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建華 張 捷
(閩南師范大學閩南文化研究中心,福建漳州 363000)
在海上絲綢之路的諸多域外國度里,越南與中國的關系最為密切。就越南歷史而言,迄公元968 年丁部領平定“十二使君之亂”,在花閭創(chuàng)建大瞿越國為止,越南有長達一千多年的“北屬時期”,也就是說,這一千多年越南是作為中國直接統(tǒng)治的郡縣而存在的,深受中國文化的影響。北宋時期,大瞿越與宋廷建立了藩屬關系,在其后的元明清,間或雖有變動,但大致如此。另外,隨著歷史的發(fā)展,越南向南部尋求發(fā)展,逐漸吞并了占城以及真臘的一部分,形成了如今越南疆域的雛形。越南作為我國“海上絲綢之路”西洋航線的首站,中國海商“以舟為車,以楫為馬”“逐利而居”,對之再熟悉不過。明清更替之際,大量明朝遺民涌入越南,尤其是明鄭政權部分將士的軍事避難,受到廣南阮氏政權的重視,為其開拓南部疆域立下了汗馬功勞,建立了大量的“明香社”而扎根當?shù)亍6鵁o處不在的中國海商則追隨著先輩的腳步,涌入越南南部各港口,以“唐人”[1]身份深度參與廣南阮氏政權,乃至后繼阮朝的社會政治經(jīng)濟生活,并因應海外貿易的需要,創(chuàng)建了以會館為標志的集群社會,營造了原鄉(xiāng)式的民間信仰生活。本文通過對越南堤岸港口開發(fā)史的回顧,以及對堤岸“唐人”會館及其民間信仰內容初始創(chuàng)建的分析,來探討以中國海商為代表的“唐人”在“海上絲綢之路”首站——越南南部所扮演的歷史角色,進而探索中國民間信仰如何跟隨“唐人”進入越南堤岸,以及發(fā)揮了什么樣的歷史作用。
柴棍(即堤岸)地處越南南圻,舊屬真臘,《真臘風土記》載:“郡屬九十余,曰真蒲,曰查南,曰巴澗,曰莫良,曰八薛,曰蒲買,曰雉棍,曰木津波,曰賴敢坑,曰八廝里。其余不能悉記。各置官屬,皆以木排柵為城?!盵2]其中的“雉棍”就是柴棍,南阮政權占領此地后隨之對其改稱。柴棍的開發(fā)晚于會安,在17 世紀我國海外移民移居南圻之前,南圻溝瀆紛雜,林藪蔥郁,曠無居民。1679年大明總兵官楊彥迪、副將黃進,總兵陳勝才、副將陳安平等將士家屬入越避難,后奉阮主之命南下,篳路藍縷,胼胝手足,分別開發(fā)了龍湖與盤轔等地。18世紀前葉,莫氏父子率領族人南下,開發(fā)位于柴棍西部的河仙一帶,其《家譜》記載:“初,明末大亂,我鄚太公玖[于明永歷九年乙未五月初八(1655 年6 月11 日)生],雷洲縣人,因不堪胡虜侵擾之亂[于辛亥年(1671)17 歲],越海南投真臘為客,鄉(xiāng)居而有寵,國王信用焉。凡商賈諸事,咸委公理。無何,公自思曰:‘我孤身遠去鄉(xiāng)國萬里,犯波浪而投蠻,欲久依靠人榮寵,以圖利祿而終身。倘一旦勢弱寵衰,或被讒言中傷,禍害倏至,悔之何及,不若先機自為保全之策焉?!煊秘斮V賂國王寵姬及其幸臣,使說許公使治忙坎地(河仙),所以招四方商旅,資益國利。王悅而許之,署為屋牙。于是招來海外諸國,帆檣連絡而來。其近華、唐、獠、蠻、流民叢集,戶口稠密,自是公聲德大振?!盵3]后因暹羅與高棉國紛爭,鄚氏不得已投靠了阮主。鄚天錫子承父業(yè),“承太公先緒,德業(yè)日盛,四方流氓,咸歸云集……建招英閣,以奉先圣。又厚幣以招賢才,自清朝及諸海表俊秀之士,聞風來焉,東南文教肇興自公始?!盵4]“顯尊孝明皇帝戊寅八年(1698)春,命統(tǒng)帥掌奇禮成侯阮[有鏡]經(jīng)略高蠻,以農(nóng)耐地置為嘉定府,立仝狔處為福隆縣,建鎮(zhèn)邊營,柴棍處為新平縣,建藩鎮(zhèn)營。斥地千里,獲民逾四萬戶,招募布政州以內流民以實之。設置村社坊邑,分割地分,征占田地,準定租庸,纘修丁田簿籍。于是唐人子孫居鎮(zhèn)邊者,立清河社,居藩鎮(zhèn)者,立為明鄉(xiāng)社,并為編戶?!盵5]其后數(shù)經(jīng)波折,河仙與柴棍等南圻地塊,連成一片,成為阮朝最富庶的地區(qū)之一。故陳荊和先生有言:“(這些明末遺民軍事移民開發(fā)南圻)導致阮主領屬湄公河前江與后江全部沃土,并奠定了今日西貢堤岸及南圻各埠商業(yè)繁榮之基礎,于南越華僑史實占不朽地位?!盵6]西貢堤岸的經(jīng)濟地理優(yōu)勢在于:“位于廣闊的高地……以東部的同奈江和西部的九龍江之位;除了交叉縱橫、分布周密的河渠系統(tǒng);四方相連直接可抵高棉的南榮和北往順化的千里街系統(tǒng)以外,還有芹耶、同爭、雷臘3 個深水港流通到雅貝河口,直入同奈江和新平江(后改西貢河),西貢(即堤岸、柴棍)成了全南方水陸兩路的主要樞紐?!盵7]因此,“蓋嘉定為諸國商舶都會,故百貨于是乎聚焉。”[8]
