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或敘述（組詩）

魯緒剛

村莊

河水，像一面斜掛在天空下的鏡子

照見歲月，大樹下的村莊像一排紐扣

綴在大山的胸脯，石磨的夢依舊

一些野花簇擁著道路，幾千年沒有走出大山

懸掛在井架上的繩，被時間磨得很細

緊緊勒著村民的目光，坐井觀天

幾扌不 黃土，蘸著月光，養(yǎng)活了一茬茬生命

檐下的紅椒串，籠罩在一片紅光中

一群麻雀念著宋詞，從村莊上空飛過

我看見山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們，有些我認識

有些我不認識，更多的

抱著感嘆遠走他鄉(xiāng)，只有山坡上那幾塊

石碑，支撐著固守的先人

雨水踩響樹葉

雨水踩響樹葉，幾只蟬使勁地煽動著

秋天，離我們越來越近

高粱彎著腰，抱緊拔節(jié)聲

怕一松手，走失的不僅僅是秋天

山坡在祖?zhèn)骼飪A斜著，靠幾堆草垛支撐

雖然鳥聲很粗糙，雖然心情和泥土

劃一根火柴就能點燃，內(nèi)心的那泓水

依然干凈，依然在月光下蕩著漣漪

河水繞著彎子，在自己的幸福里幸福著

落葉擦過的憂傷，只有樹木和時間

最深刻，并理解風走過的姿勢

這種時候，不忍心碰落葉子上的露珠

它的轟然落地，讓我一生疼痛

風中

你總得讓我安靜一下，為我的輕狂

找一個理由

小鳥被風彈起，又落下

落下的過程，短暫而漫長

紛飛的羽毛，劃傷了秋天的空曠

風一直在吹，許多事物都傾向一邊

更多的事物走失、逃亡，或者破碎

可我卻在風中看到一叢草

像大地舉起的一簇簇利劍，劍氣逼人

與一棵小草交談

它一直沉默，舉起的葉片上

落滿厚厚的塵土

時間走過小草的根部，幾塊

尖銳的石頭，刺進身體

看著它，我想起了自己的命運

一個人并不比一棵草活得精彩

風來了，小草輕輕彎一下腰，這個動作

至今我沒有讀懂

蕎麥地邊一棵樹

我常常去蕎麥地邊坐坐

不是為了聽蕎麥拔節(jié)，那里有一棵樹

樹上的鳥巢，像一個漂泊四海的家

呢喃，爭吵，為一個愿望丟失

或者擁有。那些堅硬的，柔軟的

鳥鳴，似一顆顆釘子

釘進靈魂和肉體，留下

巨大的疼痛，與孤獨

積雨云

像一架斷線的風箏，在村莊的上空

把夏天的頭顱按得很低

把牛羊趕進圈里，把音樂從曠野撿回

曾經(jīng)的一切，在天空傾斜之前

重新說出內(nèi)心的孤獨

聆聽

現(xiàn)在，我走在村邊的樹林

樹蔭還和從前一樣，許多樹我叫不上

名字，或者根本不認識

我能感到熱情，感到風中挾帶著方言

我走的踏實，安靜，滿懷感恩

群山一如既往地沉默著，蒼翠著，包容著

來自泥土深處的力量不可抗拒

需要我停下來，靜靜地站著

聆聽草葉對春天的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