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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的祖先

      2021-05-29 16:20皮敏
      延河·綠色文學(xué)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小叔祖父母親

      1

      酣睡的耳,避免相逢的這個清晨,以及隨著奔跑的腳步,被我一一拋在身后的柴垛、炊煙、牛羊,統(tǒng)統(tǒng)是被嗩吶聲喚醒的。

      嘹亮的嗩吶,激越的嗩吶,咯咯笑的嗩吶,聲聲吼的嗩吶,遽然響起,奔涌連綿。像無數(shù)明晃晃的刀子,帶著風(fēng)的氣勢,割開濃霧鎖閉的村莊,沿著嗩吶響徹的方向,浩蕩的送親隊伍,蜿蜒連綿而來。

      祖母已經(jīng)躺過了整個漫長的雨季。

      像一株不會言說的植物,這個清晨,她被完整地遺忘在世界的另一頭。從她臥著的西廂房跑過時,我沒像往常那樣,側(cè)耳傾聽里面的動靜。我的雙手木槳般,在由遠(yuǎn)及近的聲線里,撩撥起風(fēng)的氣勢。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見高胖的母親站在迎親的隊伍前列,張開雙手,像捧著一個不斷膨脹的隱形巨嬰。我跑到她身邊時,她并沒看我,她把脖子往更前面抻起來,像極了某種長頸的動物。

      婚禮的高潮,我剛改口喚之為小嬸的女人,彼時化作一簇行走的火焰——紅的衣服,紅的酒窩,紅的笑靨。她擎著酒杯,由小叔牽引著,從一張桌子流淌到另一張桌子,從一張桌子燃燒到下一張桌子。所過之處,便燒起一陣笑聲、歡呼和掌聲。我們都眼巴巴等著,巴望小嬸說點(diǎn)什么,或做點(diǎn)什么。但我們?nèi)悸淞丝铡K皇且晃兜匦?,勾著頭笑,抿著嘴笑,紅彤彤地笑。

      祖父那天喝高了,中午、晚上,來者不拒,一杯一杯。最后,臉紅脖子粗地,歪倒在那株亭亭如蓋的香樟樹下。

      那當(dāng)兒,我正被人群裹挾著,拔腿朝著燈火通明的新房邁著急亂的步伐。巨大的嘈雜完全吞噬了祖父倒地的聲音,抑或,壓根兒他就沒有發(fā)出一丁點(diǎn)響動。從我所處的方位看過去,他像一張人形的剪紙,迎著光影,翻轉(zhuǎn)、騰挪,最后,輕飄飄地淹沒在香樟樹下那塊堆積的濃蔭里。沒有掙扎,他就那么匍匐著,緊貼著大地,仿佛在虔誠地諦聽來自地心的某種神秘的音律。跑動的隊伍出現(xiàn)了一絲不安的騷動,好像還有誰發(fā)出了半聲卡在喉嚨關(guān)口的驚呼,但奇怪的是,沒人停下腳步,新房那邊忽高忽低的嬉笑,浪潮一般涌過來,催逼著他們。他們的腳像踩在鼓面上,急迫而動聽地應(yīng)和著那一波接一波的笑鬧。不知為何,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它鬼使神差地拽著我,脫離跑動的隊伍,向祖父折回身去。

      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到的醉得失態(tài)的祖父。

      此時,他嬰孩般蜷曲起身子,嘴里啜啜有聲,像在呢喃,又像在夢囈,與夜空中一個假想的人,拉著磕磕絆絆的家常。我低下身,伸手從他后背穿過去,只輕輕一撥,他的上半身竟然一下彈了起來。一回頭,見是他的大孫子,他張嘴笑了,一束光掃過來,讓他的笑陡然帶上了某種金屬的質(zhì)地。祖父并沒有馬上起來。他依然賴在地上,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觍著臉,幾乎是乞求我的語氣了,要我坐在他身旁?,F(xiàn)在想來,那時祖父終于拼盡全力立了新房,給頑劣的小兒子娶上了媳婦,雖然把這個家快掏空了的祖母,仍無半點(diǎn)起色,但以小叔的婚事為界,春芽破土,一切仿佛都在朝著光明的方向抵靠。那當(dāng)兒,對于終于可以停下來,頂著滿天星輝,喘息一回的祖父,定是多么需要一個和他徐徐打開話匣子的聽眾。哪怕這個聽眾是少不更事的孫輩,哪怕這個孫輩患有輕度口吃,且八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屁來。那晚,祖父呼著濁重的酒氣,喋喋不休了些什么,叨咕了哪些過往的人事,我全無印象了。

