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貴
據(jù)《晉書·魯褒傳》記載,魯褒因為世風貪鄙,于是便隱姓埋名而著《錢神論》。其中有云:“錢之為體,有乾坤之象,內(nèi)則其方,外則其圓。其積如山,其流如川。動靜有時,行藏有節(jié)。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難折象壽,不匱象道,故能長久,為世神寶。親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昌。無翼而飛,無足而走。解嚴毅之顏,開難發(fā)之口。錢多者處前,錢少者居后;處前者為君長,在后者為臣仆。君長者豐衍而有馀,臣仆者窮竭而不足?!濒敯摹跺X神論》,也許是古代文字中,最早把錢與神聯(lián)系起來的人。自此而后,“孔方兄”以及“錢能通神”“有錢能使鬼推磨”之類俗語,便在民間流行起來。
提起“錢能通神”,似乎只是一種戲說而已。若要仔細考證起來,這可不是一句簡單的坊間閑話,而是源于唐人張固的一段歷史筆記。
張固在這段筆記中說,宰相張延賞早就知道有一宗大案頗為冤枉,每每提及都扼腕嘆息。待到他兼管全國財稅收支時,就把負責此案的獄吏召來嚴加訓誡,并責令說,此案拖延得已很久了,限你十日結(jié)案。
第二天,張延賞來到府衙辦公時,發(fā)現(xiàn)桌上有一紙條:出錢三萬貫,求你不再過問此案。張延賞大怒,催促獄吏要加大復查力度。第三天,紙條又來了:出錢五萬貫。張延賞更為憤怒,命獄吏兩日結(jié)案。第四天,又發(fā)現(xiàn)一紙條:出錢十萬貫。事已至此,張延賞不由嘆道,出錢至十萬貫,可以買通鬼神了,沒有不可挽回之事,我也不得不到此為止了。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認為,張固所述“多關(guān)法戒,非造作虛辭無裨考證者比”。就是說,張固的記敘并非憑空虛構(gòu),有一定的可信度。正因為如此,張固的筆記文被收錄入《新唐書》。
筆記中提到的張延賞,是唐玄宗開元年間名相張嘉貞之后,張延賞本人累任要職,由于政績卓著,唐德宗時期被任命為宰相,繼而兼掌朝廷賦稅收支。
張延賞并不是一個貪財?shù)幕韫?,其政聲朝野皆有定論。他所以不得不接受“錢能通神”這一俗諺所隱含的魔鬼定律,是因為“出錢十萬貫”者絕不是簡單的個人行為,其背后必然交織著復雜的社會背景,憑他單槍匹馬地與其斗法,殊無勝算不說,弄不好反誤了卿卿性命,終究于事無補。
這則故事告訴我們,行賄往往不是簡單的金錢往來,必然包藏有不可告人的用心。對于行賄者及其背后的利益共同體來說,不管行賄的代價有多高,但絕不會是虧本的投資。古代賄風為何難遏,是因為行賄能帶來利益最大化;加之又有黑幕予以庇護,就會促使行賄者有恃無恐,鋌而走險。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官場貪腐成風,顯然不是單方面的行為催生。行賄與受賄是官場腐敗的兩個共同要件,各取所需,相互利用。受賄與行賄是共同犯罪的對偶關(guān)系,有行賄才會有受賄,有受賄必有行賄;行賄者或許曾受人所賄,受賄者轉(zhuǎn)而賄賂他人。不論是金銀財寶賄賂,還是雅賄、色賄,說到底都是利益輸送和交換。至于說盜用國庫、假公濟私、求職買官的行賄,就更加誤國害民。
在我國歷史上,將以財物買通他人的交易稱作“賕”,意即賄賂。不論是“請賕”“受賕”還是“行賕”,均被列為犯罪。在我國古代,那些明智的君主和御史,在查處受賄案的同時,會將行賄者及其背后的利益共同體綁定該案一并查處,就連朝廷忠臣和皇親國戚也不放過。據(jù)《尚書》記載,凡是向官吏饋送財物和接受左右親信委托說情行私者“其罪惟均”,即行賄人員與受財枉法官吏同罪?!肚睾啞酚涊d,“通一錢者,黥為城旦”。即賄賂一個銅錢,就要受到臉上刺字并服苦役的刑罰?!妒酚洝酚涊d,灌嬰的孫子灌賢,因犯行賕罪,被剝奪了封地。《唐律》規(guī)定:“諸有事以財行賕,得枉法者,坐贓論;不枉法者,減二等?!薄肚迨犯濉酚涊d,“例定以財行賕,及說事過錢人,審實計贓同科”。
時至今日,國家司法部門和紀檢監(jiān)察機構(gòu)也正在不斷加大打擊行賄犯罪的力度,堅持行賄與受賄統(tǒng)籌查辦,嚴厲懲處主動行賄、多次行賄、長期“圍獵”干部的行賄犯罪,讓行賄的黑幕大白于天下,形成強烈震懾的連鎖效應,營造風清氣正的社會生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