》一書,對據(jù)稱從日本回流的一幅手卷進行研究,判定其為明官方于嘉靖三年(1524年)至嘉靖十八年(1539年)間繪制的原名“蒙古山水地圖”的宮廷用地圖。圖為新裱絹本彩繪,幅寬0.59米,長30.12米,無題款,所繪為從嘉峪關開始向西南方向直至天方的廣大地域間山水及城池、地面名稱。林梅村先生認為該圖“首尾相當整齊,顯然經(jīng)過剪裁,重新裝裱過。寫有圖名的部分,亦被剪裁……這幅古地圖的名稱,可能在佚失的卷末題款上,或者在重新裝裱時裁掉的引首處或隔水處,原名不得而知。”1雖然林梅村先生說到該圖“原名不得而知”,但他在研究過程中判定現(xiàn)附該手卷上的民國書肆尚友堂為該圖所加題簽上的文字“蒙古山水地圖”,就是該圖原名,并以此作為他這部大作的書名。該書出版以后,曾有數(shù)位讀者撰文回應,其中任職于甘肅嘉峪關長城博物館的張曉東先生發(fā)表《明代<蒙古山水地圖>探微》一文,肯定該圖之發(fā)現(xiàn)“意義非凡”,同時指出林梅村先生關于該圖繪制于明嘉靖三年到嘉靖十八年之間的判斷難以成立,該圖繪制時間當在弘治之后,嘉靖二十一年之前。2稍后,該圖在2018年央視春晚作為海外回歸國寶鄭重展示,但并未采用林梅村先生所判定的稱名,而是另稱“絲路山水地圖”,所據(jù)不詳。其后,有多位學者或文化評論人就該圖出處、繪制年代、稱名、繪制方式等提出與林梅村先生不同的一些看法。其中清華大學肖鷹先生就該圖“國寶資質”提出的4點質疑尤其值得注重。1筆者認為,林梅村先生書中對該圖的多項判斷值得商榷,而其中最關鍵的問題迄今未經(jīng)指出。此即,若依林先生判斷,該圖為明朝官方繪制于明嘉靖三年到十八年之間的宮中所用地圖,其原名即為“蒙古山水地圖”。因為該圖以嘉峪關為起點向西伸展,此說意味著認為,在嘉靖前期的明朝人的知識和心理意象中,蒙古各部主要駐牧、活動區(qū)域在嘉峪關以西。然而,大量明代文獻顯示,嘉靖前期蒙古各部大多處于嘉峪關以東,延伸達于長城東段以北地區(qū),而且當時明朝朝野對此十分了解,并于長城一線與蒙古長期對峙接觸。因而,雖然該圖究竟何圖尚待進一步研究,但可以肯定其必定不是嘉靖前期明朝官方繪制并使用的“蒙古山水地圖”?;诖它c,進一步推究林梅村先生關于該圖的其他主要判斷,顯然皆難成立。此問題不僅關涉對該圖性質的進一步研判,關涉歷史文獻與遺存物品研究的方法,也關涉對明代邊疆史的基本認識。因為明史學界諸先進迄今對此問題未置一詞,筆者不惴淺陋,試分三點加以陳說,求教于林梅村先生及學界前輩。

      一、嘉靖前期蒙古諸部主要不在嘉峪關以西

      元明興替之際,元順帝退走漠北,蒙古勢力逐漸衰微,分成互不統(tǒng)屬的3個部分,由東向西,為兀良哈、韃靼、瓦剌。兀良哈部處于大興安嶺東南部,蒙古史籍將其統(tǒng)稱為烏濟葉特人或山陽萬戶,明初歸附明朝,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明朝設泰寧、朵顏、福余3個羈縻衛(wèi),據(jù)兀良哈之地,稱兀良哈。韃靼處于三部蒙古中部,其地“東自兀良哈,西抵瓦剌”,1因其“可汗”一般由忽必烈后裔擔任,因此被視為蒙古上層正統(tǒng)。瓦剌處韃靼以西,在元順帝退居漠北后逐漸成為與韃靼并駕齊驅的勢力。明初抵于嘉靖前期歷大約一個半世紀間,前述三大部駐牧地皆曾有所遷移。

      泰寧、朵顏、福余三衛(wèi)自宣德年間開始向南遷徙,至嘉靖前期,靠近明京城以北、長城以外地帶。嘉靖十年(1531年),兵部尚書李承勛陳奏備邊五事,內中提及:

      遼東、薊州二鎮(zhèn),東北則海西諸夷,西則朵顏三衛(wèi),而朵顏尤近京都。往昔永平、薊州不聞有警,自陳乾失律之后,花當之勢浸驕,其巢穴布在紅羅山前后,與建昌營、密云、永平為界。然此地因彼住牧,北虜亦罕能至。善撫之則為藩籬之用,不善撫之則為我門庭之寇,宜行彼處鎮(zhèn)巡,加意防守。2

      又如嘉靖十二年(1533年)一月,巡按直隸御史聞人詮說到,“居庸以東密云諸鎮(zhèn),與朵顏三衛(wèi)僅隔一山,密邇京師陵寢?!?曾在自嘉靖十四年至嘉靖十七年任遼東巡撫的任洛說到:“自寧前抵喜峰,近宣府,曰朵顏;自錦義歷廣寧,至遼河,曰泰寧;自黃泥洼逾沈陽、鐵嶺,至開原,曰福余。皆逐水草,無恒居,部落以千計,而強則朵顏為最焉。”4這些言論發(fā)表時間,都在林梅村先生所說“蒙古山水地圖”被官方繪制的嘉靖三年至十八年范圍之內。