1820 年編撰而成的《嘉定城通志》載:“而土人常談,則只稱邊和地曰仝狔、婆地,藩安地曰濱犧、柴棍,定祥地曰淎虬、美湫,永清地曰龍湖、沙瀝,河邊地曰哥毛、瀝罙者,乃舉其蒞所也,或大集,或地頭也……婆地者,為邊和鎮(zhèn)界首有名之地,故以北諸府諺有之曰:‘ 狔地魚個哩火朗?!w以仝狔、婆地為首稱,而包濱犧、柴棍、美湫、龍湖在其中也。其地背山面海,密林修竹,上有巡場以招徠蠻貊之互市,下有關津以盤結船舶之出海。水陸驛站之交接,山林土產(chǎn)之供給?!盵9]“柴棍鋪距鎮(zhèn)南十二里。當官路之左右,是為大街。直貫三街,際于江津,橫以中街一、下沿江街一,各相貫穿,如田字樣。聯(lián)檐斗角,華唐雜處,長三里許。貨賣錦緞、瓷器、紙料、珠裝、書坊、藥肆、茶鋪、面店,南北江洋,無物不有。大街北頭,本鋪關帝廟。福州、廣東、潮州會館分峙左右。大街中之西天后廟,稍西溫陵會館。大街南頭之西漳州會館。凡嘉晨良夜,三元朔望,懸燈設案,斗巧爭奇,如火樹星橋,錦城瑤會,鼓吹喧闐,男女簇擁,是都會鬧熱一大鋪市。大街中古井甘水洋溢,四時不竭。橫街小區(qū)架大板橋,兩廊瓦店列構其上,帷幕蔽日,街路陰涼,如行高堂之下。鋪中大街東平安市,海錯山肴,地產(chǎn)土貨,夜猶燒燭以買賣。”[10]
鄭懷德所描述的柴棍鋪應是阮朝成立前后的情景。因相關歷史資料的缺憾,已經(jīng)很難找到阮朝成立之前關于堤岸唐人和明鄉(xiāng)人確切的歷史信息。但是,“西山起義”對于西貢堤岸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前后12年的戰(zhàn)亂,嘉定城亂成一鍋粥,堤岸更是幾易其手,無論是唐人還是明鄉(xiāng)人都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阮朝能夠一統(tǒng)全越南,實際上是以嘉定城起家的,與之前南阮從順化一帶起家的發(fā)家史是不一樣的。而西山起義的中心就在越南中部一帶,也就是南阮的老巢早早就被西山三阮給端了。嘉隆皇帝早年一路逃難,幾度死里逃生,借助了暹羅、法國以及唐人等力量的幫助,幾經(jīng)波折才重新確立阮氏政權,進而由南向北統(tǒng)一越南。這也使得嘉定城較早就成為了阮朝的大本營,西貢堤岸一帶作為阮朝早期的政治與商業(yè)中心,率先恢復了元氣,強有力地吸納了遠近的人力與物力。
對于擅長商業(yè)貿易的唐人與明鄉(xiāng)人來說,堤岸本來就是他們的原有的商業(yè)駐扎點之一,因緣際會,西山之亂后也就順勢承接了遠至會安以及更北的唐人、明鄉(xiāng)人的商貿資源,近的則吸附了嘉定城其他鎮(zhèn)營的唐人與明鄉(xiāng)人的商貿資源?!稗r(nóng)耐大鋪在大鋪洲西頭。開拓初,陳上川將軍招致唐商,營建鋪街。瓦屋粉墻,岑樓層觀,炫江耀日,聯(lián)絡五里。經(jīng)畫三街,大街鋪白石甃路,橫街鋪蜂石甃路,小街鋪青磚甃路。周道有砥,商旅輻湊,洋舶江船收風投椗,舳艫相啣,是為大都會。富商大賈,獨此為多。其通國馳名,如臣外族祖林祖觀……。臣顯祖師孔,福州長樂人。以祖妣王氏儀,俗名婆儀。與四豐府周,俱稱巨擘。自丙申(1776)以后,西山入寇,撤取房屋磚石財貨,輸載歸仁府,而其地鞠為丘園矣。中興以來,人雖歸復,究未抵千百之十一云。”[11]鄭懷德本身就是邊和鎮(zhèn)農(nóng)耐大鋪出身,引文中,他回憶“西山之亂”前后農(nóng)耐大鋪先盛后衰的情景,以及本是當?shù)睾苡杏绊懥Φ乃母缸嫱夤虼颂与y的場景。