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橋蓬蒿人

《孫子兵法》強調：“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惫糯熊娺^程中，并非何時何地都要講究“兵貴神速”，將領需要分析形勢再作判斷。

困難重重：被制約的行軍速度

“所謂踵軍者，去大軍百里，期于會地，為三日熟食，前軍而行，為戰(zhàn)合之表?！痹谙惹貢r期的兵法著作《尉繚子》中，記述了那個時代真實的行軍速度，步兵日行僅有三四十里。雖然軍事科技和道路條件在不斷發(fā)展，自秦漢到明清，關于行軍速度這一方面，卻沒能取得太大的進步?！段究澴印分刑岬降男熊娝俣龋彩枪糯婈犉毡榈乃俣?，要了解這個問題，首先要從古代行軍的條件說起。

軍隊規(guī)模、道路系統(tǒng)以及輜重補給，都是決定軍隊行軍速度的重要因素，但這些條件在古代都飽受制約。

如果一支軍隊數(shù)量龐大，在古代的道路條件下，行進的路上本就困難重重，而行軍的速度又取決于其中最慢的一部分，也就是輜重運輸?shù)乃俣?。古代行軍輜重的運輸一般使用車輛、馱馬，位于軍隊的后方，當輜重部隊行進時，道路已然經過大部隊踩踏，更加崎嶇難行，勢必會拖累行軍的整體速度。

除此之外，行軍路上的各種防護、探查等必要措施，也延緩了軍隊行進的速度。行軍時首要防止敵軍偷襲，這對于行軍速度就有很大的影響。

在影視劇中，甲胄齊整行軍的場景，在古代戰(zhàn)場上一般不會出現(xiàn)。古代的甲胄重量很大，即便是明清時期流行的較為輕便的布面甲，也有20多斤的重量，加上武器裝備等長途行軍，對于士兵的體力會是一個不小的消耗。

因而，古代的士兵并不會穿著盔甲行軍，一般行軍中，盔甲通常由牲畜或民夫馱著。至于兵士，則需要盡量節(jié)省行軍中的體力以保證有足夠的體力作戰(zhàn)。

古代的士兵行軍時一般不穿盔甲，這也是戰(zhàn)場上偷襲戰(zhàn)術屢屢發(fā)揮奇效的原因，遭遇突襲時，沒有身著甲胄的軍隊往往面臨著衣甲齊備的敵軍單方面屠殺，結果自然是大敗虧輸。所以如何防備敵軍的偷襲十分考驗古代將領的能力，通過游騎、偵騎等散布四方，從而來偵察敵情是否有埋伏成為防范偷襲的主要手段。

以明朝為例，明軍中的塘報騎兵就是專門執(zhí)行防范偷襲、探查敵情、匯報信息這類任務的。當軍隊開拔離開營寨之后，明軍塘騎就要外出偵查。塘騎以塘為編制，每個塘有五人，這五個人在偵查時不能離開彼此的視線。同時，每人都要裝備信炮，以便遭遇突發(fā)事件時給大軍報警。

明朝大軍在行軍時，不管軍隊兵分幾路，每一路都要設置二十四位塘騎兵，這些塘騎每人之間相距一里，廣泛散布遙相呼應，最多可散布二十余里，之后游騎再將探查到的情況匯集給大部隊，確保前路沒有敵軍的埋伏。此外，塘騎作為軍隊的眼睛偵測四方，行軍前方的道路情況、水源情況等問題也需要探查了解，在做到這些后，大部隊才可以加速行軍。

游騎的探查措施在行軍中尤為必要，在歷史上，即便是軍事經驗豐富的將官也會在這個問題上碰壁。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明軍名將李文忠率軍遠征漠北，當李文忠在土剌河一帶擊敗敵人后，翻過燕然山一路追擊敵人至稱海。在李文忠攜勝而還的路上，李文忠軍因為游騎探查工作不到位，夜里走錯了路，一度找不到水源，數(shù)萬百戰(zhàn)之師險些盡數(shù)隕落草原。

