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宇寧

近日，我在整理一些保存的老物件時，看到了1986年9月《人民日報》和《安徽日報》發(fā)表的有關我的父親桂蓬逝世的訃告和有關追悼活動的報道，不由得回憶起父親的許多往事。屈指算來，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35年了，但他那慈祥和藹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昨，歷歷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在這里，我把聽父親說過的幾個故事，復述一下，以此懷念我的父親。

■

少年有志，追求革命

■

1905年6月，父親出生于江西省德化縣赤松鄉(xiāng)夏家山（今九江市柴桑區(qū)港口街鎮(zhèn)生機林村16組）一個農民家庭。父親是家中的長子，自幼天資聰明、勤奮好學，盡管當時家中比較貧困，爺爺還是堅持讓父親上學讀書，而我的叔叔等卻只能在家中幫爺爺種地。

聽父親說過，他在小的時候就喜歡閱讀歷史上的一些名人傳記，對歷史上的那些英雄人物非常敬仰，也希望自己將來能夠成為濟世救民的英雄。他在讀私塾時寫的作文常被老師當作范文誦讀。父親走出私塾學堂后，又先后到當?shù)亟虝k的輔仁學校和南昌黎明中學繼續(xù)讀書。在黎明中學讀書期間，父親在一位進步老師的引導下，接觸到了《新青年》等進步雜志，加上目睹了社會的黑暗和對土豪劣紳的不滿，開始與一些進步青年探討馬克思主義和國家民族出路等問題。

桂蓬

一天，從黎明中學返家休息時，父親目睹了一件事情，這件事讓他開始走上了一個徹底革命者的道路。那是1924年的春荒季節(jié)，父親從學校返回家中，正好碰上地主到家中催糧催款，因為家中一時拿不出催要的糧款，地主便賴著不走，還讓家里做雞湯招待他。家里不忍心殺掉正在下蛋的雞，恰好我叔叔捉到了一只甲魚，便做了甲魚湯招待。但這個地主看到是“王八湯”，立刻翻臉大怒說：“你們把我當成什么人了！”并把飯桌給掀翻了。我的父親見狀怒不可遏，走上前和地主論理。地主就把我的父親給打了。我父親拿起一把菜刀要和地主拼命，地主和隨從便嚇跑了，但揚言要和我父親算賬。隨后，地主便帶著幾個隨從到家中來抓人。奶奶把我的父親從后窗推出去，告訴地主說父親已經(jīng)回到學校，并四處借錢償還了地主的糧款，此事才算罷休。

父親曾多次和我們說過，此事是他人生中經(jīng)歷的第一次反抗和“武斗”，也是他徹底走上革命道路的人生轉折點。

父親從家中逃走后，于同年（1924年）夏在南昌黎明中學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積極參加反帝、反封建斗爭，參加支援國民革命軍北伐的學生運動等。父親從黎明中學畢業(yè)后，便由團員轉為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在一片白色恐怖中，有的革命者叛變了，有的革命者脫黨了，有的革命者消沉了，而我的父親卻在這時毫不猶豫地走上了職業(yè)革命者的道路。

■

急中生智，死里逃生

■

1928年初，父親受黨組織秘密派遣，回家鄉(xiāng)九江港口區(qū)，在中共港口區(qū)委領導下從事農民運動，并擔任茶嶺黨支部書記。他在老家赤湖一帶建立黨團組織，創(chuàng)辦了第五區(qū)農民協(xié)會，發(fā)展革命武裝，建立了赤湖游擊隊，堅持武裝斗爭，并開辟了以九江赤湖邊、老屋張村為中心的根據(jù)地。在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赤湖曾是贛北皖南紅軍游擊隊的主要活動區(qū)域之一。