      但可以確定,那些念叨與苦難或人生路上的泥潭、溝壑無關(guān),至少是相去甚遠(yuǎn)。我清晰地記得,隨著祖父的言說,他雙眼星星一般亮起來,而隨著他臉上星星的閃爍,香樟樹下堆疊起來的濃蔭,祖母躺著的那間廂房,以及整個院子、屋檐和頂著黑夜的瓦片,次第亮堂起來。

      2

      然而,那片亮堂,也許僅是記憶的偏差。

      膝蓋上那道至今清晰可辨的疤,鐵證如山地提醒我,那晚,離開祖父后,橫亙在我與新房之間的,是一片幾近凝固的暗黑。如此,那根突然飛身過來的鋤把,才有一絲可乘之機(jī)。

      但那晚我確切做了個夢。

      橙紅的日頭高懸,祖母卻頂著一個遮雨的巨型斗笠,打著呵欠,拴著圍裙,在院壩里,做了好大一桌飯菜。爾后,她進(jìn)進(jìn)出出,一趟趟高聲大嗓,挨個喚家里的人起床吃飯。最后,她把那個巨型斗笠從頭上取下來,面具一般擋在她臉前,喚起了我。我的乳名在她嘴里長長地拖著,像一根濕漉漉的繩索??晌颐髅髁⒃谒磉?。她一邊叫一邊緩步走出院門,我在后面大聲應(yīng)著,想追上她,她卻越走越遠(yuǎn),連同那頂斗笠,隱沒在霧中。我一急,醒了,祖母喚我那個尾音還貼著我的耳朵,在軟糯地上揚(yáng)。我?guī)缀跏峭米右话丬f去了西廂房。橘黃的燈亮著,祖父剛剛給祖母擦洗完身子,端著盆,匆匆往外走。

      我一只腳在里,一只在外,把那個夢咽了回去。

      那個夢成了我的秘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早早鉆進(jìn)被窩,希望一覺醒來,祖母便走到我門外,喚響我的乳名。但讓我難過的是,小嫂嫁過來沒幾月,祖母就真的成為一株植物,種到了土里。然而,家里并沒有彌散起多少悲傷,大人似乎都集體松了一口氣,他們輕松地說著其他的事,眼睛追著小嫂吹氣球般一天天漲大的肚子,臉上泛起層層油光。

      尚未數(shù)九,源兒便心急火燎地在院東頭的新房呱呱墜地了。不知為何,這一年,祖父吸上了煙斗,并開始種植煙葉草,把月亮灣那塊陽光最充沛的土地,給了這種毛茸茸、能生出縷縷煙火的粗陋植物。

      那些成熟后深金色煙葉子,被他打成捆,拿到集上換成錢。余下的殘片次葉,日復(fù)一日,馬不停蹄地進(jìn)了他嘴里叼著的煙斗。在明滅的光火中,祖父或坐或蹲,瞇縫著眼,一任那些青色的煙,在他鼻孔里自由出入,在他嘴角、腮邊頑皮地逗留嬉戲。我曾偷偷觀察過,那一刻,祖父仿佛活在屬于他一個人的世間,眼前的人和事,一概與他無關(guān)。

      只有一個例外——源兒來了。

      牙牙學(xué)語的源兒、哇哇大哭的源兒,跌跌撞撞的源兒。祖父像夢醒了似的,一下彈起來,扔掉煙斗,一把將源兒摟過來。如若小家伙依然在哭、在鬧,他便突然矮下身子,把自己變成一張弓,讓源兒順著弓爬上他的肩,騎著,哭聲、鬧聲便戛然而止。如此,屢試不爽。那時,源兒牙牙學(xué)語,在他肩上奶聲奶氣地一聲聲叫著爺爺,咫尺之遙,他一聲聲爽朗地應(yīng)著,在院壩里,繞著四季常青的香樟,用身體畫出一個又一個圓。