      成吉思汗嫡系后裔在明代被稱為韃靼,其主稱大汗。15世紀后期,韃靼部擊敗曾靠近北京一帶的瓦剌部,成為與明朝互動最多的蒙古勢力。韃靼部首領達延汗(1473—1516年)多次率軍進入明北部邊境,曾與正德皇帝所率明軍戰(zhàn)于應州,明朝史書稱其為“小王子”。達延汗在正德年間病逝后,其三子巴爾斯博羅特為汗。巴爾斯博羅特去世后,其長子吉囊承襲濟農之位,次子俺答輔佐吉囊統(tǒng)領韃靼右翼三萬戶,與明朝接觸最為頻繁。明人鄭曉《皇明北虜考》對之有如下記載:

      西有應紹不、阿爾禿廝、滿官嗔三部。應紹不部營十,曰阿速,曰哈剌嗔,曰舍奴郎,曰孛來,曰當剌兒罕,曰失保嗔,曰叭兒廒,曰荒花旦,曰奴母嗔,曰塔不乃麻。故屬亦不剌,亦不剌遁西海去,遂分散無幾,惟哈剌嗔一營僅全。阿爾禿廝部營七,故亦屬亦不剌,今從吉囊,合為四營,曰哱合廝,曰偶甚,曰叭哈思納,曰打郎,眾可七萬。滿官嗔部營八,故屬火篩,今從俺答,合為六營,曰多羅田土悶、畏吾兒,曰兀甚,曰叭要,曰兀魯,曰土吉剌。三部眾可四萬。吉囊、俺答皆出入河套,二酋皆阿著子也,諸種中獨強,時寇延、寧、宣、大。南有哈剌嗔、哈連二部。哈剌嗔部營一,酋把答罕奈,眾可三萬;哈連部營一,酋失剌臺吉,眾可二萬。居宣府、大同塞外。5

      引文中的“三部”指后來所說右翼三萬戶,“營”指構成萬戶的部落?!皯B不”即永謝布萬戶,“阿爾禿廝”即鄂爾多斯萬戶。“滿官嗔”是明人對“蒙古勒津”的稱呼,蒙古勒津部是火篩統(tǒng)領下的一個部落集團,而土默特部本是蒙古勒津中的一個部落,隨著其實力增強,“土默特”逐漸被用來稱呼該部落集團,取代“蒙古勒津”而成為該部落集團的正式名稱。1從《皇明北虜考》來看,鄂爾多斯萬戶是由吉囊統(tǒng)領,土默特萬戶由俺答統(tǒng)領,永謝布萬戶僅剩的一營由把答罕奈統(tǒng)領。明人馮時可《俺答前志》稱,“吉囊壁西方,直關中,俺答壁中,直代、云中,小王子壁東方,直遼、薊。”2據(jù)此,吉囊應在土默特萬戶西側,靠近關中?!睹魇雷趯嶄洝分幸灿?,“無何,虜酋吉囊等擁十余萬眾屯套內,窺犯延綏、花馬池?!?可見吉囊部在嘉靖前期至少有一部分屯駐黃河河套地區(qū),但其活動范圍并非固著該處。《明世宗實錄》載,嘉靖二十年(1541年)“去冬虜酋吉囊部落數(shù)萬騎踏冰渡河,住牧賀蘭山后?!?《萬歷武功錄》稱:“先是,能大父吉囊逢黃河冰解入套,則患在張掖、酒泉,出則患在云中、山谷。頃,虜黨益盛,套不能容,分據(jù)東西莊、寧山后,并擅其地,塞上頗心畏之。”5由此可知,除河套地區(qū)之外,吉囊部還出入于賀蘭山以西、河西走廊以北廣大地區(qū)。俺答統(tǒng)領的土默特萬戶在鄂爾多斯萬戶東側。王圻《續(xù)文獻通考》提到:“嘉靖間,虜吉囊駐牧河套,近延寧;俺答近大同、山西;老把都近宣府。各眾十余萬,時時寇邊。”6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工科給事中何云雁奏疏提到:“謂宣府自西陽河洗馬林堡以西,大同自陽和城柳溝門堡以北,綿亙百里,虜騎出入由之,實惟二鎮(zhèn)噤喉,三關藩捍?!?參酌前引《續(xù)文獻通考》所云,活動于宣府、大同邊外的,應是俺答統(tǒng)領的土默特萬戶。永謝布萬戶,起初由亦不剌統(tǒng)領。亦不剌曾反叛達延汗,失敗后逃離河套地區(qū)。《皇明北虜考》載,正德間,“太師亦不剌弒阿爾倫,遁入河西。西海之有虜自亦不剌始也?!?到嘉靖前期,該部主要活動于西至青海、東至宣府以北的地區(qū)范圍??傊脐兾魅吷袝讫堅诩尉甘迥辏?536年)奏報:吉囊“別遣五萬騎,由野馬川渡河徑入西海,襲破亦不剌營,收其部落大半,惟卜兒孩所余領眾脫走”。9在嘉靖前期,永謝布萬戶僅剩一營哈剌嗔。另有佚名明人所作《譯語》提及,“曰阿剌慎,曰莽觀鎮(zhèn),兵各二三萬,常在宣府邊外住牧,云是分地也。牛羊多于馬駝,不時為患?!?0引文中“阿剌慎”,當即哈剌嗔。

