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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回報

      2021-05-29 15:24:42童樹梅
      傳奇·傳記文學(xué)選刊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智多星工棚預(yù)制板

      童樹梅

      這天工地上放了半天假,幾個工友一合計,說食堂飯菜天天寡淡寡淡的,肚里一點油水也沒有,今個閑著沒事,干脆打牙祭弄頓酒喝喝。此提議一出,工友們個個熱烈響應(yīng),每人出20塊錢,10個人一共湊了200塊錢,交給劉老憨說:“老憨,你歲數(shù)大了,不用出份子錢了,就為我們跑趟腿吧,買兩瓶酒幾樣熟菜,等會兒一起喝酒,快去快回喲。”

      老憨今年50多歲了,是工友中的老大哥,一向老實本分,出苦出力的事從不藏奸。老憨去買酒菜了,大伙就窩在工棚里打牌,打了一把又一把,直打到肚子都咕咕叫了,卻還不見老憨回來。又等了一會兒,有人嘀咕道:“這個老憨,怎么這么磨蹭!”

      有性急的人掏出手機打老憨的電話,門口隨即響起手機鈴聲,原來老憨已經(jīng)到門口了。大伙抬頭一看,卻見老憨臉色不大好看,兩手空空的,沒有酒也沒有菜。

      有工友詫異地問道:“老憨,怎么去這么長時間?酒菜呢?”

      老憨竭力躲避著大伙的目光,低聲說:“倒霉,錢被偷了。先前有個人撞了我一下,我也沒在意,等掏錢時才發(fā)現(xiàn)錢沒了,撞我的那個人肯定是個小偷。”

      大伙聽了心一涼。老憨又說:“不過你們放心,這筆錢是我弄沒的,我賠,等下個月工資一發(fā)下來我就賠給你們?!?/p>

      大伙這下興頭全沒了,懊喪地扔了牌,嚷嚷道:“賠什么賠啊?你也不是有意的,用得著你賠嗎?不過還得說你一句,你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怎么連個錢也看不住啊?”

      老憨低著頭,任憑大伙埋怨。

      第二天上工的時候,有個號稱“智多星”的工友看到老憨遠(yuǎn)遠(yuǎn)地在那邊扳鋼筋,便小聲說道:“哥幾個,過來,我有話說。昨天那事,就是老憨錢被偷的事,我事后一想,發(fā)現(xiàn)不對勁?!?/p>

      哥幾個一聽忙聚攏來,問道:“哪兒不對勁?”

      “智多星”說:“你們想,老憨平時是個什么樣的人,上次撬預(yù)制板的事還記得吧?不就是一塊錢掉到預(yù)制板下面嘛,他老人家倒好,一口氣撬起6塊預(yù)制板,直到找到鋼镚。他平時總是抽最差的煙、喝最孬的酒,一句話,是個一分錢都能攥出水的主,可是昨天被偷了200塊,他卻一丁點難過的樣子都沒有,上了床就呼呼大睡。你們不覺得很反常嗎?”

      大伙一聽,抓抓腦袋說:“嘿,聽你這么一分析,還真是這么回事?!?/p>

      “智多星”一臉狡黠地說:“這么著,我這就抽空去趟賣熟菜的攤子,只要一打聽就知道老憨有沒有玩鬼了。哎,我說哥幾個,這事嘴緊點,千萬不要讓老憨知道,不然就傷感情了?!?/p>

      “智多星”說完就匆匆離開了工地,大伙繼續(xù)干活。不大一會兒,“智多星”回來了,一臉的神秘,雙眼閃閃發(fā)光,壓低聲音說:“我說什么來著?果然不出我所料,老憨玩鬼了。我前后問了好幾個人,個個都說昨天根本就沒聽說有人被偷錢了?!?/p>

      有工友生氣了,嚷道:“這么說他把我們的錢給吞了?嘿,這個老憨,看上去那么老實的一個人,怎么做出這樣的事?”

      “智多星”嚇得一把捂住他的嘴,緊張地看向老憨,老憨還在遠(yuǎn)處忙活,根本聽不到?!爸嵌嘈恰闭f:“結(jié)論也不要下得太早,至少人家承諾下個月發(fā)工資就把錢還給我們,所以說他最多只是挪用而已。不過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錢是小事,人品是大事,我們一定要當(dāng)面鑼對面鼓地問清楚,這是對他負(fù)責(zé),不然的話以后還不知會弄出什么花樣哩?!?/p>

      等收了工吃過晚飯,大伙就把老憨堵在工棚里了?!爸嵌嘈恰币膊豢蜌?,單刀直入:“老憨哥,跟你說件事,咱們都是粗人,有事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藏著掖著心里難受,如果傷了你,不要生氣哦。我們今天到街上辦事,隨口問了熟菜攤老板一句,他說昨天根本就沒有小偷偷東西的事,別的賣涼粉的、賣燒烤的固定攤販也沒聽說這事。老憨哥,那錢……你是不是家里有急用給挪用了?挪用了也沒事,跟大伙說一聲,多大的事,我們都是一起出來打工的,還能不幫你?可說假話就不好了,大伙說對吧?”