農(nóng)耐大鋪附近的洋船停泊處的商業(yè)貿易亦隨之蕭條,印證了西山之亂后,大量的外來洋船與明鄉(xiāng)人大量南移至西貢堤岸的事實:“巨磧石亦曰石灘,在福江中游,大庯洲之南,距鎮(zhèn)四里許?!儽鄙顪Y為諸國洋船穩(wěn)泊之所。從古商艚到來,下椗既定,借鋪居停,必向行家地主,計開通船貨財,役遞交關,其行主訂價包賣,粗好相配,無有留滯。于返帆之日,謂之回唐,要用某貨,亦須先期開明,照合約單,代為收買,主客兩便,賬目清楚??腿酥瓜腋栌螒?,既得甘水潔靜,又無蟲蝦侵蝕船板之患。待至程期,滿載榮歸而已。適自西山變亂,官軍大會于潘安鎮(zhèn),商艚亦從之而徙泊于新平江,今沿之。艚既至止,本無大主攔窩,止得抬向街市零星出賣,及其采辦土貨,東尋西訪,為力徒勞。又有土棍巧裝殷實之人,誆騙買取,竟自逃匿。若其失本數(shù)少,猶且強耐而歸,設或過多,不得不遮船留冬(凡唐船,必以春天東北風乘順而來,夏天南風亦乘順而返。若秋風久泊,過秋到冬,謂之留冬,亦曰壓冬)四下追尋,而遠商日愈苦矣?!盵12]后續(xù)而來的唐船與唐商猶能春來夏回,但是農(nóng)耐大鋪以及磧北港的商業(yè)貿易根基已經(jīng)被破壞,資源隨即南移,昔日興盛已成昨日黃花,原有的港口管理秩序亦崩潰,坑蒙拐騙隨之出現(xiàn)。“1778 年,農(nóng)耐大鋪清河社的華人紛紛離開此地遷往西貢市(即金堤岸)的明鄉(xiāng)社,跟這里的華人集合居住。所以明鄉(xiāng)社當年的人口突然增加幾倍。農(nóng)耐大鋪逐漸消失。從此以后,史記只提到明鄉(xiāng)社的華人而少提到農(nóng)耐大鋪的清河社的華人?!盵13]繁華一時的美湫大鋪市亦在西山之亂中毀于一旦,其后元氣大傷,人力與資源亦大部分流向相對安全的西貢堤岸?!埃ǘㄏ殒?zhèn))治南為美湫大鋪市,瓦屋雕甍,高亭廣寺,洋江船艘,帆檣往來如織,繁華喧鬧,為一大都會。自西山寇亂,經(jīng)為戰(zhàn)場,焚毀殆盡。戊申(1788)中興以來,人漸歸復,雖云稠密,視古猶未其半?!盵14]1788 年阮福映基本穩(wěn)固了嘉定一帶的情勢,并實施了一系列穩(wěn)定政策,以此為基地開始北攻,完成他的統(tǒng)一大業(yè)。1802 年阮朝建立后,嘉隆帝與明命帝都很注意對于明鄉(xiāng)人與唐人的管理,對明鄉(xiāng)社政策沒什么大改變,對唐人則進行分幫處置是最主要的手段。隨著1856年法國人的入侵,西貢堤岸很快就置身于法國人的殖民統(tǒng)治之下,除了對于唐人分幫管理政策進一步強化之外,倒是與阮朝的政策幾乎一致,對于處于半獨立管理情況下的明鄉(xiāng)人和唐人而言,阮朝與法國殖民政府前后連接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大環(huán)境的穩(wěn)定,比較有利于他們的發(fā)展。
現(xiàn)有的西貢堤岸唐人與明鄉(xiāng)人會館正是在此歷史背景之下或重修,或創(chuàng)建而成的。而這些會館又無一例外都是以供奉隨船而來的故鄉(xiāng)神明為起點,這些民間信俗活動再次凝聚起了經(jīng)歷過無數(shù)艱難險阻的明鄉(xiāng)人與唐人的生活信心,也成為了后來的唐人得到家鄉(xiāng)人幫扶的主要精神憑借。
19 世紀初阮朝建立之前,嘉定一帶的戰(zhàn)亂頻乃,對于堤岸一帶的破壞嚴重。因此,堤岸一帶的唐人與明鄉(xiāng)人對于其會館的創(chuàng)建時間要么含糊不清,要么清楚無誤。1974 年堤岸廣肇會館重修時所樹立的《西貢天后宮重修落成碑記》載:“我西貢廣肇天后廟之建也,始清季光緒四年(1878)十二月吉日。”[15]因為創(chuàng)建相對晚近,又沒有經(jīng)過什么大的變亂,因此西貢廣肇會館會眾對此記憶猶新。根據(jù)《南澳時報》2013年1月13日《談往日堤岸華僑的故事》一文記載:“據(jù)悉早期,150年前他們之中有四艘商船來到越南堤岸做生意。