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記

文/李蕊娟

唐代四川巴邛一人家中有橘園，霜后在一株橘樹頂上采摘了最大的兩顆橘中坐著兩個老人，對坐著下象棋……過去，有人死后會從地下破土而出，回到家中照常生活，是為變婆，家人會將變婆和一只雞送往森林中讓她看雞，雞很快掙脫，變婆四處尋找便忘記了來時的路……故事中的橘中叟、變婆都是記錄在古代典籍中的妖魔鬼怪，如今被80后妖怪文學愛好者張云收集到一本叫《中國妖怪故事（全集）》的書中。張云花了十年時間，收集了1080只妖怪。在他看來，妖怪就像一面鏡子，能照見歷史、古人的生活和心理認知。而他，想為這些妖怪留下姓名。

張云

張云出版的書

聽著妖怪故事長大

“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出妖精……”小時候，聽到此語，張云就趕緊搬個小板凳坐在奶奶身邊，因為這句話是奶奶講妖精故事的開場白。

張云出生在皖北鄉(xiāng)村，他生活的地方如中國的許多鄉(xiāng)村一樣，農閑時節(jié)的橋頭、墻根邊，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們常會說許多奇談怪論。張云因而一直對妖怪有濃厚的興趣。

張云印象最深的是聽奶奶講《田螺姑娘》：晉朝時，有個叫謝端的人，一天從地里耕作回來，發(fā)現(xiàn)桌上有香噴噴的飯菜。第二天，他躲起來暗中觀察，發(fā)現(xiàn)水缸中竟爬出一名女子。原來，這女子就是水缸里一顆田螺的化身，是天帝派來為謝端燒火煮飯的。如今她的身份暴露了，必須回到天庭去。臨走前，女子把田螺殼留給謝端，告訴他用螺殼貯米，米便生息不盡……這個美好而溫暖的故事，讓張云聽得入了迷。

奶奶告訴他，這些故事都是老輩人傳下來的，中國的妖怪其實絕大多數(shù)并非“吃人的惡魔”，有很多是善良可愛的。

被遺忘的中國妖怪

讀大學時，張云了解到妖怪文化是中國文化綿延至今的一條重要脈絡，從最初的口耳相傳，到后來零星分散地記載成各類文字，最終形成志怪小說。傳說黃帝在巡狩時，在海邊遇到了異獸白澤，它向黃帝詳細介紹了天下的鬼神之事。后來，黃帝命人將這些妖怪都畫成圖冊，以示天下，并親自寫文章祭祀它們。這個圖冊就是《白澤圖》。漸漸地，張云經常寫一些妖怪故事發(fā)表在《民間傳奇故事》《民俗文化》等刊物上。

2010年，張云在上海參加動漫展時遇見幾個打扮成妖怪的動漫愛好者。張云問：“你們扮演的是什么妖怪啊？”一個女孩回答：“我們扮演的是姑獲鳥、天狗、饕餮，都是日本妖怪?！睆堅苾刃囊徽?，姑獲鳥、天狗、饕餮都是中國很早就創(chuàng)造出的妖怪，在古代的志怪典籍中有記載，怎么在年輕人眼里都成了來自日本的妖怪了？

妖怪一詞出現(xiàn)于距今1800多年前，東晉文人干寶的《搜神記》中就指出：“妖怪者，蓋精氣之依物也。氣亂于中，物變于外，形神氣質，表里之用也?！痹凇渡胶＝洝贰读凝S志異》《閱微草堂筆記》等書中都有妖怪的相關記載。

中國唐代傳入日本的妖怪文學如今發(fā)展出漫畫、繪畫、影視作品等眾多分支，讓妖怪成為日本文化里的重要元素。日本妖怪研究學者水木茂曾說過：“雖然我們在日本文學、動漫中見到很多妖怪形象，其實絕大多數(shù)的日本妖怪都是來源于中國。如果要考證日本妖怪的起源，我相信至少有70%的原型來自中國。除此之外的20%來自印度，剩下10%才是本土的妖怪。”

張云認為，日本妖怪能傳播得如此深入人心，離不開系統(tǒng)地整理，形成文化合力。為糾正大眾對一些妖怪源于日本的錯誤認知，張云決定把中國歷代古籍中記載的妖怪都搜集起來，編輯成冊。他希望孩子們有一天讀到這些妖怪的故事時可以自豪地告訴伙伴：“這是我們古人創(chuàng)造的妖怪?！?/p>

妖怪大辭典

為了收集妖怪，張云花費大量時間，翻閱300多部典籍文獻。遠古時代便有關于妖怪的傳說，明朝時期妖怪與斷案結合的小說大量出現(xiàn)，清朝妖怪又與推理密切結合……一個個傳說，一本本集子，張云反復研讀后，把晦澀難懂的文言文翻譯成白話文，并配上圖片。同時，張云參考民間傳說、地方志等，并結合自己的研究，確保了故事來源的可靠性與描述的生動性。此外，他還把每一個妖怪的出處都標注得非常清楚，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些妖怪并非杜撰。

在收集過程中，張云有一個很強烈的感覺：中國的妖怪被遺忘得太久了，寂寞太久了?！拔覀儜摪褜儆谥袊难止适露紝懗鰜?，把妖怪們的名字留下來。姓名對于妖怪來說非常重要，如果人們遺忘了它們的名字，它們就會在世上消失。”

因為經常在晚上伏案做妖怪研究，書看得久了，張云腦海里會浮現(xiàn)一些畫面：一群長得奇形怪狀的妖怪，里三層外三層地圍在他身邊，嘰里呱啦地介紹著自己，并伸著頭監(jiān)督他把它們的故事記下來。“當我盡己所能記錄下那些被遺忘的妖怪時，仿佛耳邊響起了妖怪們發(fā)出的歡呼聲?！?/p>

經過10年的努力，張云記錄下1080只妖怪，并出版了《中國妖怪故事（全集）》。打開它，就像是走進了古人奇幻的想象中?！皶杏锌蓯鄣难?，也有可怕的妖怪?？偟膩碚f大部分妖怪是愛憎分明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害我，我必報復?！睆堅普f，其實妖怪是一個籠統(tǒng)的概念，在書里，他把妖怪分為統(tǒng)領、妖、精、鬼、怪等幾類。有人評價該書是一本開宗立派的妖怪大辭典，填補了中國妖怪學的空白。張云則希望有更多的人能關注到中國五千年來的妖怪文化。

中國妖怪圖鑒

《山海經》中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