      韃靼部左翼三萬戶在達延汗之后歸于卜赤汗治下。鄭曉《皇明北虜考》對嘉靖前期韃靼左翼三萬戶情況記述如下:

      亦克罕大營五:曰好陳察罕兒,曰召阿兒,曰把郎阿兒,曰克失旦,曰卜爾報,可五萬人。卜赤居中屯牧,五營環(huán)衛(wèi)之。又東有岡留、罕哈、爾填三部。岡留部營三,其酋滿會王;罕哈部營三,其酋猛可不郎;爾填部營一,其酋可都留。三部可六萬人,居沙漠東偏,與朵顏為鄰。11

      “亦克罕”即卜赤汗,“亦克罕大營”指的就是卜赤汗掌握的察哈爾萬戶。據(jù)《皇明北虜考》此段記述,察哈爾萬戶在蒙古沙漠偏東部分,前述朵顏三衛(wèi)之西。明代史籍關于嘉靖前期察哈爾萬戶駐牧地位置記載還有很多。其中,魏煥《皇明九邊考》卷六《三關鎮(zhèn)·邊夷考》中有如下說法:

      北虜亦克罕一部常住牧此邊,兵約五萬,為營者五,曰好城察罕兒,曰克失旦,曰卜爾報,東營曰阿兒,西營曰把即郎阿兒,入寇無常。近年虜在套中,以三關為出入之路,直抵山西地方搶掠。12

      “三關”指偏頭、寧武、雁門三關。由此可知,察哈爾萬戶活動范圍,向西包括河套以北,山西邊外一帶。張雨《邊政考》中收錄一幅《三邊四鎮(zhèn)之圖》,其中娘娘灘一段黃河外標注稱,“此一帶有北虜亦克罕一部住牧,兵約五萬,大營凡五,曰好陳察罕兒,曰克失旦,曰卜爾報,東營曰阿兒,西營曰把即郎阿兒,入寇無常?!?此圖與魏煥說法可以互證。

      鄭曉《皇明北虜考》另外提到,“北有兀良罕,營一,故小王子北部也,因隙叛去,至今相攻?!?此兀良罕當指兀良哈萬戶,是韃靼部分支之一,與靠近明邊的朵顏三衛(wèi)不同,主要活動于漠北。蒙古史籍《阿勒坦汗傳》提到嘉靖十年(1531年)時俺答汗曾發(fā)動對該部的戰(zhàn)爭:

      之后不久集結大眾于白兔年,墨爾根濟農、阿勒坦汗二人又征兀良罕。當其駐于布爾哈圖罕山,至而將其擊潰加以虜掠之時,兀良罕之圖類諾延、格勒巴拉特丞相二人引兵來戰(zhàn)。經(jīng)搏戰(zhàn)斬殺得兀良罕潰而逃散。3

      “布爾哈圖罕山”據(jù)寶音德力根考證,指今肯特山。4由此可知,在嘉靖前期,兀良哈萬戶駐牧地在肯特山、鄂嫩河上游一帶。

      嘉靖時期明人對瓦剌的記述很少。這是因為在達延汗統(tǒng)治韃靼部時期,瓦剌受韃靼部打擊向西退去。距離明朝內地既遠,明人相關記述自然不及正統(tǒng)、景泰年間之多。不過,明人還是留下了一些關于嘉靖前期瓦剌部駐牧地方位的說法。《皇明九邊考》稱:“甘肅之邊,北虜止貳種,亦不剌盤據(jù)西海,瓦剌環(huán)繞北山,其余皆西番,種類不一?!?《殊域周咨錄》載:“故今甘肅所憂不專在土魯番,而南有亦不剌,北有瓦剌,皆北狄驍勁?!?從這里可以看出,瓦剌部此時在甘肅以北的“北山”地區(qū)。嘉靖四年(1525年),楊一清在處理土魯番犯邊一事時曾提到“北山”這一地名:“今又糾合哈密北山住牧瓦剌達子,復來為患,則前項番人綽列奔、走回婦女朱氏所傳之言,皆足征驗。”7通過楊一清的記述,可以得知“北山”指的是哈密北山,即今天山山脈東段的巴里坤山。巴里坤山以南既為哈密,那么巴里坤山當是瓦剌駐牧地的南端。

      綜上,嘉靖前期蒙古主要分為三大勢力,即兀良哈、韃靼、瓦剌。其中兀良哈部保持明朝所設三衛(wèi)名目,與明朝關系相對平和,活動于長城東段以北區(qū)域。韃靼部內部成分最為復雜,總體勢力最盛,其最強盛分支以河套地區(qū)北部為中心,活動于長城中西段以北區(qū)域,韃靼其余部分駐牧活動區(qū)域在此區(qū)域更北地帶。瓦剌部活動區(qū)域在巴里坤山以北。三部中,唯有瓦剌部所在位置從經(jīng)度看處于嘉峪關以西,但其緯度甚高,不在林梅村先生所指“蒙古山水地圖”之內。關于明中葉蒙古各部方位,達力扎布曾做過系統(tǒng)研究,如欲深入了解全面情況,當參考其著作。8此外,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中有《明時期全圖》,雖與嘉靖前期具體情況有所不同,但還是有助于提示通明一代蒙古各部的大致方位。