某一年,四艘貨船來到堤岸,因生意不景氣,僅三艘船駛回中國去,一艘就停留在堤岸河邊,如此也沒什么不當之處,他們的貨由此也可以存下啦、留下來來年再賣。這樣留下來河邊的日子久了,木船也會損壞。那時每艘船都供拜著‘天后娘娘’神像木偶,俗稱‘阿婆’。他們就將‘阿婆’搬上岸來,找一個地方安置。找一個‘地方安置’的想法,就是將‘阿婆’停留、生根下來的問題。后來找到那個地方,就是堤岸阮豸街的‘天后娘娘廟’了,又叫‘婆廟’。為了蓋‘婆廟’及管理,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華人互助精神,為自己生根,為后代子女發(fā)展,又不能忘記自己是華人,因此‘阿婆廟’就建立起來了。‘婆廟’香火非常鼎盛。善男信女特別多,后來除了堤岸婆廟,遠在5公里外的西貢也有‘婆廟’建立?!盵16]根據(jù)耿慧玲推算,此阿婆廟創(chuàng)建約在清同治(1862~1874)初期。[17]這與前述《西貢天后宮重修落成碑記》所提到的創(chuàng)建時間即光緒四年(1878)是大致相符合的。西貢廣肇會館天后宮的創(chuàng)建模式與中國海商在日本長崎、越南會安港口創(chuàng)建媽祖廟的模式是一致的,只不過我們很難找到確切的史料記載,上述《南澳時報》所刊登的這則新聞算是提供了一種堤岸現(xiàn)代式的回憶版本。
在堤岸,越古老的唐人會館,其創(chuàng)建年代越有趨于模糊的情態(tài),至于何時開始上岸供奉會館諸神的記憶也就更加模糊不清了。
堤岸霞漳會館何時開始上岸建廟奉祀天上圣母,不得而知。清道光二十八年(1848)的《重修霞漳會館碑記》記載:“蓋聞:圣母殿宇之建由來久矣。前此貿易斯土者共倡建而奉祀焉?!盵18]大清同治十年(1871)的《重修霞漳會館碑記》載“伏為南都我霞漳會館之設者,創(chuàng)造有年,名雖藉為議事公所,實則趾奉圣母璇宮?!盵19]作為具有最便利條件與時機與越南進行海商貿易的中國商人之一,漳州海商最早進入廣南會安,乃至西貢堤岸,由此集眾創(chuàng)建了霞漳會館,因此該會館重修碑記才會記載“前此貿易斯土者共倡建而奉祀焉”,強調純粹的海商倡建行為。清道光二十八年重修霞漳會館主事者尚且回憶不起來他們的前賢何時創(chuàng)建天上圣母殿宇,可見至少在“西山之亂”之前,至少供奉天上圣母的廟宇應該已經(jīng)創(chuàng)建了。只不過戰(zhàn)亂,外加海商逐利而居的習慣,使得漳州海商在堤岸的傳承出現(xiàn)了斷代更換的情況,因此,霞漳會館猶存,但相關傳承的歷史顯然也斷層了。
溫陵會館相對好一些,至少在大清同治八年(1869)的《溫陵會館碑記》有比霞漳會館更早一些的記載。“我溫陵之建在南郡,未知肇自何時,由來莫考,但其初失立一碑,遂致前人之芳名弗彰。殆至我中邦道光戊子年(1828)蔡源興號董事偕郡人等嗣而修葺之,計捐南錢萬貫載在木匾,惜缺分明,無真可誦。”[20]泉州海商與漳州海商在中國海外貿易史上,二者屬于同一經(jīng)濟文化方言區(qū),總是如影隨形地出現(xiàn)在海外各大港口。但是在堤岸,1869年重修溫陵會館的主事者也只聽說道光戊子年蔡源興號董事及郡人一起重修過會館,至于之前的歷史,也是茫然不知。由此可見,溫陵會館的創(chuàng)建亦在“西山之亂”之前,他們所供奉的觀音菩薩亦在此之前就在堤岸早早上岸了。
三山會館的最早記錄終于能夠明確地提到清嘉慶元年(1796)之前,對于之前的創(chuàng)建史亦毫無記憶,而1796年也在嘉定城遭受“西山之亂”之后,倒是與霞漳會館一樣強調“系前此貿易斯土之先僑所倡建者”。可以肯定的是,福州海商來堤岸從事商貿不遲于漳泉二郡的商人,那么他們創(chuàng)建會館的時間自然也就相差無幾。1954 年《旅越三山會館重修碑記》載“旅越三山會館系前此貿易斯土之先僑所倡建者,一八七一年因同胞眾多曾成立福州幫歷十有五稔,且為西堤七府之列。足見先僑在南越之地位與夫會館歷史之悠久矣。至于會館創(chuàng)立年代,因代遠年湮,殊難稽考,其遞嬗有足以征者厥惟前清嘉慶元年歲次丙辰之建筑前座,與光緒十三年(1887)歲次丁亥之重修而已。”[21]1993 年《三山會館癸酉重修碑文》載“溯夫吳三山會館肇始于清嘉慶年間(1796~1820),閱經(jīng)二百余載。歷史綿長,信仰深重,悉以天后之安瀾利濟,菩薩之慈航普渡,在在胥楷模表率,百代馨香也?!盵22]