1930年春夏期間，因國民黨軍對皖南贛北邊區(qū)根據(jù)地發(fā)動“圍剿”，中共港口區(qū)委、赤湖游擊隊和第五區(qū)農民協(xié)會機構的所在地——赤湖邊的老屋張村，也經(jīng)常受到當?shù)赝练宋溲b和反動民團的騷擾。同年5月，赤湖游擊隊主力配合紅軍主力反“圍剿”作戰(zhàn)，奉命出發(fā)到外地打仗，老屋張村只有少數(shù)隊員留守警戒。一天，老屋張村的群眾跑來向游擊隊報信，說瑞昌方向有敵人要來進犯。當時，我的父親和一個叫葉瑞堂的人，共同負責留守和為游擊隊籌備給養(yǎng)的任務。得到這個情報后，父親決定轉移出村，隱藏游擊隊行蹤和給養(yǎng)財物等，躲避敵人來犯。但葉瑞堂認為游擊隊幾次出擊都獲得勝利，敵人不會輕易再來進犯赤湖根據(jù)地，于是貼出布告，讓大家安心生產(chǎn)。不料數(shù)日過后，敵人大部隊突然直撲過來，游擊隊留守人員措手不及。老屋張村坐落在赤湖岸邊，三面環(huán)水，敵人從陸路方向打過來，游擊隊面臨強敵，無力抵抗，只有從水路撤退。葉瑞堂被敵人追得無路可退，最后在撤退途中不幸中彈溺水犧牲。

父親在游擊隊里是個文化人，平時分工負責赤湖游擊隊給養(yǎng)和財務等工作，掌管游擊隊的活動經(jīng)費。在應急撤退時，分工保管財務的人倉促跑到村外，才想起錢袋子還留在村里，沒有帶出來。父親知道袋子里不僅裝著游擊隊的經(jīng)費，還有一些重要的資料，絕不能落到敵人手里。如果落到敵人手中，不僅是錢財?shù)膿p失，還將會造成別的重大損失。父親急得跺著腳說：“這個錢袋子一定不能丟，一定要拿回來?！迸匀藰O力勸阻：“為了這幾個大洋不值得，回去不得，回去了就沖不出來了，以后我們再想辦法吧?！钡赣H斬釘截鐵地說：“死也要把這個錢袋子拿出來，因為這不僅僅是幾個大洋的問題?！闭f時遲，那時快，父親飛奔到村中，迅速找到隱藏處，把錢袋子背在身上，火速往回跑，這時隨后趕來的兩名游擊隊員也接應過來了。

敵人發(fā)現(xiàn)父親戴著眼鏡，身上還背著一個袋子，便向他撲來，眼看就要追上。千鈞一發(fā)之際，父親急中生智，為了保護袋子中的機密材料，便從包內抓了一些銀圓向后面拋撒。敵兵見到銀圓后，便忙著爭搶銀圓。另外，在兩名接應隊員的掩護阻擊下，敵兵便不再追擊。在戰(zhàn)友的掩護下，父親虎口脫險，游擊隊的活動經(jīng)費和有關機密材料保住了。不幸的是，接應他的兩位戰(zhàn)友卻在掩護他的作戰(zhàn)中犧牲了。父親說，兩位戰(zhàn)友為掩護他而犧牲在赤湖邊的一塊高地上，是他一生都不能忘記的場景。因此，多年后父親在他的遺囑中專門提到，要把他骨灰的一部分撒到赤湖邊，送到那兩位犧牲的戰(zhàn)友身旁。我們便遵照父親的遺囑，把他骨灰的一部分撒在了他生前戰(zhàn)斗過的赤湖岸邊，與他的老戰(zhàn)友相伴。

■

大嫂施計，父親得救

■

1930年夏，為了擴大紅軍武裝，進行反“圍剿”作戰(zhàn)，赤湖游擊隊與贛北紅軍游擊大隊奉命開赴湖北陽新龍港，與駐守該地的紅8軍留守部隊合編為紅8軍第5縱隊。

在合編前，受黨組織委派，父親從赤湖南下，前往瑞昌、陽新等地執(zhí)行通聯(lián)任務。在路過一個村鎮(zhèn)時，碰見敵軍正守在路口進行大搜捕，所有外來過往身份不明的人都要被抓走審訊。父親在這里人地兩生，正在進退兩難、猶豫不決之時，路邊一位素不相識的農民大嫂，看到父親戴著眼鏡，便上下打量一番說：“這位先生，看你不像本地人，前面有白狗子在搜捕人，你趕快到我家躲起來吧！”父親便進入她家屋內，躲在閣樓上一個稻草堆里，這位大嫂用稻草把父親蓋好才下樓。

