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烹飪的差異也存在:當(dāng)這一鍋是“燴菜”時,土豆、丸子等配菜會被煎炸或焯煮做預(yù)處理;“熬菜”則如其名,重點在大水大火“熬”熟的過程;“燉”則是不大講究食材預(yù)處理,但是會花更多時間小火慢燉直至入味。
舊時冬日食材匱乏,土豆白菜粉條的鐵三角,可以自行組合、亦可搭配任意其他材料,蘿卜、土豆、豆腐、豆角……配上或濃或淡滲透的肉汁,都能給冬日單調(diào)的味蕾帶來欣喜。
能往火鍋里煮的,基本上都能往大鍋菜里燉。而相比于火鍋,大鍋菜不怕剩,甚至剩菜更入味,其制作本身的簡易性,以及其“燉一鍋,頂三天”的便捷性使其成為很多家庭日常的冬日餐桌上的???。
大鍋菜對于很多北方長大的孩子來說,伴隨著奶奶家?guī)еb遠(yuǎn)回憶大灶臺,或者單元樓狹窄廚房里父母匆忙往大鐵鍋里加菜的身影,它表著冬日家的味道。
陜晉豫,燴菜的靈魂故鄉(xiāng)
若問哪里人最愛吃燴菜,河南、山西、陜西等一眾中原人民,可能誰都不服誰,燴菜也正是起源于古代中原一帶。
相傳“燴菜”原本叫“炸檜菜”,是南宋時期,百姓因忿忿秦檜殘害忠良,做菜時將蔬菜、肉等油炸后燴在一起,把它當(dāng)成秦檜,食其肉、飲其血,以泄其憤。
在河南和山西大部分地區(qū),傳統(tǒng)燴菜中的肉味兒來自五花肉。五花肉被切成薄片下油,鍋中的油和肉里溢出的油滋滋啦啦混在一起,肥肉逐漸由白變剔透,不待香氣飄散,立即用配菜蓋住,肉湯的香味在燴煮的過程中慢慢滲入配菜中。在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蔬菜中的這點兒油腥是對味蕾和胃的雙重救贖。
隨著物質(zhì)逐漸豐盛,肉類開始在燴菜中占據(jù)越來越多的分量。炸肉丸子的身影在各地燴菜中都能看見,河南和晉南地區(qū)特色的酥肉也是當(dāng)?shù)貭Z菜里的常客。無論是在家中還是飯店,酥肉常常被“兩吃”:新鮮出鍋時蘸椒鹽品其酥脆,其余的在燴菜出鍋前燜入鍋中、脆酥皮浸足湯汁品其軟糯多汁的口感——冬日回家途中的這點念想,常常能成為人們路上加快腳步的動力。
在陜西,肉類則從配角變成了主角,無須再如過去五花肉般作謙卑狀,只是為了炸出零星肉味兒而存在。最常見的排骨和羊肉,已經(jīng)占據(jù)了燴菜菜名的一席之地,比起河南山西燴菜里的丸子和酥肉有著更強(qiáng)烈的存在感。以陜北的羊肉燴菜為例,羊肉要提前燉好,羊肉湯留著作為燴菜的湯;烹制方法大體與燉羊肉類似,只是在羊肉初熟狀態(tài)燴入配菜,將人體所需的各類營養(yǎng)一鍋打盡。
無論肉是多是少,是主角是配角,一直不變的是燴菜在華北平原堅挺的餐桌地位——它不僅是日常餐桌上的守護(hù)者,也是中原鄉(xiāng)村紅白喜事各類慶典的宴席上不可或缺的“大菜”。
在東北,萬物皆可燉
在東北,“鐵鍋燉一切”這句話絕對不是白給的:在很多地方,燉啥完全取決于家里有啥,或者今天想吃啥——“亂燉”則傳神地描述了菜盆里食材的狀態(tài)和它們被烹飪的動態(tài)過程。
“亂燉”在東北還有更多名字,比如精準(zhǔn)描述其制作動態(tài)的“一鍋攪馬勺子”,還有更為喜慶的“大豐收”。
