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然

圖|圖蟲創(chuàng)意

2020年兩會期間，我作為人大代表提出建議，將二十四節(jié)氣“谷雨”當日設立為“漢字節(jié)”。今年兩會，我再次建議國家設立“漢字節(jié)”，并深入探討具體內(nèi)容。為何兩度提出設立“漢字節(jié)”？除了傳承中華文化的初衷外，我更希望通過設立“漢字節(jié)”這一形式和內(nèi)容，加強我國語言文字工作和推廣力度，進一步擴大中文的國際影響力，提升國際話語權，為維護人類文明多樣性貢獻中國智慧。

我為何對中文的海外傳承和推廣有如此興趣？這要從20多年前講起。

從雷丁中文學校的中文教學說起

2015年，英國雷丁中文學校（Reading Chinese School）舉辦建校40周年紀念活動，我的老朋友李丁民博士將活動照片發(fā)給我?？吹秸掌?，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記憶的指針回到了1995年。

那時在雷丁，有16個家庭來自中國大陸，這些家庭中的孩子從5歲至10歲不等，他們的父母基本上是在雷丁大學工作的博士后和正在攻讀學位的博士生。對于子女教育，家長們特別看重，尤其重視和擔憂子女在異國他鄉(xiāng)的中文學習?？吹胶⒆觽冊谟鴮W校接受教育，漸漸地既不講中文也不寫中文，家長們開始思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那一年，我作為訪問學者來到雷丁大學。一年后，我拿到雷丁大學獎學金，開始攻讀多元文化教育學博士學位，并在畢業(yè)后留校任教。

英國提倡多元文化教育，少數(shù)族裔的母語學習與傳承課可以借用當?shù)貙W校的課室在周末開展。那時候的中文學校，多以來自香港的華人教授粵語和繁體字為主，雷丁中文學校也是如此。對于我們這些來自中國大陸的學者家庭而言，讓子女學習普通話和簡體字是非常明確的共識。于是，在李丁民博士的倡導和推動下，在與時任雷丁中文學校校長詹灶發(fā)博士溝通協(xié)商后，雷丁中文學校開設了第一個普通話簡體字班。

全英中文教育研討會。第二排左四為作者

我至今記得，1995年9月，中國駐英使館參贊出席了開班儀式，詹校長和雷丁中國學聯(lián)代表也分別致辭。就這樣，我們在雷丁正式開始了普通話和簡體字教學，我也成為第一位普通話簡體字班中文老師，一教就是4年。當時沒有課本，第一年的授課材料都是家長們復印的教材，第二年是托人從國內(nèi)帶來的紙質(zhì)版小學教材，部分閱讀材料選自《人民日報·海外版》，這些教材和報紙內(nèi)容經(jīng)改編后成為孩子們的中文學習教材。由于班里的孩子年齡差距較大，為更好開展教學，普通話簡體字班在試運行一年后分為了兩個班?；浾Z班是當時雷丁中文學校主要班級，共有8個班。之后，隨著我國改革開放和綜合國力不斷提升，普通話教學愈發(fā)受到重視，一些來自香港的華人也開始讓孩子上普通話簡體字班。如今，雷丁中文學校共開設21個普通話教學班，擁有20余位專職教師和數(shù)十位教師志愿者，成為在英國成功保持母語的中文學校之一。

每當回想起這段難忘的海外漢語教學經(jīng)歷，我都感慨萬千。我的博士論文《兩種語言與文化下的學習》中，還專門寫下一章談及雷丁中文學校的發(fā)展史和普通話簡體字班的成長歷程。

1997年，為慶祝香港回歸，在駐英使館教育處支持和全英學聯(lián)策劃下，我作為全英學聯(lián)教育部長參與籌備了以“愛國熱忱、溢于詩賦、回歸盛世、共譜新篇”為主題的全英學聯(lián)首屆中文作文比賽，并評選出優(yōu)秀作品舉辦朗誦與頒獎儀式。我至今依然記得24年前，在英倫大地上響起的中文誦讀聲，孩子們用稚嫩的中文撰寫作文并進行朗誦時，那優(yōu)美的中文韻律就已在他們心中刻痕。同年，我組織召開了首屆中文教育研討會，與來自英倫三島的中文學校老師們共同探討作為母語的中文學習話題。

作文比賽現(xiàn)場

2004年，我被華南理工大學以“特聘院長”身份引進回國，并在學校創(chuàng)辦國際教育學院，從事來華留學生的教育管理工作。在工作過程中，我開始關注外國人學習漢語的困難和孔子學院的發(fā)展，以及中文在世界范圍的推廣與應用等問題。

在國外的學習工作經(jīng)歷和回國以來的工作實踐，讓我深刻感受到母語傳承的重要性。中文是中華文化的重要傳播載體，漢字傳播是文化傳播中最直接、有效、便捷的途徑。充分重視中文在傳承和推廣中華文化中的助力作用，有利于中華文化影響力的持續(xù)擴大，也能讓中國故事、中國聲音得以廣泛傳播，進一步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和國際話語權，促進世界文化多樣性發(fā)展。