此時，正好有幾個敵人來到她家門前，見到大嫂便兇狠地問：“你看見有赤匪往這里跑嗎？”

大嫂回答：“看到了?！?/p>

敵人問：“往哪里去了？”

大嫂指著村外答道：“有一個不認識的人，戴著眼鏡往那邊跑了?！?/p>

敵人信以為真，順著大嫂指的方向追去。父親一直等到敵人走遠了，才匆忙地謝過這位大嫂上路。因為情況緊急，父親當時沒來得及問這位大嫂的姓名。

后來父親聽說，由于赤湖紅軍游擊隊和贛北紅軍游擊隊合編的消息被敵人知道，敵人專門布置了沿途的搜捕，準備抓捕我聯(lián)絡人員和游擊隊員，以破壞我紅軍游擊隊的合編。但在當?shù)厝嗣袢罕姷谋Ｗo下，父親在從赤湖南下前往瑞昌、陽新等地執(zhí)行通聯(lián)的任務中，化險為夷。

新中國成立后，父親回到故鄉(xiāng)曾打聽和尋找過這位救命恩人，但由于年代久遠，當?shù)厝藛T流動變化很大，幾次查詢無果。多年以后，父親每每提到此事都心懷感恩地說：這位農家大嫂雖然今生不能相見報答，但我會在心中永遠記住她的救命之恩。

■

七年鐵窗，威武不屈

■

1930年底，根據(jù)中共九江臨時市委的安排，父親離開紅軍游擊隊，出任中共九江臨時市委組織委員，并根據(jù)上級的有關指示，負責整理贛北革命斗爭情況，準備去上海向黨中央?yún)R報。

1931年4月，受九江臨時市委書記汪仲屏指派，父親化名黃育賢，以經(jīng)商為名前往上海，向黨中央?yún)R報贛北革命斗爭情況。父親來到上海和黨中央接關系時，由于叛徒出賣和黨中央《紅旗日報》印刷機關被敵人破壞，父親在上海的臨時住處被發(fā)現(xiàn)。4月17日下午5時許，在法租界康梯路一個亭子間，父親被突然而來的特務逮捕。

父親被捕后，被關在上海龍華看守所。龍華看守所是當時國民黨在上海關押共產(chǎn)黨人最重要的監(jiān)獄，可見國民黨對此案宗的關注和重視。為了得到共產(chǎn)黨人的機密，敵人對父親嚴刑拷打。但父親堅持自己就叫黃育賢，來上海就是經(jīng)商，并無不良行為，與共產(chǎn)黨人也沒有什么聯(lián)系。

10月，父親的身份被敵人查明后，便被從龍華看守所轉押到第二監(jiān)獄。第二監(jiān)獄地處上海近郊漕河涇鎮(zhèn)弼教路（今習勤路），故又稱“漕河涇監(jiān)獄”。在20世紀30年代以后，這個監(jiān)獄曾關押過不少中共重要政治犯，如鄧中夏、惲代英等。父親說，他當年也是被國民黨列為重要政治犯送到這里的。

1932年1月下旬，父親又從漕河涇監(jiān)獄被轉押到杭州陸軍監(jiān)獄。敵人為了從父親口中得到情報，多次對其進行嚴刑拷打。父親曾對我說過，監(jiān)獄中的嚴刑他幾乎都經(jīng)歷過，除我們知道的皮鞭抽打、老虎凳等刑罰外，還經(jīng)受了“三上吊”“荷蘭水”“下油鍋”“煙火烤”“鋼針插指甲”等稀奇古怪的重刑，父親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但無論敵人用什么刑罰，父親也沒有說出九江地區(qū)黨員名單和組織情況，他的回答只有三個字“不知道”。每次受刑歸來，面對戰(zhàn)友的安慰，父親總是堅定地對獄中的戰(zhàn)友們說：“我們共產(chǎn)黨人要具有寧可站著死，決不跪著生的革命氣節(jié)?！?/p>