      二、明朝人的蒙古方位認知與西域伊斯蘭化蒙古

      前節(jié)顯示,明嘉靖前期蒙古各部主要部分活躍于長城沿線以北,與明朝互動密切。眾所周知,明代長城作為軍事防線,主要針對蒙古各部,至萬歷中期以后其東部才成為主要用來抵御后金的防線。因而,明代長城恰好標示出明代蒙古主要勢力與明朝互動的地理位置。以此作為判斷所謂“蒙古山水地圖”原本稱名、繪制年代、繪制者的基本參照,不難推知,明人如欲繪制蒙古山水地圖,其主體部分當是長城一線以北廣大地帶,雖然可能將嘉峪關以西一部分地域也繪入圖中,但斷不至于拋棄蒙古各部活動主要地域而從嘉峪關開始向西南方向繪制。林梅村先生為資深學者,且曾花費8年時間精心研究該圖,對此點毫不理會,恐別有理由,可惜未見說明。援疑質理,現(xiàn)就明代朝野關于蒙古方位的知識再做補充,以進一步確認,嘉靖前期明朝人的蒙古方位知識必不至于使之以為蒙古人主要處于嘉峪關以西,并對明人對嘉峪關以西伊斯蘭化蒙古的了解略述梗概,期待林梅村先生重新斟酌。

      成書于天順年間的《大明一統(tǒng)志》為明朝官修全國地理總志,其中收錄有《大明一統(tǒng)之圖》,內中將蒙古未歸附明朝部分稱為“北狄”,標示其位置在甘肅、寧夏以北,已歸附明朝的朵顏三衛(wèi)在京師與遼東之間偏北地區(qū)。

      朵顏三衛(wèi)在嘉靖前期依然與明朝保持著和睦關系,三衛(wèi)的情況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邊臣奏報當中。如,“遼東塞外之夷,如朵顏諸衛(wèi),皆我臣屬,必不黨彼讐我”;2“其外附者,東北則建州毛鄰、女直等衛(wèi),西北則朵顏、福余、泰寧三衛(wèi)。分地世官、互市通貢。事雖羈縻,勢成藩蔽,是以疆場無迤北之患?!?時人的這類記述表明,明朝官方對朵顏三衛(wèi)于遼東偏西北一帶駐牧的情況了解甚為清楚。

      嘉靖前期蒙古各部中,韃靼勢力最盛,因而明人關于韃靼的記述相對于其他部更為詳細。曾在該時期出任兵部尚書的李承勛曾上《防御大同事宜疏》,內有韃靼部左翼三萬戶的情況:

      自正統(tǒng)十四年土木之變,自是而后屢屢犯邊,搶殺我人民,殺戮我官軍。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正德十一年,搶至居庸關北口而止。后嘉靖六年正月十七日又復南侵,殺我官軍六百員名,竟無遺失,獲利而歸,亦未嘗遭一折挫。輕我之心,自此益肆。南侵之謀,未嘗一日而忘也。目今放牧威寧海子等處,養(yǎng)精蓄銳,欲乘秋高馬肥弓勁之日,大舉而南。3

      明人康海曾作嘉靖十三年(1534年)明軍戰(zhàn)勝韃靼吉囊部碑文,內稱:“嘉靖十三年甲午,虜酋吉囊盤據(jù)河套數(shù)年,秣馬勵兵,將圖大舉,入寇我邊……”4顯示嘉靖十三年時蒙古韃靼吉囊部活躍于河套一帶,并與明朝發(fā)生戰(zhàn)事。此時明朝自然對吉囊部動向極為關注,熟知其:“每遇黃河結凍,北虜?shù)副√?,糾集大舉。自延綏安定邊、寧夏花馬池、興武營等處,拆墻入境?!?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韃靼俺答汗部因與明朝“貢市”之事不遂,引軍經(jīng)大同逼京師,飽掠數(shù)日后經(jīng)古北口退出,史稱“庚戌之變”。其后約20年間,明朝與韃靼之間時有戰(zhàn)事,至隆慶五年(1571年)雙方達成和解。開始常態(tài)互市,明朝封俺答汗為“順義王”,史稱“俺答封貢”。其后明朝與蒙古各部貿易往來更為頻繁。6此段歷史對于明朝君臣說來,無疑是深化了解蒙古各部的重要經(jīng)歷。

      對于大致同時輾轉于青海一帶的亦不剌部,明朝也頗了解。嘉靖初大禮議重要人物之一桂萼在嘉靖八年(1529年)所進輿地圖中,對該部駐牧地有明確說法:“亦不剌一種竄于陜之西海,地方蔓延至于西寧,使一帶地土不得耕種,士民不得安業(yè)。直抵洮岷,頗難制御,則其勢有可慮者?!?當時瓦剌已經(jīng)遠退西北方向,與明朝接觸不多,但桂萼《進哈密事宜疏》顯示,明朝對其動向也有一定了解:

      回夷疆土,東至哈密界六百里,西至曲先有七百里,南北相去約有百里。北山后為瓦剌達子,南山后為番子。2

      回夷羽翼,其山北為瓦剌達子。部落約有十

      萬,其性比宣大達子稍和緩。自來與中國不通貢,亦不犯邊。近來貧困,亦稍有入侵意。而吐魯欲犯順,輒便糾合以助聲勢。瓦剌之貧窮無賴,多隨之搶擄人口財物,瓦剌得者屬瓦剌,回子得者屬回子。3

      明朝曾3次編輯本朝典章制度文獻,作為施政法規(guī),稱為“會典”。萬歷初年所修《大明會典》中關于蒙古的記述,體現(xiàn)明朝正德、嘉靖、隆慶、萬歷時期官方的蒙古意象。其中卷107《朝貢》“北狄”條稱:迤北小王子、瓦剌三王、順義王、朵顏衛(wèi)、福余衛(wèi)、泰寧衛(wèi);4卷111《給賜》“外夷·北”條有:“迤北韃靼及瓦剌”、“順義王及套虜”、“朵顏、福余、泰寧三衛(wèi)”。5從中可知,明朝政府與蒙古各部保持“朝貢”或“給賜”體現(xiàn)的往來關系,而明朝人所知蒙古各部,相對于明朝內地而言,皆在其北,而非其西。

      如前所述,明朝乃至嘉靖前期君臣對于蒙古諸部基本方位始終了解,清晰記載了其各部駐牧地大致方位以嘉峪關以東、長城以北一帶為核心區(qū)。嘉峪關以西雖有蒙古部落,但遠非蒙古主體部分。因此明嘉靖前期官方如欲繪制蒙古山水地圖,不會是林梅村先生所指“蒙古山水地圖”所呈現(xiàn)的那樣從嘉峪關開始向西南方向伸展到天方一帶。

      該圖所繪內容既然與明嘉靖前期朝野關于蒙古的知識、意象不能吻合,林梅村先生因何理由認定該圖為嘉靖前期官方所繪“蒙古山水地圖”?仔細查檢林梅村先生之書,僅可發(fā)現(xiàn)一句相關說法。林先生稱:“此圖題簽所謂‘蒙古,指稱雄歐亞大陸的蒙古四大汗國后續(xù)王朝?!?這樣的說法,并不符合邏輯?!懊晒潘拇蠛箛笔窃窬郑郊尉盖捌?,元朝滅亡已經(jīng)一百六七十年,其間蒙古各部經(jīng)歷多次大空間遷徙、重組,而明朝一直與蒙古各部主體人群接觸互動,包括發(fā)生戰(zhàn)爭和互市。在這種情況下,嘉靖年間明朝官方要繪制蒙古地圖,如何可能放棄自己對蒙古的直接了解和早已今非昔比的眼前現(xiàn)實,而把成為過去的“蒙古四大汗國”之后續(xù)王朝繪于圖上?何況,嘉靖前期的明朝人本來知道,相當于林梅村先生所說“蒙古山水地圖”中的許多地方,當時并不是蒙古人的聚居區(qū)。7林梅村先生書中認定該圖“絕非尋常百姓家所用地圖,必為明王朝國家所有,原系明王朝內府藏圖?!?既然將這幅圖定性為“地圖”,則該圖必然具有實用性。如此,則圖中所繪怎能完全不是明朝人熟知的蒙古地區(qū)?明朝人如果搞不清楚蒙古人實際處于何地,如何與之發(fā)生前文所述的各種交往、博弈?

      “蒙古山水地圖”所展現(xiàn)的是以嘉峪關為起點,向西至天方這一片廣闊的地區(qū)。明人將這一區(qū)域統(tǒng)稱“西域”?!洞竺鲿洹份d:“肅州西七十里為嘉峪關。嘉峪關外并稱西域?!?前引《大明一統(tǒng)之圖》中,該地區(qū)接近嘉峪關地帶也標為“西域”。故如明朝人果真要繪制該區(qū)域地圖,最可能的命名方式是將之稱為某種西域圖。

      明人所稱西域之北部,臨近嘉峪關地帶,在明代的確有蒙古部族,但與其他民族混居,相當一部分伊斯蘭化。明前期曾在嘉峪關外設7個羈縻衛(wèi),合稱“關西七衛(wèi)”,具體為哈密、安定、阿端、赤斤蒙古、曲先、罕東、罕東左。七衛(wèi)之中,距離嘉峪關較近的赤斤蒙古衛(wèi)為蒙古人,但與“西番人”通婚。1距離嘉峪關最遠的哈密衛(wèi)則是“回回、韃韃、畏兀兒雜處”。2嘉靖八年,明朝正式放棄哈密,關西七衛(wèi)先后落入土魯番手中,從此該地區(qū)成為伊斯蘭勢力控制區(qū)。明朝人對伊斯蘭信徒統(tǒng)稱“回回”。3關西七衛(wèi)西北為“亦力把里”,或稱“別失八里”,其人當是蒙古四大汗國之后,但其在明代的主要生活、活動地域處于林梅村先生所說“蒙古山水地圖”所繪地域之北。在《明史》中,蒙古各部包括韃靼、瓦剌、朵顏、福余、泰寧,列在“外國傳”中。別失八里則列在“西域傳”中,與蒙古諸部不在一類。