以孔子學院為代表的中文推廣之路

2016年起，作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孔子學院跨文化傳播與管理研究”的首席專家，我?guī)ьI研究團隊走遍了世界五大洲50多個極具代表性和區(qū)域特性的孔子學院與課堂，積累了幾百萬字的訪談材料。我們將一份份對孔子學院及在孔子學院工作的三大人群（院長、教師和志愿者）的真實記錄以跨文化學科視角進行深入分析，向人們呈現(xiàn)孔子學院如何推廣和傳承中國文化，以及其在運營過程中的發(fā)展變化和所面臨的諸多挑戰(zhàn)。

通過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盡管孔子學院還處在發(fā)展的初級階段，盡管孔子學院還存在種種跨文化問題，但以孔子學院為代表的文化組織已經(jīng)成為中外文化交流的國際性品牌，中文的學習需求也在不斷高漲，很多“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中文課程更是供不應求，中文的文化經(jīng)濟價值在國際上得到廣泛認可。在此過程中，我們也聽到很多感人至深的中文傳播故事，很多華人在默默守護和傳承著中華文化。在馬達加斯加塔馬塔夫，我們走訪了當?shù)匾凰延薪?0余年建校歷史的華僑學校，該校的發(fā)展與壯大充分鑒證了中文在當?shù)氐膫鞑ヅc傳承。隨著以“一帶一路”倡議為代表的一系列國家重大政策的落地實施，中文專業(yè)在很多“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熱度迅速攀升，“中國書香”打開沿線國家的出版市場，中國影視劇也走進沿線國家民眾的生活。我相信，中文教育的需求和推廣規(guī)模將會持續(xù)擴大，中國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的文化交流也將日益密切。人文精神烘托的經(jīng)濟合作和開放發(fā)展彰顯出文化的力量，民心相通匯聚成發(fā)展的希望。

讓“漢字節(jié)”成為中華文化傳播與推廣的新起點

近幾年，我一直關注華人華僑問題和海外中文學習問題。隨著世界科技水平發(fā)展的日新月異，通訊、交通和媒介無一不發(fā)生著深刻改變，各個國家和地區(qū)間、各民族間的交流交往日漸頻繁，隨之帶來的是文化間的交流與碰撞。在此過程中，不同文化也在不斷融合更新，文化發(fā)展面臨著新的機遇與挑戰(zhàn)。在多元文化沖擊下，維護自身文化的特殊性和融入多元文化的世界，是文化發(fā)展的必經(jīng)之路。2018年，在當選全國人大代表后，我提出要設立“漢字節(jié)”和對外推廣漢字使用的建議，這不僅是為推廣中文漢字、傳承優(yōu)秀中華文化，更是著眼于提升我們的文化自信和構建國際話語權，助力中華文化走出去，讓中國故事被看見，讓中國聲音被傾聽。

更好傳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我們必須充分認識到，漢字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載體，體現(xiàn)著跨越時空、跨越國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當代價值的文化精神，應激活其生命力。文字不僅是文化的載體，也是文化的精華之一。漢字產(chǎn)生數(shù)千年來，一直承擔著傳承和發(fā)展中華文化、塑造與滋養(yǎng)中華各民族人民精神的作用，漢字對于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具有重要意義。

更好發(fā)出中國聲音。70多年來，中國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創(chuàng)造了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發(fā)展奇跡。中國用幾十年時間走完了發(fā)達國家?guī)装倌曜哌^的發(fā)展歷程，近14億人民擺脫了物質(zhì)短缺，總體達到小康水平，2020年中國經(jīng)濟總量首次突破100萬億元。這不僅是中國的巨大變化，也是人類社會的巨大進步，更體現(xiàn)出中國對世界和平與發(fā)展的巨大貢獻。中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fā)展中國家，要想在國際交流中堅持中華民族的文化特色，講好我們的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及時準確地傳遞當代中國的價值觀念體系，則必須提升中文影響力。設置“漢字節(jié)”，便是提升中文影響力的彰顯形式和表達方式。

1997年，作者（左一）與馬達加斯加塔馬塔夫華僑學校校長和塔馬塔夫孔子學院院長合照

為世界文明多樣性貢獻中國智慧。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中文在國際上已愈加受到重視。1999年11月，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大會宣布將每年的2月21日設立為國際母語日，旨在確保語言的多樣性和文化的多樣性得到保護，促進不同文化間的對話合作，構建包容性知識社會。同時，聯(lián)合國于2010年起，將每年中國農(nóng)歷的“谷雨”節(jié)氣設定為中文日，并在中文日舉辦多種活動，向全世界推介漢字和中華文化。至今，該活動已成功舉辦10年，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地區(qū)、組織通過活動了解中文和漢字，了解中華文化。2021年1月25日，中文正式成為聯(lián)合國世界旅游組織官方語言。這一系列事實都表明中文在國際社會上得到了廣泛認可，中文的國際影響力在不斷提升。作為中華文化的載體，中文的推廣和傳播對于世界文明多樣性建設也有積極意義，我們更應主動推介漢語和中文，更加重視語言文字工作，尤其是對外推廣和教育工作，構建更加開放、包容的文化建設價值觀，從文化自覺到文化自信最終到文化自強，為全球包容性發(fā)展貢獻更多力量。

作為擁有5000年歷史的文明古國，中國有責任為人類文明作出知識貢獻，這是中華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重要擔當。我希望能夠以中文為媒介，推動更多優(yōu)秀的中華文化走出去，向世界傳遞出中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