      大伙紛紛附和,個個眼里意味深長。再看老憨,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眼睛沒處藏,那雙粗糙的大手使勁絞著衣角,嘴里吭哧半天才擠出了一句話:“是我說了假話,對不起,那錢確實不是小偷偷的,是被我送了人?!?/p>

      大伙一驚,互相看看,問道:“送了人?送給誰了?”

      老憨尷尬得不得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當(dāng)時我正走著,忽然看到有個老太太身子一歪,倒了下去,看樣子是犯病了,我嚇得趕緊攔了一輛車,把老太太送到了醫(yī)院。還別說,開車的人心真好,油錢一分也不要,可醫(yī)院要錢啊,我身上只有你們給的200塊錢,醫(yī)生說夠了,老太太只是低血糖暫時昏過去,掛一瓶水就會好。再然后……我就空手回來了?!?/p>

      工棚里死一般的靜,大伙不認(rèn)識似的看著老憨,有人忍不住小聲說:“編,繼續(xù)編?!?/p>

      老憨臉更紅了,像潑了血一樣,辯解道:“我沒有編,我說的全是真的……”

      “智多星”打斷他,故意話里帶刺地說:“你心這么好,可那老太太也太不懂事了,你救了她一命,她也不來感謝你一聲。”

      老憨說:“她一掛上水我就回來了,那時她還沒有完全清醒哩,哪知道我是誰?!?/p>

      “智多星”一擺手:“老憨,這不是錢的事,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完全贊成你那么做,可你讓我們怎么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你自個兒都吃不飽,還送錢給人,你不是劉老憨,你是劉老傻,你圖什么呢?”

      老憨站起身:“我不圖回報,我也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只曉得一件事,如果昨天見死不救,我會一輩子不安心的?!?/p>

      一晃月頭到了,工資發(fā)下來了,大伙揣著錢來到街上。幾個人頭發(fā)都長了,得好好理一理,然后把上回沒辦的事給辦了:打牙祭。上回被老憨攪和了,掃興哩,所以這回沒帶著老憨。實際上自從上回的事發(fā)生后,大伙就有點疏遠(yuǎn)老憨了。為防止撞著難看,大伙商定不在工棚里吃,改為下館子。

      那些五光十色的理發(fā)店看了讓人心里沒底,大伙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終于發(fā)現(xiàn)一條偏僻的老街上有一家老式理發(fā)店,理發(fā)的是個老頭。得,就這兒了。

      大伙吵吵嚷嚷地坐下來讓老頭給他們理發(fā),個個說話粗聲大氣的。老頭和氣極了,笑瞇瞇的,一點也不嫌他們嗓門大。老頭的手藝也很好,理發(fā)、洗頭、刮胡子、掏耳朵,把大伙伺候得那叫一個舒服??傻阶詈笕坷硗臧l(fā)后大伙有點懵了:老頭不肯收錢,說什么也不收。

      大伙問為什么不收錢,老頭被逼不過,說:“我估摸著你們是附近的民工吧?”

      大伙點點頭。老頭說:“上個月我老伴在路上犯病暈倒了,就是一位民工大哥給送去醫(yī)院的,他還墊了200塊錢醫(yī)藥費,事后我們遠(yuǎn)遠(yuǎn)近近地找了,可就是找不到那位好心人,附近的工廠、工地太多了,我們老兩口又老了,實在沒勁找了,想來想去,最后決定,只要是民工來理發(fā),一律不收錢,永遠(yuǎn)不收,直到我干不動的那天?!?/p>

      大伙一下子愣住了。

      出了理發(fā)店大伙改變了主意,他們沒有下館子,而是買了熟菜。在熟菜攤上買好菜后,老板又遞過兩份分量足足的菜,“智多星”說:“錯了錯了,我們沒要這兩樣菜?!?/p>

      老板笑著說道:“這是送給你們的,不要錢,真不要。現(xiàn)在我們這里都在傳你們民工救一位老太太的事,可佩服了,你們是好樣的!”

      大伙拎著酒菜回到工棚,老憨正在工棚里吃饅頭,一看到大伙忙放下饅頭掏口袋,說:“我正要找你們哩,給,還你們的錢?!?/p>

      “智多星”伸出手,不是接錢,而是一把扶住了老憨那瘦弱的雙肩。他的力氣多大啊,老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智多星”再一使勁,老憨就坐了下來,正坐在桌子的上席。

      “智多星”回頭吆喝道:“上菜,倒酒!”

      老憨被嚇著了,想動,可哪里動得了。一位工友把酒倒上了,“智多星”雙手接過去,遞給老憨,大伙再舉起酒碗,一起說:“老憨,你為我們民工爭了光,我們服你,以后向你學(xué)習(xí)。來,敬你一杯,我的好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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