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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否將你比作春天

      2021-05-29 05:32:51水生煙
      南風(fēng) 2021年1期

      水生煙

      1

      遲蔚突然萌生獨自開車去草原旅行的念頭時,全然忘記了自己的駕齡只有三個月、最遠(yuǎn)連續(xù)駕駛距離200公里的客觀事實。她收拾好行李箱,又珍而重之地將筆記本電腦放在副駕駛座位上——里邊裝著她卡在七萬八千字,怎么也寫不下去的小說文稿。

      出發(fā)前,對她的突然出行頗感心慌的遲媽媽火速趕來,憂心忡忡地說:“要不,我陪你去吧?”

      眼見遲蔚的表情毫無松動的跡象,遲媽媽又說:“那你要不要先去剪個頭?你看看你那劉海兒,再長一點都能把臉遮成后腦勺了!”

      遲蔚決定采納媽媽的意見。當(dāng)然,不是因為她的夸張想象,而是自己暫時無法確定旅程的路線和時長,因此打理好瑣碎事務(wù)再輕裝上陣就顯得很有必要。

      半小時后,從理發(fā)店出來的遲蔚后悔不迭。經(jīng)常給她剪頭的老托尼不在,年輕的新托尼用剪刀在她的臉前比比劃劃著,聲稱她的黑眼濃眉與赫本式無比搭配。

      遲蔚說不上是被他說動了心,還是單純怕他手里的剪刀戳了自己的眼睛,總之,當(dāng)她捂著短而厚實的劉海從理發(fā)店出來時,已經(jīng)需要以頭發(fā)的生長速度安慰自己了。

      她剛拉開車門,一道男聲突然冒了出來,問她:“可以捎我一程嗎?”

      遲蔚定睛看去,與她隔車相望的男青年臉上掛著陽光溫和的笑容,無辜無害的模樣讓人覺得拒絕他就是拒絕了做人的善良品質(zhì),而他幾乎伏在車上的身體則明白無誤地表示著蹭車的堅定決心。

      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對于遲蔚來說,他的樣貌和語聲就像是剛從她的小說里跳出來的。于是她捂著劉海的手不自覺地向下移了移,遮住了目光中可能泄露的內(nèi)容。

      見遲蔚沒說話,男青年大概認(rèn)為有必要提醒她一下,居然用一只手擋住額頭,另一只手遮住了鼻子以下的半張臉,做出戴著口罩和帽子的模樣,他說:“我們前兩天剛見過,想起來了嗎?”

      遲蔚垂下眼瞼。她倒是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剛寫在小說里的句子:那顆心被一擊即中,滾燙的血液全身涌流。

      她定了定神,輕咳一聲:“上車!”

      2

      事情要從一周前說起。

      入夏時節(jié),氣溫忽冷忽熱,遲蔚一不小心就感冒了。這本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遲媽媽卻愣是將她趕去了醫(yī)院,理由是別傳染了她的狗兒子。

      輸液室里,護(hù)士勒緊了她手臂上的橡膠帶,連連拍打之下,靜脈血管卻只印出了一道縹緲的藍(lán)影。年輕護(hù)士額角的血管倒是緊張得凸起了,在她的手背上又是一通拍打:“對不起!”

      “沒關(guān)系?!边t蔚有氣無力地說:“是我的靜脈血管不好,給你添麻煩了?!?/p>

      護(hù)士滿懷歉意地提議看一下腳部血管時,遲蔚看了看身邊扎著頭皮針和腳背扎針的孩子們,咬牙狠拍著自己的手背,“再試試!”

      那個人就是這時候出現(xiàn)的。他解開勒在她小臂上的橡膠帶,轉(zhuǎn)而將它系在上臂,他手上的力道不小,遲蔚覺得整條手臂頓時就不像自己的了。他的手指在她的小臂上用力一捏,一根細(xì)細(xì)彎彎的藍(lán)色血管羞答答地顯現(xiàn)出來了。護(hù)士這一回倒是眼疾手快,遲蔚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見到針筒里鮮紅的回血。男醫(yī)生松開手,直起身來。

      遲蔚只覺得手臂驀然輕松,一抬眼,心底猛地一緊,竟怕冷似的打了個哆嗦。那人身形挺拔,口罩、帽子將眉眼之外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然而,就是那雙眼睛里,浮出了太多內(nèi)容。他的手在她的額頭上探了探,對護(hù)士說:“再給她量一下體溫?!?/p>

      遲蔚這才覺出自己的額頭和臉頰一片滾燙,還是用他指尖上的微涼對比出來的。她低頭垂眼,決定用病人的姿態(tài)認(rèn)慫。

      那人離開時,在護(hù)士的道謝聲里,他說:“沒關(guān)系,明天她再來輸液時,你隨時叫我。”

      遲蔚沒有再去醫(yī)院,盡管她開了三天的藥。

      此刻,換下白大褂穿著淡藍(lán)色襯衫的男醫(yī)生就坐在她身邊,她有些茫然地駕車駛出了將近十分鐘,才想起來問他:“你去哪兒?”