大清光緒壬寅年(1902)《重建義安會館碑記》記載:“會館之建久矣。其初為潮客兩幫諸商董協(xié)力同心創(chuàng)建成基址。凡吾兩幫人等來南者皆得以聯(lián)絡鄉(xiāng)情,會議商務。即今左右門楣懸掛公所潮客兩幫相對輝映,所以壯會館之觀瞻也!……溯自同治年間曾經(jīng)重葺,迄今閱時已久,為風雨飄搖,覺瓦垣之頹廢?!盵23]1969年《重修義安會館碑記》載“我堤岸義安會館……,創(chuàng)始何時,文獻無征,雖未易考而根據(jù)碑記則初期坐東朝西。同治五年首次重修,仍其舊制。至光緒二十七年,由西堤潮客兩幫先賢重新改建,移易分金俾正南面”[24]。以上碑文顯示,義安會館首次重修在清同治五年(1866),之前歷史不明,是來自義安的潮客兩幫人合伙創(chuàng)建的。
相對而言,穗城會館的創(chuàng)建歷史比較清楚。大清道光十年(1830)的《重修穗城會館碑記》載:“嘗聞建設會館者,是謂藉神恩而酬報答,敘鄉(xiāng)里以篤情誼也。溯前眾艘自北南來,風帆順利,瞬間可到,興商利賈,仝為相友相助之誼,益豫同人,公舉克勤克儉之志,捐買吉地,爰筑新基。始欲創(chuàng)連三座,因其后地相連,以至造成兩進并右輔廊而已。既而設立條規(guī),抄資三厘,俟后來接鼎力者,此前人之善舉也。善者起于前,而繼美者應乎后,以五厘之抄資日積月累,歷至三十有年,聚寡益眾。茲為宇貌暗頹,集眾義舉,建造后座,可知畫棟之輝煌,重修前進,亦見雕樑之閃爍?!瓝裼诖笄宓拦獍四耆履钗寮鬃尤蘸脮r間開工建造,續(xù)連三進,并左輔廊以及包墻,修前兩進?!盵25]咸豐九年(1840)《重修穗城會館碑記》則載:“然:溯鼎建于朱劉二公之手,韌始者獨具匠心。殆斧修于道光辛丑之年(1841),繼美者增煌矩度?!盵26]據(jù)1970年《穗城會館第三屆董事會 穗城會館重修序》載,“溯堤岸穗城會館之天后宮創(chuàng)立于前清乾隆年間(1736~1795),神靈顯赫,香火鼎盛,復經(jīng)嘉慶五年(1800)、道光廿一年(1841)、咸豐九年(1859)、光緒八年(1882)重修多次,而歷屆董事前賢實多所建樹購置嘗業(yè)?!盵27]也就是說,堤岸穗城會館創(chuàng)建于清乾隆年間,復修的時間與三山會館差不多是在嘉慶五年(1800)左右,那么意味著,穗城會館亦在“西山之亂”之前就已經(jīng)創(chuàng)建。
“西山之亂”極有可能是包含柴棍(即堤岸)在內的嘉定城唐人代際傳承斷層的分水嶺?!都味ǔ峭ㄖ尽酚涊d:“世祖高皇帝壬寅五年(1782)春三月,西山賊阮文岳水步兵入寇,嘉定失守。四月,賊步兵自邊和鎮(zhèn)由上道往藩安鎮(zhèn)。時官兵節(jié)制外右掌營??す盥时焙觿e將緒述侯、和義道將軍璋美侯陳公璋回圖恢復,遇賊前行,兵適至芙園地方,遂伏于林中掩擊之。緒、璋殺賊大將偽護駕彥,賊大兵繼至,官兵退卻。報知偽岳,惜彥之死,如失左右手,以和義兵系唐人,乃遷怒。凡唐人,不問新舊兵商,勝萬余人,皆盡殺之。自牛新至柴棍,橫尸枕籍,拋棄江河,水為之不流。經(jīng)二三月,江之魚蝦,人不敢食。其貨北紗、彩、茶、藥、香、紙,一切唐物者,人家所有,亦盡投于路而不敢取。次年粗茶一斤至錢八貫,針一個錢一百,他物類似,人皆苦之?!盵28]嘉定城此次失守,又因西山軍大將護駕范彥被和義道等有唐人參加的阮氏將士所襲殺,導致被西山軍首領阮岳遷怒,在這一帶謀生已久的唐人被其不問青紅皂白地屠殺一空,損失極其慘烈。從1776 年到1788 年,嘉定城幾度在阮氏政權與西山軍之間交戰(zhàn)易手,其后暹羅軍隊還曾一度進入嘉定城;當然,1782年這次屠殺是對唐人影響最大的一次,一直到1788年嘉定城才重歸阮氏政權掌控。長達十幾年的戰(zhàn)亂,足以造成了嘉定城唐人傳承呈現(xiàn)真空狀態(tài),后來的唐人對此諱莫如深,在后續(xù)的會館碑刻里亦毫無體現(xiàn)?!