      嫉妒也許就是這時在我母親體內(nèi)開始瘋長的。她總翹起嘴角在父親面前念叨祖父的不公,給小叔立了新房,讓他大兒子一輩子蹲老屋。她惡狠狠地告訴我,同樣是孫子,你們就像田里的稗子,他源兒卻金貴得要命,名字都是花了大價錢買的。這是母親的原話。據(jù)母親說,那年祖父提著剛收的二十斤花生,走了十里地,親自去央趙子河那個獨(dú)眼算命先生,挑了這個“源”字。 “源”,是否取其“源源不斷、左右逢源”之意,我無從得知,但沿著祖父對著源兒那一聲聲熱切的叫喊,我似乎能隱約觸摸到一絲祖父的心靈軌跡。然而,上天似乎并不打算讓祖父好過。在源兒六歲那年,小叔去給楠木院子德生家打家具那個起風(fēng)的下午,在一縷無影無形的電光中,一米八的小叔,墻一般轟然倒下,就再也沒起來。

      月光寒涼,銀子般傾瀉下來,在我們腳下的院壩里散碎了一地。

      我呆立在人影后面,感覺那一刻不大真實(shí),放電影一般。中午還在我家生龍活虎吃了兩大碗的小叔,怎么會一閉眼,拋下一切,悄無聲息去了另一個世界?月光之下,紅著眼,孤立于人群之外的祖父,突然就老了。

      那晚,我是被一陣?yán)鲜笫晌锏穆曇魮闲训?。搖曳的燈影里,站在木梯頂端的母親顯得滑稽而高大,她高舉著手,正在把早上卸下來準(zhǔn)備中秋做糍粑的酒米,重新懸上房梁。父親在悶頭翻箱倒柜,母親問,他爺呢?

      “還在院門外!”父親拿著個條狀物邁出屋,母親關(guān)了門,跟在后面。伴著他們一前一后的腳步,隱約有哭聲傳來,蒼老喑啞,又像混沌的河流,時斷時續(xù)。祖父喝醉了酒帶著金屬質(zhì)地的那個笑在我眼前晃動起來,我想走到院門外看看他,但我渾身無力,又側(cè)耳聽了一會兒,很快便睡著了。

      像平鋪直敘的句式,小叔上山的路刪繁就簡,直抵他人生的最后歸宿。祖父一個勁地抽煙斗,把自己裝進(jìn)那團(tuán)化不開的霧氣里。我是奉父親的命,去叫小嬸過來吃飯的。推開緊閉的門,我睜大眼睛,努力適應(yīng)昏暗的光線,一步步挪向枯坐于蚊帳里的小嬸時,耳邊卻清晰地響起一陣嗩吶聲,嘹亮、聒噪,我知道那是我的幻覺,但我的心還是抑制不住一陣狂跳!怯怯地叫了一聲小嬸后,我便飛也似地逃了。我真擔(dān)心她一抬頭,咧開嘴,紅彤彤地朝我笑。就像當(dāng)年她大婚一樣。

      修譜一事,被祖父提出來,是小叔上山第二晚。

      祖父已連續(xù)兩日滴水未進(jìn),任誰也說不動。最后一個出面的是父親,作為祖父的長子,我的父親送走了最后一批親朋,拖著疲憊與悲傷,把一缽湯食,畢恭畢敬端于祖父床前。祖父頭也不抬地?fù)]揮手,像驅(qū)趕一群嗡嗡作響的蒼蠅。父親不走,固執(zhí)地立著。不知過了多久,祖父終于哼一聲,睜開眼,甕聲甕氣對他提起了那件事。在我們那個古風(fēng)漸稀的村莊,修譜已不多見,地位顯赫、家業(yè)龐大的莊戶,拿出資金來做這樁無關(guān)生計的面子活路,尚能讓人心生艷羨。于我家,修譜就有些華而不實(shí)了。為一日三餐奔波的父親本是一百個不愿意,但祖父語調(diào)悲涼,父親仿佛聽出了某種不祥的啟示,他不敢爭辯,便順從地“嗯”了一聲。

      祖父腰上那個瘤就是這時趁虛而入的,從縣醫(yī)院回來,祖父手里從此多了雙拐。他雙腿的力氣,同那個瘤,一道離開了他的軀體。

      就在大家以為祖父忘了修譜一事時,一日披著暮色歸家的父親,被祖父堵在香樟樹下,發(fā)了一通大火。像頭暴怒的獅子,他伸出雙拐,對著父親指指戳戳,勒令父親放下一切活計,趕緊去請長者和教書先生,張羅禮性,把修譜的儀式早日完成。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戳破人心的哭腔,大得又幾乎形同叫囂了。他說他的后人一天不認(rèn)祖歸宗、寫上家譜,他這把老骨頭死了也閉不上眼。這時有人才想起,祖父坐在香樟樹下,喝了一下午的悶酒。那當(dāng)兒,祖父面目緋紅,像天邊那塊晚霞火辣辣燒到了他臉上。他的話有些前言不搭后語,但誰都聽得出來,這絕不是他醉后的胡話。