無論是燴菜還是熬菜,在北方各地都以“量大”著稱,而在東北,“亂燉”不僅繼承了“量大”的傳統(tǒng),還有“塊大”的特色:白菜、扁豆角都不需用刀切,洗凈直接用手撕碎入鍋,其形態(tài)粗放;土豆、茄子、尖椒等則以“大滾刀塊”形態(tài)出現(xiàn),外表粗放但是味道不失精彩細(xì)膩。
比起中原“燴”制的快速便捷,“燉”更是一個粗中有細(xì)的過程:加入湯汁或水后,要經(jīng)歷一個大火滾開到小火慢慢燉煮的過程——所以即便土豆、苞米、茄子塊切得再大,滋味都會燉得透透的。
東北的“燉”是一門藝術(shù):有經(jīng)典的搭配組合,如酸菜燉豬肉,土豆燉豆角,小雞燉榛蘑,也有“什么都往鍋里燉”的帶有隨機(jī)之美的:紅的綠的大塊菜肉在熱湯中翻滾著,被“馬勺”攪出一派歡騰。
主食也是東北大鍋菜跟其他地方的重要區(qū)別。不像河南、山西人民常用饃、油餅等配燴菜,在東北,一向驕傲的東北大米都不能算作“亂燉”的黃金搭檔,唯有鍋貼大餅子才是大鐵鍋亂燉的絕配。
玉米面與白面相和,發(fā)酵至糊狀用手撈出左右拍打,然后猛甩到咕嚕著肉和菜的鐵鍋邊緣,待蒸熟揭開鍋蓋,霧氣與香氣同時騰騰而出,單面焦脆里面軟糯香甜的玉米餅就著燉得軟爛的菜肉,抵御零下30度的寒氣也不在話下。
總之,冬天在東北,“燉”就對了。
河北山東,“熬”出滋味
同樣的肉菜原料、同樣的大鐵鍋,在河北和山東部分地區(qū),會在最后燜熟的過程中加入比其他地區(qū)更大量的水,因此“熬菜”這種地域特色叫法也頗為傳神。
“熬”出來的菜,顏值看上去不算太高:菜葉煮得蔫蔫的,顏色被醬油熬成一片褐黃。但是“熬”的做法讓菜更易熟、更快速入味。
隨著人口的遷徙,各地飲食習(xí)慣一直在不斷融合:各地家庭主廚們都開始預(yù)先煎炸豆腐土豆,以便“熬”或“燴”得更有滋味;東北的酸菜和河南的酥肉開始喜結(jié)連理;各地出現(xiàn)的新鮮菜品也加入燴菜熬菜的大軍。
而在河北,這種創(chuàng)新融合的嘗試,早在一百多年前就開始實踐了,還是官府菜的身份,名曰:李鴻章燴菜。這一鍋里,白菜粉條都退到了配角的位置,海參、花膠、蹄筋成了必須原料,豬肚、雞肉和火腿都要以蔥姜紹興黃酒蒸透入味——這道傳統(tǒng)民間家常菜,突然變得昂貴而隆重。
關(guān)于“李鴻章燴菜”如何得名,一個常見說法是李鴻章出使歐美時想念家鄉(xiāng)菜,回到直隸府后膳食主管為了討好他而特意研制,還加入了李鴻章老家安徽的一些特色?!袄铠櫿聽Z菜”如今已是各家河北菜館當(dāng)仁不讓的頭牌,但是對于尋常百姓來說太過繁瑣,山珍海味“下凡”到燴菜里,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如那熬出來的一鍋軟爛更香更親切。
無論是熬菜還是燴菜,在很長時間里都是民間在困難時期為了簡化生活、老百姓在苦中盡量改善生活的的菜品。在華北地區(qū),豬肉和白菜是燴菜當(dāng)仁不讓的兩大主角:少少的幾片肉為整整一鍋菜提供了油腥,而白菜則是舊時北方漫長冬季最長情的守護(hù)者。
在物質(zhì)生活已經(jīng)很豐裕的今天,無論食材多少、價格幾何,大鍋菜在北方的冬日籠罩著一層叫做“家”的氛圍:當(dāng)我們穿越嚴(yán)寒和疲勞回到家中,家人圍坐桌邊、一盆熱氣騰騰的燴菜霸氣立于桌上,食物從胃暖到心,任何煩惱紛擾皆可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