      他不答,反問:“你呢?”

      遲蔚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之前放在座位上的筆記本電腦此刻正躺在他的膝蓋上。他注意到她的眼神,單手拎起了筆記本,“我把它放到后座上去?!?/p>

      “哎!”眼見它的銀色外殼在空氣里劃出了一道閃亮弧線,遲蔚生怕它摔了,于是不由得叫出聲來,等到目光觸到他黑亮清澈的眼睛,語氣卻又不爭氣地軟了:“輕拿輕放?!?/p>

      他樂了,長臂一伸,將后座上的背包向旁邊推了推,接著將筆記本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了上去。

      遲蔚因為他這一系列動作,才發(fā)現(xiàn)后座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躺著一個陌生的鼓鼓囊囊的背包。他注意到她不解的目光,忍著笑將座椅調(diào)整到舒適角度,然后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安逸得像位大爺。

      將近兩分鐘的沉默之后,車子停在路邊,遲蔚吼起來:“周亦辰,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仍舊靠在座椅上,只扭過臉來看著她,笑了:“我還以為你不認(rèn)識我了呢!”

      “下車!”

      他的語氣里有著小孩子一樣的執(zhí)拗:“我不!”

      又是半分鐘的沉默,遲蔚指了指路邊的超市:“那你去幫我買個冰淇淋總行吧?”

      周亦辰別過臉,笑得肩頭抖動,他說:“你以為我傻?我一下車你就跑了吧?”

      陰謀被識破,遲蔚只好重新發(fā)動了車子,“那你要去哪兒?”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她看向他,滿臉不可思議地問:“你……沒事吧?”

      周亦辰指了指前路,重新閉上了眼睛,他說:“你好好開車!”

      3

      眼見車子駛出了市區(qū),遲蔚忍不住又問:“你到底在哪里下車?”

      周亦辰不答,只扭臉看著她,問:“你開了三天的藥,怎么沒再去輸液呢?你當(dāng)時在醫(yī)院里見到我一定很吃驚吧?”

      路面上有一處坑洼,她一分神就沒避開,車身猛然顛簸時,他的腦袋朝她的肩頭砸過來。他立刻坐直身體,將一只手扶在方向盤上,連同她的拇指一起被他握在手里。

      周亦辰很快收回手,重新仰靠在座椅上。他靜靜地看著她的側(cè)臉,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你太緊張了,要不我來開車吧?”

      “我哪里緊張了?”

      “別不承認(rèn),你的汗水都從額角流下來了。”

      遲蔚還真的抬手抹了一把額角,意識到被騙之后,她的臉頰一下子紅透了,“你神經(jīng)病啊,坐車的時候一直盯著司機看?”

      遲蔚把車停在路邊,兩個人說好了換位置,周亦辰卻不肯下車,等她繞到副駕駛座位,見他已經(jīng)坐在方向盤前了,正調(diào)整著爬過來時碰歪了的后視鏡。

      她忍不住笑起來:“你至于嗎?”

      “我害怕你把我扔下了。”陽光落在他的側(cè)臉上,他說:“你就把我當(dāng)成一件行李,別再趕我走了,行嗎?”

      遲蔚就沒話了。之后好久,他們誰都沒再開口。

      就這樣,周亦辰成為遲蔚的一件需要解決食宿的大件行李。入夜,簡單的晚餐之后,他們住進(jìn)了賓館。遲蔚覺得自己已經(jīng)接受了這位熟悉又陌生的旅伴,商量路線行程的時候,他們甚至就像一對各懷鬼胎卻又不失默契的伴侶。

      各自進(jìn)房間前,周亦辰抖了抖車鑰匙,他說:“早點睡,晚安!”

      遲蔚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問:“你呢,大半夜的不會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吧?”

      他的語聲像是雨后的樹葉,有著剛被濯洗過的柔亮,他說:“永遠(yuǎn)不會!”