      從母親略帶嘲弄的講述中,我曾一遍遍地想象修譜那場有些過于繁瑣的儀式,想象村東頭那個拖著病體的長者,被父親攙著走向祠堂大門時的沉重步伐;想象那襲過于肥大的青色對襟長衫套在源兒身上的怪誕樣子;想象在一聲聲莊嚴(yán)的指令中,源兒惶惶不安地下跪、上香、叩拜、應(yīng)答。儀式的最后,鞭炮沖天而起,源兒的名字,被村小教書先生那只靈動的狼毫,飽滿地安綴在家譜最后一支的末梢。祖父不識字,我不知道那個代表他小孫子名字的橫豎撇折,在他眼里究竟算什么。但據(jù)說,祖父神諭一般捧著那本修好了的家譜,身體突然活泛起來,就像家譜里新寫上去的線條——俯、仰、轉(zhuǎn)、擰,他柔軟地變化著姿勢,配合著打探的眼睛,把源兒的名字,指認(rèn)給在場的每一個人看。

      3

      在你祖父的眼里,那是為源兒一個人修的譜。

      母親的牢騷總有些添油加醋,我無法完全理解。我只企盼那個儀式,或是那本稱之為家譜的書,能在那間不再簇新的房子之外,給源兒他們娘倆搭起另一個落腳之地。然而,在翻年還覆著春冰的某個黎明,小嬸帶著源兒,踩著村莊一截薄如蟬翼的夢,悄無聲息奔去了縣城。丟下母親一直嫉妒的那間新房、丟下那本裝著她們名字的家譜,丟下就著月色將家譜鎖進(jìn)抽屜最高一格的祖父。

      祖父顛著身子,推開那扇人去樓空的門時,并沒有翻卷起我所料想的疾風(fēng)驟雨。我只是確鑿地聽到他從身體最深處倒抽出一口涼氣,那口涼氣似乎便是他的脊骨,我看見他的皮肉與身子,轉(zhuǎn)瞬就爛泥一般萎縮下去,他一屁股攤在那根涼透了的凳子上。父親緊捏拳頭,怒氣沖沖說要去追,把源兒要回來時,祖父攔住了他。

      那是她身上下來的肉??!

      這幾個字,祖父說得很輕,卻像耗盡了他渾身的力氣。而后,他擺擺手示意大家都散了,便閉嘴再不吐半個字了。此后很長一段時間,母親話多起來,除了站在村口,和那些長舌的婦人用語言給不告而別的小嬸定義和標(biāo)簽,她還祥林嫂般,逮住人便宣講,祖父對后人的不公。小叔死后,祖父不分天晴下雨,總雞打鳴一般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小嫂地里這段,被母親尤其講得繪聲繪色!牢騷到最后,她跟楠木院子的銀娘一般,總翹起嘴角,說不就是想把他那門金貴的血脈留住嗎?可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神仙也攔不住??!

      撞見母親在那指桑罵槐,祖父從不搭理。他的話越來越少了。小叔離開的第二個中秋,祖父天不亮,竟然架著雙拐從家里消失了。到處找不到人。到第二天晌午,他才一言不發(fā),頂著日頭拐進(jìn)院門。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來有人說看見他縮在鎮(zhèn)上某個茶樓的角落喝酒,還有人說在城里某個小區(qū)外看見過他,他杵在一棟半新不舊的樓房下面,像一匹失聲了的狼。大概又過了幾年,各種渠道,小嫂終于重新聯(lián)系上了。他們早沒在城里租房了,舉家搬去了貴陽,聽說小嫂做著小生意,還給源兒在貴陽按揭了一套商品房。