      三、對林梅村先生其他相關判斷的質疑

      林梅村先生在《蒙古山水地圖》一書及其后發(fā)表的作品中,對該圖還做出其他一些判斷,也關系到對該圖性質的認定,其中多項難以成立,試為陳說如下。

      1,關于繪制時間

      林梅村先生判定該圖繪制于嘉靖三年到十八年之間,理由是“圖中出現(xiàn)嘉峪關,年代必在嘉靖三年明軍退守嘉峪關以后。圖中不見嘉峪關以西‘永興后墩(今稱‘長城第一墩)等明長城烽燧,年代則早于嘉靖十八年”。5嘉峪關關城建于洪武五年(1372年)由明征西大將軍馮勝為守衛(wèi)肅州而修建。6因建在肅州以西的嘉峪山上,名“嘉峪關”。此后在弘治七年(1494年)、正德元年(1506年) 、嘉靖十八年曾3次修繕。因此,嘉峪關出現(xiàn)在洪武五年之后所繪任何包括其所在地的地圖之上,都有可能。林梅村先生卻認為圖中出現(xiàn)嘉峪關則其圖必然繪制于“嘉靖三年明軍退守嘉峪關以后”。其推論的邏輯令人費解。

      關于該圖繪制時間下限,林梅村根據(jù)圖中不見嘉峪關以西的“永興后墩”等明長城烽燧,判定其繪制時間早于嘉靖十八年。做此說時,林梅村先生并沒有給出永興后墩建于嘉靖十八年的根據(jù)。該墩在嘉峪關以“西二十里”。7張曉東前揭文中提出,永興后墩應修建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到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之間。8林梅村先生并未提供依據(jù),張曉東先生提出永興后墩并非建于嘉靖十八年的一些依據(jù),這至少意味著學界對永興后墩修建時間并無一致意見。其實,即便其修建時間得以確認,也僅存在該墩出現(xiàn)在其修建之后的相關地域地圖之上的可能性,而非構成其出現(xiàn)的必然性。故林梅村先生關于該圖繪制時間之上限與下限的判定不僅皆無確證,而且即使作為推測也有明顯邏輯漏洞。云南大學成一農先生注意到此類漏洞,他認為,“蒙古山水地圖”的繪制時間存在多種可能性,“1. 繪制于明代中晚期,其既可能是與其有關的其他地圖的祖本,也有可能其是基于這一系列中的其他地圖或者相關資料繪制的;2. 繪制于清代前期,很可能是基于其他地圖繪制的;3. 繪制于民國時期,同樣可能是基于其他地圖繪制的?!蓖瑫r指出,“在對另外兩種可能沒有加以辯駁的情況下,林梅村就只強調其中一種可能,其結論顯然值得商榷。”9這種意見是值得注意的。

      2,關于“蒙古山水地圖”的其他版本

      林梅村先生《蒙古山水地圖》第三章標題為“明代刻本和彩繪抄本之發(fā)現(xiàn)”,其中提到,他發(fā)現(xiàn)了“蒙古山水地圖”的另外兩個刻本和一個彩繪抄本。兩個刻本之一,是收錄在《陜西通志》中的《西域土地人物圖》;另一個是收錄在《陜西四鎮(zhèn)圖說》中的《西域圖略》。彩繪抄本則是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甘肅鎮(zhèn)戰(zhàn)守圖略》中的《西域土地人物圖》。林梅村先生認為他所認定的“蒙古山水地圖”是這3幅圖的母本。1如果被林梅村先生認定為“蒙古山水地圖”之圖果真有另外多個版本,那么判定其性質的條件自然就變得充分得多。林梅村先生的判斷若有3幅可確定繪制時間與性質的其他版本為證,那么對前文討論的看法就都要重新斟酌了。然而對比這4幅圖可知,這些圖中另外3種之間有淵源關系,而該3種與所謂“蒙古山水地圖”屬于不同的圖,并非同一圖的不同版本,“蒙古山水地圖”也不是另外3幅圖中任何一幅的母本。

      首先,除了林梅村先生指認的“蒙古山水地圖”之外,另外3幅圖各有原名,其中兩幅稱《西域土地人物圖》,一幅稱《西域圖略》。如果所謂“蒙古山水地圖”與另外3幅為同圖,其原名豈不就在《西域土地人物圖》或《西域圖略》之中,何必采用民國書肆商人所書題簽中依據(jù)不明之語為名?

      將這4幅圖加以對比,立即可見差異。因為4幅圖的起點均為嘉峪關,取各圖起點即“嘉峪關”部分進行比照可見,

      A.嘉峪關門朝向?!懊晒派剿貓D”中嘉峪關城門是南北朝向,其余3幅均為東西朝向;

      B.嘉峪關城墻?!懊晒派剿貓D”中所繪嘉峪關沒有城墻,其余3幅均有城墻;

      C.關門標字?!懊晒派剿貓D”中“嘉峪關”3個字標在城門旁邊,其余3幅中“嘉峪關”3個字皆為圖中關門牌之組成部分;

      D.圖中內容?!懊晒派剿貓D”中沒有人物、動物,其余3幅皆繪有人物、動物,且其中多數(shù)人物位置、動作相似。

      簡而言之,所謂“蒙古山水地圖”與另外3幅圖存在明顯差異,而另外3幅圖之間存在淵源關系。2

      如果比較全圖,可看到所謂“蒙古山水地圖”與其他3幅圖的差異還有許多。林梅村先生看到了其中兩點差異,并解釋如下:

      第一、《蒙古山水地圖》中的某些城鎮(zhèn)只畫圖像而無名稱,《西域土地人物圖》補充了這些名稱,所畫城鎮(zhèn)亦多于《蒙古山水地圖》,而多出部分顯然是刊入刻本時增補的。第二、《蒙古山水地圖》無人物和動物,而《西域土地人物圖》卻補刻了人物和動物。3

      前述差別顯然可以由多種原因造成,在不去調查、比較、分析那些可能存在的證據(jù)和關聯(lián)情況下,憑空將一種推測當作結論,資深學者在學術問題上如此輕率,令人費解。如若后輩學者也學林梅村先生的榜樣,也可以反過來說《西域土地人物圖》是“蒙古山水地圖”的母本。理由套用林梅村先生的說法:

      第一、《西域土地人物圖》中的某些城鎮(zhèn)既有圖像又有名稱,《蒙古山水地圖》刪掉了這些名稱,所畫城鎮(zhèn)亦少于《西域土地人物圖》,而少的部分顯然是刊入刻本時刪減的。第二、《西域土地人物圖》有人物和動物,而《蒙古山水地圖》卻漏刻了人物和動物?!?/p>

      面對這樣與林梅村先生相反的說法,不知林梅村先生會如何反駁?

      歸納一下,另外3幅圖與所謂“蒙古山水地圖”雖然所繪地域接近,但并非同一幅圖,不應被視為同圖的不同版本,“蒙古山水地圖”是其他3圖“母本”的說法,全無根據(jù)。

      3,關于“畫風”相似

      林梅村先生對于“蒙古山水地圖”性質和繪制時間的判定還有另外一個理由,即該圖繪畫風格屬于明中葉吳門畫派。他說:“從藝術手法看,這幅山水地圖頗受明中期蘇州吳門畫派早期藝術影響,以表現(xiàn)青綠山水、高山大川為主;氣勢恢宏,尺幅巨大?!?進而他又僅僅根據(jù)這種繪畫風格的相似性大步邁進,判定“蒙古山水地圖”的繪制者與吳門畫派著名畫家仇英為同時代人,而且該人繪制“蒙古山水地圖”時使用了仇英繪制《歸汾圖》所用同一個“粉本”。2于是,仇英的時代也就是“蒙古山水地圖”繪制者的時代了。然而這種常見于大眾文玩鑒定節(jié)目中“專家”說話方式的推論在處理學術問題時是不夠嚴謹?shù)?。因為相似性可以通過模仿造成,也可以在并無有意識模仿的情況下偶然出現(xiàn),還可以在后世潮流演變中自然涌現(xiàn),相似性與具體關聯(lián)性迥然不同,將相似性直接轉化為具體關聯(lián)性的說法在學術判斷中是歪曲或者偷換概念。就“蒙古山水地圖”而言,即使其與吳門畫派畫風接近,也不能排除后世畫師模仿前代風格的可能性。后人仿制前代物事,屢見不鮮,豈能一見相似便視為同一。況且,諸多學者包括林梅村先生本人都將“蒙古山水地圖”定位為一幅地圖,而不是一幅山水畫,既然如此,用山水畫的“畫風”和山水畫多用“粉本”來推斷一幅地圖的繪制者、時間,并認為該地圖繪制也用與山水畫相同的“粉本”,這是不是孟浪了些?

      4,關于“蒙古山水地圖”的繪制者

      《蒙古山水地圖》雖然早已引起讀者諸多質疑,但是林梅村先生并未修改其基本主張。在該書出版7年之后,林梅村先生又出版新著《觀滄?!蠛胶r代諸文明的沖突與交流》,其中第四章“明帝國宮廷制圖師考”進一步為“蒙古山水地圖”鎖定了具體繪制者——謝時臣。具體做法是,舉出明人何良俊《四友齋畫論》中的一段記載:“蘇州又有謝時臣,號樗仙,亦善畫,頗有膽氣,能作大幅。然筆墨皆濁,俗品也。杭州三司請去作畫,酬以重價,此亦逐臭之夫耳?!?根據(jù)這段記載,林梅村先生做出重大推論:

      我們懷疑,謝時臣被“杭州三司請去作畫,酬以重價”,實際上是受京師兵部之托,繪制《蒙古山水地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有此圖彩繪抄本,名曰《西域土地人物圖》,當為兵部用圖,而馬理纂《陜西通志》版《西域土地人物圖》當為地方官用圖,那么《蒙古山水地圖》手卷實乃嘉靖皇帝用圖。此圖現(xiàn)存30余米,原圖長達40米,而嘉靖初年中國畫壇能夠創(chuàng)作如此恢宏的“長卷巨幛”者,唯有謝時臣一人。2

      《蒙古山水地圖》繪于嘉靖三年至十八年,現(xiàn)存30余米,原圖長達40余米。嘉靖初年中國畫壇能創(chuàng)作“長卷巨幛”者唯有吳門畫師謝時臣。嘉靖年間謝時臣被“杭州三司請去作畫,酬以重價”。我們認為,謝時臣很可能是受杭州三司之托協(xié)助宮廷畫師繪制《蒙古山水地圖》,那么,謝時臣實乃這幅絲綢之路長卷的主要繪制者。3