拔魃街畞y”后不久,阮世祖庚戌(1790)十一年二月下達諭令:“令凡廣東、福建、海南、潮州、上海各省唐人之寓轄者,省置該府、記府各一,仍照見數(shù)?;驗楸?、或為民,另修簿二,由兵部、戶部批憑?!盵29]在其后較為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下,嘉定城新舊唐人收拾殘局,重新出發(fā)。這可能是堤岸唐人早期上岸安置供奉在他們各自船上的海上保護神的場所,轉向規(guī)模更宏偉、功能也更齊全的會館建設的一個時間關鍵點,當然,也不排除早有唐人會館創(chuàng)建在先。殆至明命七年(清道光六年,1826 年)七月,明命帝制定《唐人稅例》,對唐人進行嚴格的分幫管理以登記收稅,使得會館創(chuàng)建成為了堤岸各方言幫勢在必行的大事,因此才有下文瓊屬會館不得不克服時艱,竭力創(chuàng)建自己會館的歷史記錄。
在堤岸各大唐人會館中,相對晚來的海南人,因應1826年阮朝明命帝頒發(fā)《唐人稅例》,對唐人進行嚴格分幫管理,并登記收稅之舉,在人力物力尚不充分的情況下,齊心協(xié)力,勉強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會館。此對于海南幫在堤岸的發(fā)展起到了很好的鼓舞作用,并為海南幫后來者及其后裔留下了寶貴的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深為他們所感念,也因此留下了比較明晰的記錄。堤岸瓊之會館有未標明紀年的碑刻,記載如下:
凡事舉之之易則事之始事可以不書;凡事舉之之難則其之始事不可以不志。惟然我瓊會館其始設于嘉定也,有不曚其難者焉。蓋瓊屬演海奇旬服賈于嘉定者或少其人,即有其人,而容囊告匱,是以欲舉而不能。甲申,韓公滿翼、蘇公合利、陳公德成、鄭公世法邀集各船與商共八十余人,按名勒捐僅獲白金六百余兩。蓋其難也。夫壯廟宇之觀使之規(guī)模恢廓炫耀于人者,動以數(shù)萬計,今乃以毫末之金而欲創(chuàng)華麗之舉,勢必不能,而諸公不愿也。惟是力集同人,即安定名區(qū)買地一所。僉曰:‘地山清水秀設圣母之廟于此,可以答神恩,聯(lián)鄉(xiāng)情,答友誼者,莫善于斯?!藶橹煻绕鋭?,鳩其材,經(jīng)之營之,而廟于是成正室三間,廊屋一間,規(guī)制巋然。事之難舉者忽然舉之,不誠與列邦之會館相輝映于南國也。
裁雖蒸嘗之事未及圖維,而其始基固已立之矣。今者廟成已久,而諸公創(chuàng)始之名茍不勒之以石,將傳數(shù)世也,又誰知此廟之成始于何年?始于何日?始于何人?且始何為而難?始之何為而易?不幾湮滅而無傳乎。是為記。
(以下為捐款情況,節(jié)略)……
八十八名共捐銀乙千九百五十五貫三寸
申銀六百五十一兩七錢”[30]
根據(jù)堤岸瓊之會館現(xiàn)存最早有紀年為嗣德十一年(清咸豐八年,1858年)的碑刻往前推導,其后海南會館于光緒元年(1875)重修時明確提到,“吾瓊向無會館,自韓公滿翼始好義獎捐,邀眾創(chuàng)造,遂道光丁亥年(1827)卜基于嘉定之區(qū),南向前堂后殿,周以垣墻,其中主以天后,厥功偉如,赫赫然在人耳目。”[31]由此推斷,上述這塊碑刻所提到的甲申年應為道光甲申年(1824),為瓊之會館籌建時期,道光丁亥年為建成日期。就南洋而言,海南人趕赴南洋各地或經(jīng)商或做其他謀生,一般都晚于中國沿海其他省份的移民。海南人能夠在阮朝初建時期就在越南堤岸建立會館,實屬不易。因為缺少前人的歷史積淀,一時之間,確實難以籌措數(shù)以萬計的銀兩建設能夠與廣肇幫、廣府幫、福建幫等老牌方言幫相媲美的會館。但是對于海南人來說,在阮朝對唐人進行嚴格的分幫管理并登記征稅的制度下,與其依附于其他方言幫,受人牽制,不如自己建設方言幫,更有助于自身的發(fā)展。海南人毫不氣餒,哪怕籌措的首筆資金只有六百多兩白銀,后續(xù)又籌銀一千九百多貫,總算把會館建立起來。而此會館的建立,通篇碑刻都是以天上圣母之廟來代稱,建起供奉他們的海上保護神媽祖的場所,會館的根基也就樹立起來了,也就是碑刻里所說的“裁雖蒸嘗之事未及圖維,而其始基固已立之矣”的意思。