父親說，在敵人的監(jiān)獄里，他除受到嚴刑拷打外，在生活上也受盡了虐待。監(jiān)獄里的伙食非常差，為了改變監(jiān)獄的生存條件，父親就和監(jiān)獄的戰(zhàn)友們一起開展反虐待斗爭。他在獄中以黃育賢的化名寫了一些聲討國民黨當局的戰(zhàn)斗檄文，憤怒揭露鞭撻國民黨反動統(tǒng)治和監(jiān)獄內非人待遇，傾訴“政治犯”要求出獄參加抗日，為救民族危亡獻身的決心。其中有一篇文章發(fā)表后廣為傳閱，政治影響很大。為此，國民黨當局又以所謂《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非法判處父親有期徒刑10年。

1937年，全國性抗戰(zhàn)爆發(fā)后，國共再次合作，在共產(chǎn)黨和全體國民的共同努力下，國民政府被迫釋放各地監(jiān)獄和“反省院”中的政治犯。由此，父親于1937年8月19日才有幸得以走出國民黨的監(jiān)獄，以錚錚鐵骨戰(zhàn)勝了6年多的鐵窗折磨。

■

大江南北，浴血轉戰(zhàn)

■

父親走出國民黨監(jiān)獄后，經(jīng)過組織政審，于1937年11月受黨組織派遣回到皖中工作，并任皖中工委委員。1938年4月，父親出任安徽省舒城中心縣委書記，在當?shù)亟M織抗日游擊隊，配合新四軍打擊日偽軍。后來，父親等人組建的皖中抗日游擊隊被編入新四軍第4支隊第2游擊縱隊，父親出任該游擊縱隊政治處主任，隨后又被任命為新四軍江北縱隊政治部主任。

1940年4月，父親因為眼睛高度近視，不能適應部隊行軍打仗等行動，又先后被調任中共江蘇盱眙縣委書記、中共儀征縣委書記、中共高郵縣委書記等職。他轉戰(zhàn)淮南地區(qū)，領導當?shù)乜谷照腿嗣袢罕姺e極參加抗戰(zhàn)，動員廣大青年參加抗日武裝，多次配合新四軍主力部隊積極開展抗擊日偽軍的“掃蕩”和“清鄉(xiāng)”作戰(zhàn)等。

1942年12月，淮南地區(qū)抗日戰(zhàn)爭進入最為艱難的歲月。父親所在的抗日根據(jù)地，在日偽軍的多次“掃蕩”和“清鄉(xiāng)”中，雖然也受到了一些破壞，但依然是淮南地區(qū)抗日戰(zhàn)爭的中心區(qū)域，堅持抗戰(zhàn)的旗幟不倒。由于父親的工作成績比較突出，他被組織調到淮南路東地委任組織部部長。1944年11月，父親又出任淮南路東地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部長和黨校校長等重要領導職務。

在父親的履歷表中，我見到他曾當選為黨的七大代表。父親當年是否去延安出席了這次黨的代表大會，他生前沒有和子女說過，又因為我們對黨史了解得不多，也沒有刻意地去問過，所以，這件事情對我來說還是一個有待考證的問題。

1945年11月，父親出任淮南區(qū)黨委常委兼組織部部長，與淮南地區(qū)其他領導成員一起，積極做好對日偽政權的接收和新政權的建立工作。1946年初，根據(jù)黨中央的指示，淮南地區(qū)成立了華中軍政干校，父親又受命出任該校副校長，為適應抗戰(zhàn)勝利后新形勢下的工作需要，加強組織建設和黨政軍人才的培養(yǎng)，做了大量的工作。1948年10月，在淮海戰(zhàn)役即將全面展開之際，為適應戰(zhàn)役的需要，做好繁重的軍需運輸保障工作，華東局成立了華東鐵道總局，并任命父親為華東鐵道總局黨委書記兼政委。聽父親說，淮海戰(zhàn)役從11月6日開始，到1949年1月10日結束，其間他始終戰(zhàn)斗在鐵道運輸線上，為保證淮海戰(zhàn)役兵員和戰(zhàn)略物資的運輸作出了重要貢獻，并為隨后渡江戰(zhàn)役的勝利展開奠定了鐵道運輸?shù)幕A。