      謝時臣被“杭州三司請去作畫”一事僅見于何良俊《四友齋畫論》,是否屬實,尚無別證。在明代,“三司”指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其職能各不相同,三司為何會聯(lián)合聘請謝時臣“作畫”?未見何良俊說明。所作何“畫”?也未說明。而且,何良俊對謝時臣畫品、人品皆表示鄙夷。認為其畫“筆墨皆濁”,為“俗品”,其人為“逐臭之夫”。更重要的是,何良俊沒有一言說到謝時臣與所謂“蒙古山水地圖”之間的關系。這樣一段簡短記載,到了林梅村先生手中,三言兩語,就轉變成了確定“蒙古山水地圖”繪制者的依據(jù)。他的大尺度邁進,不知是否可以成為文史考據(jù)的方法范例:先是“懷疑”謝時臣受杭州三司之托“實際上是受京師兵部之托”,繼而無需任何考證,在下一個句號標出之前,“蒙古山水地圖”就“實乃嘉靖皇帝用圖”了。再下一個句號之前,該圖就是謝時臣所繪了。如前文所述,所謂“蒙古山水地圖”究竟繪制于何時尚待進一步考證,林梅村先生就將自己推論的該圖繪于嘉靖前期作為憑據(jù),與何良俊的一句謝時臣“能作大幅”結合,得出謝時臣繪制了“蒙古山水地圖”的結論。在把兩個不嚴謹?shù)耐茰y結合起來,衍生出第三個不嚴謹推測之后,到了下頁,前面的推測又徑直變成了斬釘截鐵的判斷:“那么,謝時臣實乃這幅絲綢之路長卷的主要繪制者”。這樣的推論效率驚人,是否可以效法,還請林梅村先生詳細指點。

      5,關于傅熹年先生“鑒定”

      林梅村先生書中說到,該圖曾經(jīng)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主任傅熹年先生“初步鑒定”。傅熹年先生在相關領域造詣頗深,如果確有鑒定,任何研究者當慎重參考。可惜林梅村先生關于此點敘述極其簡單,只說:“《蒙古山水地圖》購回北京之后,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主任傅熹年先生作了初步鑒定,以為恐非清代之物,至少是明代中期以前的作品?!?據(jù)此敘述,傅熹年先生只是略做口頭推測,并沒有做過本人承擔責任的鑒定結論,在無書面鑒定意見呈現(xiàn)出來之前,不應認為傅熹年先生對該圖做出過正式鑒定。其實,即使傅熹年先生主張該圖為明代中期以前作品,事涉重大,也需檢看其具體證據(jù)和分析過程。學術判斷并不依言說者身份高低定是非,并不以“權威”之言為結論,任何人的觀點都需要以證據(jù)為基礎,需要符合邏輯,也需要回應其他學者乃至社會公眾的質疑。

      四、結語

      林梅村先生在2011年出版《蒙古山水地圖》時講到,他自2004年即受從日本花費“巨資”購買該圖帶回國內的易蘇昊先生委托對該圖進行研究,為時8年。其后,到2018年該圖在中央電視臺春晚節(jié)目亮相及在同年出版的《觀滄?!蠛胶r代諸文明的沖突與交流》中第一次指定謝時臣為該圖繪制者,又有7年。如此林梅村先生研究該圖前后15年。除了其關于該圖中西域地名的研究可信性當待“西域”歷史地理研究者另外評價外,其關于該圖基本屬性的研究結果可以歸納為一個組合性判斷:該圖為明朝官方為供嘉靖皇帝本人使用而在嘉靖三年至嘉靖十八年之間經(jīng)兵部花費巨資聘請浙江畫師謝時臣繪制的“蒙古山水地圖”。如前所述,這樣的總體判斷不能成立。那么如果將之分解為單獨側面的判斷,是否有單獨可以成立的分支性判斷?1,繪制人為謝時臣——不能證實;2,繪制該圖為明朝官方行為——毫無依據(jù);3,該圖為供明嘉靖皇帝本人使用的宮中用圖——毫無依據(jù);4,該圖繪制于嘉靖三年至嘉靖十八年之間——不能證實;5,該圖所繪地域為“蒙古山水”——錯誤。綜合來看,林梅村先生關于該圖總體性質的關鍵主張,無論綜合而言,還是分解而言,都不能確立。林梅村先生在2011年出版《蒙古山水地圖》的時候,該圖還只是私人文玩藏家手中藏品,與公眾知識關系較小,可以帶出國外展覽,也可以上市拍賣。1彼時說法隨意一些,尚無關大局。但在2018年春晚前后,該圖已經(jīng)作為“國寶”收藏于故宮博物院,相關各項定性也成為公眾普遍關注、接受的公眾知識。該圖正在成為國民歷史知識教育的重要物證,同時還意味著明代蒙古史研究領域新說法的推出。在這種情況下,對該圖的認識之意義就與前大不相同,有必要更為謹慎了。因此,筆者認為包括林梅村先生在內的學術界應該對該圖再加研究,其中包括用科學技術手段對該圖所用紙張、顏料、裝幀材料、繪制技術做出鄭重鑒定,也應該廣泛咨詢歷史地理、文物鑒定、書畫史、蒙古史、明史、清史、中亞史各相關領域學者的意見。如此,澄清相關疑點應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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