其后,海南會館會眾又掀起了一波建設高潮,分別在道光辛卯念(1831)、咸豐甲寅年(1854)集資購買會館東、西邊地塊各構建正室兩間、廊房三間的大、小土鋪,出租以作會館天后香火之資。更有嗣德十一年(1858)“安南國安定村王舉基員仝母氏將己地在會館土鋪之后橫直四丈有余送入會館以為香煙之資。”[32]短短二三十年,可能也是堤岸海南會館從無到有,乃至繁盛的不小奇跡。而他們所供奉的天上圣母無疑發(fā)揮了很好的精神感召力與凝聚力,甚至感染了有可能是明鄉(xiāng)人的當?shù)厝藶橹璧?。若干年之后,海南會館會眾依然感念前賢之艱辛創(chuàng)造、恩惠后代之舉。據(jù)1963年《瓊府會館重建正屋暨廊房碑記》載,“西堤瓊府會館創(chuàng)建于遜清道光三年甲申,距今百有四十年矣。溯由先賢于嘉定名區(qū)□就地靈人杰之福地一區(qū),即現(xiàn)精集之同慶大道,新編二百七十六號,創(chuàng)建正屋三楹,廊房一列。其時瓊屬溟海奇甸,服賈此間者尚少,惟先僑毅力,不因艱巨而卒底于成,良可佩矣。迄道光十一年辛卯、同治十年辛末、光緒元年乙亥、中華民國二十六年丁丑、1954 年甲午,經(jīng)五度擴建或重修,始締成廟宇之宏規(guī)既為今日西堤數(shù)逾五萬瓊僑瓊裔沐神恩,聯(lián)鄉(xiāng)誼,敘鄉(xiāng)情,敦友好之中心,進而為宏敷教澤,樂育僑英之場所,則更感前賢之貽謀孔遠矣?!盵33]
與中國毗鄰,且與中國有著悠久歷史淵源的越南,還是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西洋航線的第一站,一直以來深受中國海商的青睞,也成為了明朝遺民海外避難的首選之地,而產(chǎn)生了明鄉(xiāng)人。越南的“唐人”亦得益于此,使得他們在此如魚得水,并沒有多少面對異文化的困窘,甚至還享受了幾乎如同“明鄉(xiāng)人”一樣的優(yōu)待。在廣南阮氏政權時期,他們甚至有可能被破格提用,當然,到了阮朝則無法與明鄉(xiāng)人一樣參加當?shù)氐目婆e考試?!疤迫恕笨梢哉f是清代越南海外貿易的主要對象與承接者,與明鄉(xiāng)人一內一外,一度掌控了清代越南的海外貿易,對于堤岸的開發(fā)貢獻甚大。當他們依照阮氏的政令而分幫治理后,與明鄉(xiāng)人的區(qū)別逐漸拉大,也因此有了相對獨立的集群空間。從供奉“船頭神”的簡易場地到會館的創(chuàng)建,無一不凝聚了歷代“唐人們”的心血,實屬不易。他們在會館所供奉的諸神也就成為了他們在越南謀生的精神象征。無論是海上逐浪跑船,還是上岸后的生老病死、買賣謀生,都需要家鄉(xiāng)諸神的庇佑,明清時期在中國最為盛行、也最受敬奉的海上保護神天上圣母,也就成為了他們供奉頻率最高的神祇,當然還有來自他們家鄉(xiāng)的民間諸神。
注釋:
[1]現(xiàn)存越南堤岸唐人會館可靠創(chuàng)建紀年大都在1802年越南阮朝成立之后,其時唐人與明鄉(xiāng)人身份分野比較分明;二者在阮朝成立之前即廣南阮氏政權時代雖有所區(qū)別,但并不明顯,甚至可以相互轉化身份。堤岸港的開發(fā)與廣南阮氏政權密切相關,而作為長期把持著廣南阮氏政權海上貿易內外權力的明鄉(xiāng)人與唐人,做出了各自的歷史貢獻,因此無法將之截然分開闡述。另,局限于文章篇幅,堤岸明鄉(xiāng)人會館的相關研究,筆者已另撰他文進行闡述,特此說明。
[2](元)周達觀著:《真臘風土記校注》,夏鼐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172頁。
[3][越]武世營:《河仙鎮(zhèn)葉鎮(zhèn)鄚氏家譜》,《嶺南摭怪等三種史料》,戴可來、楊保筠校注,鄭州:中州出版社,1991年,第231頁。
[4][越]武世營:《河仙鎮(zhèn)葉鎮(zhèn)鄚氏家譜》,第232頁。
[5][越]鄭懷德:《嘉定城通志》,《嶺南摭怪等三種史料》,戴可來、楊保筠校注,鄭州:中州出版社,1991年,第123頁。
