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云桂
別人的青春都是相似的,你我的青春各有各的笑點。沒有如兄弟一起的驚心動魄,沒有什么青澀的愛恨情仇,我所擁有的青春只是陪一個女人干了一整瓶伏特加之后的一頓酒瘋。
她(在我眼里這并不是一個冷冰冰的物品)是個非常可愛的毛絨娃娃,圓滾滾的身子,頭上一對靈動的兔耳,屁股上翹著一小團棉絮似的兔子尾巴,臉頰上的兩抹紅暈托著一雙大眼睛嵌在她肉嘟嘟的臉上,散著橘黃色的頭發(fā),扎著一個俏皮的小馬尾辮,小短腿,小短手,有著一個我所知道的名字中最美麗的稱呼——“公孫離”。
我說我與生活之間是一場角斗,我不是學霸也并非校草,觀眾席上走的走,散的散。我與生活在臺上打得死去活來,觀眾席上就只有阿離一人,我一連給了生活數(shù)記重拳,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自豪,阿離沒有為我喝彩,但我已經(jīng)很滿足,是我贏了。那段時間每晚遍體鱗傷的回來,能抱著阿離說說話就是我僅有的享受。
高一時的自己,多值了一天不該由我值的勤、多掃了一片不該由我掃的地、多挨了一句不該由我挨的批評,都覺得是上天對我莫大的不公,是老師對我有意的針對。只為了那多值的勤、多掃的地、多挨的批評而大鬧一場,掀著桌子叫板老師,對著老班破口大罵,把他罵得十惡不赦,一無是處,什么規(guī)矩教條,全然不顧,暢快淋漓。事后,我承認了我的粗魯,老師為我受的“不白之冤”道歉。是的,我贏了。
后來我與姐姐吵過一次架,姐姐寫了一封信放在我的床頭,我不屑一顧,隨手揉成紙團后便揚長而去;之后又與母親發(fā)生爭執(zhí),跑出家門后到深夜十二點被家人“抓到”的我仍心有不甘。我撒過謊,與同學打過架,頂撞過老師,干過違紀的事,偷花過父母的錢,半夜起來打過游戲,玩過通宵,看著父親砸東西,與父親大打出手,就差去村頭抽煙喝酒燙頭,理一個殺馬特去網(wǎng)吧蹦迪做一個社會青年。
忽忽如狂,像一個喝醉酒的騎士騎著瘸腿的馬要去馳騁世界,追尋自己心比天高的理想。我是旁人眼里可有可無的存在,卻是阿離的唯一,只有阿離愿意安安靜靜地陪著我胡鬧,每晚聽我吹牛皮似的講著別人的庸俗和迂腐,一言不發(fā),動動自己的兔耳,允許我將她緊抱在懷里入眠。
高二的我被生活挫盡了銳氣,學校換了新老師新同學新班級,我變得一無所有。生活是個笑里藏刀的偽善者,當初我自以為勝利的幾記重拳生活都已如數(shù)奉還。堂吉訶德終究還是成了吉哈諾,我昂首挺胸地出征,卻兩手空空地回來,自以為烽火狼煙的高一除了幾次處分和一身傷痕原來什么都不曾留下。
只有阿離還一如既往地陪在我身邊,在與生活的角斗中拼得一無所有的我剩下的全部生活便只有阿離。衣服、水杯、卡貼、抱枕,桌上,床上,無一例外是阿離,我會讓阿離坐到對桌,給她也買份奶茶;我會將一只耳機戴到她的耳朵上,讓她與我聽同一首歌;我會給她墊好枕頭,蓋好被子,怕她睡得不舒服,怕她著涼。
高二不怎么讀書,到處給阿離和自己刷存在感。主持班會的PPT上少不了阿離的圖片;社會實踐、研究性學習、各種課外活動都要帶著阿離去;有事沒事要看看有沒有關于阿離的東西,甚至連作文里所有女生的名字也都是“阿離”,我可以說,就是熱戀中的男生也沒我這般癡狂。
人紅是非多,我曾因為一位同學對阿離的吐槽而與他當面開戰(zhàn)。那位同學因為嘴笨而被我罵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作為語文課代表的我在語文作業(yè)上有意針對,把他逼得為此親自道歉。幸而班上喜歡動漫與游戲的男生很多,大家都有自己喜歡的角色,彼此尊重,這種不知好歹的人在極少數(shù),才免得我練就一手舌戰(zhàn)群儒的本事。