■

鞠躬盡瘁，一生忠誠

■

1950年，父親受命任濟南鐵路管理局黨委書記兼政委。此時，正值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爭時期，大量的戰(zhàn)備物資、兵員運輸?shù)?，全靠鋼鐵運輸線保證，而濟南鐵路管理局正處于我國南北交通運輸線的中心樞紐，位置非常重要，父親在這一時期基本吃住在工作崗位上，多次親臨重要路段，保障鐵路交通的暢行無阻。

1952年10月，鐵道部部長滕代遠陪同毛主席視察濟南，毛主席召見了父親。父親在匯報濟南鐵路管理局的工作情況和戰(zhàn)爭預案時，雖然手里拿著匯報提綱，但因為眼睛高度近視，沒有看匯報提綱，是完全脫稿向毛主席匯報的。在匯報中，他對毛主席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給予了詳細的回答。特別是當毛主席聽到他匯報大力做好鐵路員工的政治思想工作，舍家為國，全力支援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爭時，頻頻點頭微笑，對濟南鐵路管理局的工作予以充分肯定。

為此，父親曾和我說過，這是他一生中同毛主席最近距離的接觸。也許是這次向毛主席和滕代遠部長當面匯報很出色的原因，1953年初，父親調任鐵道部政治部副主任。1956年9月，父親作為鐵道部的黨代表，光榮地出席了黨的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

1958年11月，父親結束了在鐵道部的工作，被中共中央任命為安徽省委常委，并擔任常務副省長、省人大常委會秘書長兼省交通廳廳長等職。在“文革”期間，父親和很多老干部一樣，慘遭批斗，后又被迫離開工作崗位，靠邊站近10年。

“文革”結束后，在1978年1月至1983年4月，父親又被任命為中共安徽省委紀律檢查委員會副書記、安徽省政協(xié)第四屆副主席等。在此期間，父親老驥伏櫪，堅持在工作崗位，為民生疾苦呼吁，四處奔走，平反了許多歷史上的冤假錯案。父親當時雙目已近乎失明，不能看卷宗，就讓秘書念給他聽。

記得在20世紀70年代末，我從北京回合肥老家休假，在回京時父親曾讓我?guī)б环庑?，并叮囑一定要親手送到××處，這封信的內容我當時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心里知道這肯定是一封很重要的信。于是，我回到北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父親的叮囑，把信及時送到××處。后來，我再次回老家看望父親時，恰好得知高敬亭的冤案被平反的消息，父親便和我說，你在這件事情上也是有功勞的。這時我才知道，我為父親送交的那封信與高敬亭的冤案平反有關。父親心情沉痛地對我說：高敬亭是我在新四軍時的老領導，他在堅持三年南方游擊戰(zhàn)爭中，堅持大別山紅旗不倒，使大別山成為中國革命中的一個重要支點。國民黨30萬大洋沒有買走他的人頭，他卻冤死在自己人手中。這是我黨我軍歷史上的一個沉痛教訓。

“文革”十年，父親也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的磨難，保存多年的文字資料及照片等被造反派毀于一旦。所以，現(xiàn)在父親革命一生留下的歷史資料極少，想起來非常令人痛心。父親晚年在積極做好平反冤假錯案的工作中，特別專注，付出很多。特別令我敬佩的是，在“文革”中，有幾個批斗并動手打過父親的造反派，后來見到父親時無顏以對，但父親寬宏大量，主動打招呼，以釋前嫌舊怨。對此，父親說：“那是一個時代的錯誤，錯誤的根源不在個人。”

1986年9月8日，父親病逝于合肥，享年8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