[6]陳荊和:《清初鄭成功殘部之移植南圻》(上),《新亞學報》第三卷第一期,第435頁。
[7][越]陳廷遵:《西貢從開發(fā)到繁榮的歷史考察》,廣西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5年5月,第35頁。
[8][越]鄭懷德:《嘉定城通志》,第191頁。
[9][越]鄭懷德:《嘉定城通志》,第218~219頁。
[10][越]鄭懷德:《嘉定城通志》,第213頁。
[11][越]鄭懷德:《嘉定城通志》,第220頁。
[12][越]鄭懷德:《嘉定城通志》,第65頁。
[13][越]陳廷遵:《西貢從開發(fā)到繁榮的歷史考察》,廣西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5年5月,第31頁。
[14][越]鄭懷德:《嘉定城通志》,第222頁。
[15][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河內: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 年,第357頁。
[16]https://www.facebook.com/SAChineseWeekly/posts/511504575556178(20140613)。轉引耿慧玲:《西貢埠廣肇幫圣母廟初探》,《海洋史研究》第七輯,2015年3月,第171頁。
[17]耿慧玲:《西貢埠廣肇幫圣母廟初探》,《海洋史研究》第七輯,2015年3月,第171頁。
[18][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河內: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 年,第123頁。
[19][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131頁。
[20][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149頁。
[21][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180頁。
[22][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197頁。
[23][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219頁。
[24][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240頁。
[25][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259頁。
[26][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287頁。
[27][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303頁。
[28][越]鄭懷德:《嘉定城通志》,第78頁。
[29][越]阮朝國史館:《大南實錄正編》第一紀《世祖高皇帝實錄》卷四。
[30][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371頁。
[31][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385頁。
[32][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377頁。
[33][澳大利亞]李塔娜、[越]阮錦翠合編:《胡志明市華族會館中的漢字石碑》,第4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