在寢室,阿離住在頂層最靠近窗臺的儲物柜里,柜子里干凈寬敞,她背靠著一箱牛奶,左邊是一小摞書,書上擺了干凈的水杯和牙刷,下面墊了厚厚的報紙。每天早上我將柜子打開,讓她可以曬曬太陽,當溫暖的陽光照到她身上時,她顯得慵懶而滿足。大概金屋藏嬌的漢武帝也不過如此。
青春期的男生大多不太安分,我就曾因為一位室友對阿離的“咸豬手”而跟平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室友大打過一場。平時還算安靜的我真打起架來還殘存幾分高一時的兇狠,那位室友的手被我磕到床角劃了一道口子,全寢剩下的九個男人全都趕來才將我拉開。
人各有愛,別人無權評頭論足,其他室友倒是很理解我。我拿來干凈的毛巾,細細地擦干凈阿離的頭發(fā),吹去她身上的灰,整理好她的衣服,干干凈凈地讓她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里去。
時隔許久,室友們還會調侃我——若是林沖有我當時十分之一的魄力,這林娘子也不消受那高衙內(nèi)的委屈,落得個自縊身亡的下場。
很喜歡我們楹聯(lián)班老師鄒宗德先生的一副名為《青山》的對聯(lián)——“一夜白頭因小雪,三秋翻臉為紅顏?!鼻槿づc理趣兼得,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守護的東西,阿離并不是現(xiàn)實中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但我也可以說曾在那段無知無畏的歲月里為她怒發(fā)沖冠。有人覺得好笑,有人覺得不枉青春。
進入高三,對許多事情都有了不同當初的看法,我仿佛一夜之間不再是那個憑著一股酒勁就可以不顧一切的孩子。我曾說我與生活之間是一場角斗,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與生活之間缺少的,從來就不是一場一爭高下的決斗,擂臺上沒有贏家。對生活的不善,我回以痛擊卻讓自己傷痕累累,其實我只要將它們付諸一笑便會生活溫柔以待。
就比如當初多執(zhí)的勤、多掃的地、多挨的批評,如果我能看開一點,反而不會那么痛苦。現(xiàn)在的我就像一條了無追求的咸魚,干過最大的事情也不過是在英語單詞默寫測試上寫了一句“地球不爆炸,單詞記不下,世界不重啟,學不好英語”的話,哪里還有跟老師掀桌板的勇氣。想想也覺得好笑,生活并不是少了疼痛,只是成了咸魚的我早已變得皮糙肉厚。
兩年多的高中生活,現(xiàn)在再回首,就只做了為自己打架然后找阿離哭訴和為阿離打架兩件事。這兩年多來,阿離看過我哭,看過我笑,習慣了我摸她的頭,習慣了我捏她的臉,習慣了我這個不正經(jīng)的主人。她安安靜靜地陪著我這個瘋瘋癲癲的少年為她做著別人都不理解的瘋瘋癲癲的事。她不哭,不笑,不因為我曾年輕氣盛而覺得我無可救藥,也不因為我曾魯莽無知而覺得我不可理喻。整整兩年,她聽著我訴說那些青春期男生略帶矯情的心事,那些多得像她的頭發(fā)那樣雞毛蒜皮的東西。感謝阿離,那段日子并非波瀾不驚,只是阿離在身邊給了我太多寧靜的美好。
青春時的忽忽如狂,不過是一場對自己幼稚與落寞的欲蓋彌彰,就像是陪阿離干了一整瓶伏特加之后的一頓酒瘋。發(fā)著酒瘋的我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傷害了許多不該傷害的人,瘋得無知,瘋得輕狂魯莽。
這么早就甘心做條了無追求的咸魚可不好,高中還未結束,阿離還在身邊,高考還在等我,以前我瘋得無知,如今我要瘋得無畏。
所以,趁年輕,再來瓶伏特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