      日子流轉(zhuǎn),后來我們離開了老院子。

      父親修車鋪生意越來越好,他在鎮(zhèn)上與人合修起了一棟帶門面的樓房。有一天逢集,祖父突然架著雙拐出現(xiàn)在我們門面外。我記得當(dāng)時臨近中午,室外陽光白亮地勾勒著祖父雕塑一般黑漆漆的身形。母親不知去了哪兒,我趴在電視機(jī)前,看屏幕上一群人追著一顆球跑來跑去,父親雙手沾著機(jī)油,也沒去洗,就那么垂手立于祖父對面,嗯嗯著,仿佛祖父的造訪于他,是夢一場。

      我們只記得祖父聲音接近顫抖地說源兒和他媽要回來,讓我們明天回鄉(xiāng)下過中秋。等我們回過神來,祖父已走進(jìn)人潮,不知所蹤。那天飯后父母在廚房大吵了一架, “新房”、“進(jìn)門”、“爭氣”一類的字眼,不斷從他們嘴里蹦出來,我不知大人的世界怎么了。但我還是明白,那天祖父站在門外說話,父親沒邀請他進(jìn)屋總有哪兒不對勁。這種不對勁一直持續(xù)著,一直到2013年那棟樓拆除,祖父也沒有跨進(jìn)過那個家門一次。算起來,那次門外的祖父,應(yīng)該是離那棟樓最近的一次吧!

      母親本身并不樂意見小嬸,加上與父親的爭吵,臉黑沉了一下午。但估計是想陪高考落榜的我回去散散心,第二天也跟著我們回去了。那天吃到了久違的農(nóng)村手工糍粑。父親和從四面趕回來的三個姑姑分工合作,在院里穿梭忙碌,合力將一道傳統(tǒng)吃食,上升到了某種儀式的高度。在這于我有些漫長的勞作中,祖父始終面東而坐,他一次又一次舉目朝院門眺望,我原以為他在看那只總愛蜷在香樟樹下的狗,后來想起,那只狗早就老死了。那里什么也沒有。

      那天,我們終究沒能等來源兒和他娘。祖父默不作聲,嘴里像嚼著鐵。蹊蹺的是,喝了不少酒,東拉西扯的幾個姑父,竟沒一個人找身旁的祖父求證那個消息的來源。他們似乎早就料到,那僅是祖父思孫心切一廂情愿的憑空臆想。

      時隔多年再見到源兒,是在祖父八十壽辰上。當(dāng)時祖父正臥病在床,記憶開始時好時壞。源兒坐著摩托沖進(jìn)院子時,宴席已近尾聲,人群一下騷動起來,朝源兒聚攏,又自動給他亮開一條通道。眾目睽睽下,源兒有些不自在,他紅著臉,探著腳,摸進(jìn)了祖父暗黑的房間。

      爺爺,你好嗎?

      源兒埋頭去尋祖父的眼睛。那當(dāng)兒,我就站在他左側(cè)藏青色蚊帳低垂的地方。這聲問,讓我有些恍惚。我真切看到了時光之門被一只巨手隆隆推開——源兒那團(tuán)稚嫩的身子,安坐于祖父寬厚的肩頭。遠(yuǎn)遠(yuǎn)望過去,仿佛誰在祖父平淡的光陰里打了一個優(yōu)美的結(jié),隨著祖父身子的微微晃動,那個結(jié)在跳躍、動蕩,和深情地起伏。

      你還好嗎?爺爺。問了幾次。祖父終于欠起身,往前湊,睜大眼睛努力分辨,試圖從記憶的深海中打撈起眼前這個輪廓愈來愈像他小兒子的男人,但他眼里很快便燈滅了般黯淡下去,他敗下陣來,把干枯的身子往黑暗里縮了縮,帶著幾分沮喪、不安和歉意,吞吞吐吐地說,你是誰???啊?我認(rèn)不得你啊……

      源兒咧咧嘴,背過身去。

      那天,我坐到了源兒身邊。一開始,心底翻騰著強(qiáng)烈的愿望,想求證一下祖父出走那年中秋是否在他家樓下張望?還有那年的爽約,究竟問題出在哪兒??闪闹闹?,我們的話題越來越遠(yuǎn),那些躲藏在記憶里的光陰,似乎隔著千山萬水,越來越模糊不定,不知從何說起。舉起最后一杯酒時,我終于悲涼地意識到,多年前祖父那天一次次看向院門的等待,只將封存在我的記憶里,源兒永遠(yuǎn)不會看到了。

      皮敏,四川南充人,作品散見《四川文學(xué)》《北方文學(xué)》《延安文學(xué)》《雪蓮》《四川日報》等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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