游騎、偵騎的探查確保了大軍行軍路上的安全，也遲滯了大軍整體行軍的速度。不過事有例外，如果遇上某些特殊情況，輕裝上路的軍隊也可能達到日行百里。一支規(guī)模不大的部隊舍棄輜重，縮小探查范圍，只是為了某個迫切的目標進行急行軍，這在古代戰(zhàn)爭史上也算不上稀奇。而一日行軍一百多里，幾乎是丟棄物資、輕裝簡行之后所能達到的行軍速度極限。

鞍馬勞倦：急行軍的反面作用

《孫子兵法》強調“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也就是說，每天一百里的強行軍，只有體力好的士卒可以跟上，體力差的只能落在后面，高強度的急行軍只會導致大量的士卒掉隊。

在浩繁的史籍資料中，“倍道”一詞頻頻出現(xiàn)。倍道，也就是用加倍的速度行進、兼程趕路的意思。歷史上，諸如嘉靖時期仇鸞部眾一晝夜的行軍速度達到一百五十里的倍道行軍并不鮮見，但能在急行軍之后，像仇鸞軍一樣保持戰(zhàn)斗力的卻不多。

《三國志·諸葛亮傳》中記載了曹操在當陽時急行軍追擊劉備的情況：“曹操之眾，遠來疲弊，聞追豫州，輕騎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將軍?！?/p>

此次追擊戰(zhàn)中，曹操輕騎兵一天一夜急行軍三百里，就被諸葛亮說為強弩之末，必然不能擊穿魯縞。事實上，曹操軍能達到這樣的行軍速度背后，極有可能是一支舍棄了輜重、一人多馬的頂配輕騎兵。

但即便如此，奔襲后的軍隊也很難支持后續(xù)作戰(zhàn)。這是因為，雖是輕騎兵，武備方面還是要配備基本的甲胄、弓箭、武器等等，而且騎士本身對于馬匹來說是不小的負擔。在騎兵作戰(zhàn)運用中，馬匹的耐力十分有限，依仗的是馬匹奔跑時的沖擊性。

在當今的馬匹耐力賽中，無負重的最優(yōu)秀賽馬可以在接近一天的奔跑中保持每小時接近二十公里的速度，一天下來，在大量馬匹掉隊的情況下，部分馬匹也能跑到一百多公里。在三國時期，如果敢于面對大量騎兵掉隊、到達的騎兵馬匹無力沖刺、事后大量馬匹無法再充當戰(zhàn)馬等種種損耗情況，曹軍的輕騎兵是可以做到如此速度的急行奔襲，只不過付出的相應代價也頗為慘烈。

所以，長途奔襲過后，一方面舍棄了補給輜重，另一方面人馬困乏，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并非是諸葛亮貶低曹軍?！度龂尽分兴涊d的，張飛只率二十騎兵就敢在長板橋攔住曹軍，曹軍之中“敵皆無敢近者”或許并沒有過分的夸張，高強度行軍之后，戰(zhàn)斗力急劇下降幾乎是必然。

星夜兼程趕路、已然無比困頓的曹軍，在長坂坡上遇到了橫刀立馬的張飛，盡管張飛身邊只有數(shù)十騎士，但無奈于張飛占據(jù)了有利地形攔截，又是以逸待勞，體力充沛，曹軍雖然數(shù)量眾多但卻怯于一戰(zhàn)，面對張飛的阻擊，只能逡巡不前。

因此，避免行軍后作戰(zhàn)，是古代軍隊的重中之重。唐末五代十國時期，梁晉沿黃河對峙，晉王李存勖在訓練士卒和行軍時，為了保證作戰(zhàn)時馬匹的持續(xù)作戰(zhàn)能力，就曾經下令“騎兵不見敵，不得騎馬”，并嚴格約束士卒。李存勖不是不想利用馬匹提高行軍速度，而是為了保證騎兵在作戰(zhàn)中有足夠的沖擊力，這樣的政令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無奈之舉。

古代軍隊急行軍所產生的巨大損耗，就需要古代將領慎重考慮。正所謂“軍無輜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古代行軍過程中，并非何時何地都要講究“兵貴神速”。（來源：“國家人文歷史”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