      窗外月光明亮,樹影在墻壁上緩慢挪移著,從這一頭到另一頭。地板上也生出了牽牽絆絆的枝丫,一寸寸地生長著、攀援著,它們的根與梢,都在哪里?遲蔚想:隔壁房間里也是這樣的情形吧?他睡了嗎?在想些什么?

      遲蔚想起剛讀大學(xué)的那年深秋,她挽著一個男生的手臂站在周亦辰面前,她不看他的臉,她的聲音輕飄得如同落葉,卻一個字一個字地帶著兩個人一起下墜:“周亦辰,我討厭你!”

      他不說話,只一徑地握著她的手腕,她走也走不脫,眼淚就落了滿臉。兩個人都來拉扯她,他們先是起了言語沖突,后來,那男生抬手便揮了周亦辰一拳。

      周亦辰悶哼了一聲,她來不及思想,竟將那男生推得后退幾步,她說:“你別傷害他!”

      她把周亦辰護(hù)在身后,她攥著他的手腕,說出口的卻是:“周亦辰,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只是,口口聲聲的不想再見,卻化作了之后的時常入夢。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遲蔚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蒙起被子睡覺,因為睡著了就可以不想、不聽、不看,更重要的是,夢里有她想見的人。

      4

      第二天早晨,遲蔚起晚了。她推開房門,赫然見到周亦辰站在那里,臉上的表情茫然而悲傷,像極了剛剛與她走出同一個夢境。

      兩人的眼神里都藏了太多心事,在猝不及防對視的瞬間全然泄露。好一會兒,她才低聲問:“你怎么了?我沒有車鑰匙,一個人跑不了?!?/p>

      他的唇角略略彎了彎,露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他說:“不是。我……就是想告訴你,新發(fā)型挺好看的?!?/p>

      遲蔚捂住劉海,轉(zhuǎn)過身時,周亦辰攥住了她的手腕:“你不生我的氣了,對嗎?”

      他殷切地望著她,眼底布滿血絲,密織如網(wǎng)絡(luò),于是她稀里糊涂地點了頭,她說:“你要是也沒休息好的話,咱們今天晚點兒出發(fā)?!?/p>

      話剛出口,遲蔚就后悔了,因為周亦辰的腦袋就快垂到她的肩膀上了,他說:“聽你的,反正我是你的一件行李?!?/p>

      這一刻,遲蔚有理由懷疑,這只小白兔遲早會變大灰狼。她甩開他的手進(jìn)了房間,關(guān)門速度過快,險些撞了他的腦袋。

      出發(fā)時已經(jīng)將近中午,遲蔚坐進(jìn)駕駛位,車門卻被周亦辰扶住了,他示意她坐到旁邊去,她仰起臉:“你不是行李嗎?成精了?”

      周亦辰乖乖地坐在她身邊,臉上的笑容像是沒遇一絲風(fēng)的云,半天都沒有散開。后來,他拿出巧克力,濃釅香氣一忽兒就漾在她的鼻端,他說:“張嘴?!?/p>

      巧克力不知是什么牌子的,齁甜得糊嗓子,周亦辰卻吃得津津有味。遲蔚頗感不解:“好吃嗎?”

      “還好。”他說:“這是一位很重要的人買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吐槽?!?/p>

      “女朋友?”

      周亦辰笑起來,模仿著她捂劉海的手勢扶住額頭,“你可別亂猜了!”

      他們的對話在那天下午呈現(xiàn)出正常狀態(tài),周亦辰談起了假期結(jié)束之后工作的醫(yī)院,遲蔚也說起了擱淺在七萬八千字的稿子。

      “能給我拜讀一下嗎?”

      “不能?!?/p>

      “你是不是忘記了你上學(xué)時那些流水賬的作文都是誰幫你修改的了?”

      “我沒忘。就是因為什么都忘不掉,所以我常常會覺得自己的情緒波瀾起伏,像個神經(jīng)病?!彼f:“在路上呢,咱們不說這么驚悚的話題,行嗎?”

      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稻田,綠波連云般溫柔地起伏著。公路寬闊筆直,來往的車輛很少,兩個人都不再說話,車窗大開著,呼啦啦的風(fēng)灌進(jìn)來,又沖出去。遲蔚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亂七八糟,被縛住的情緒似乎也同時變得松散,隱隱地展現(xiàn)出飛揚、透露出光亮來。而她看向他時,正好撞進(jìn)他的笑容里。

      那是遲蔚在小說里反復(fù)描摹過的笑容,陽光而明亮,溫柔得讓人向往,盡管她找不到詞匯形容,寫來寫去也只是這樣淺淡幾句。然而,當(dāng)她在電腦上反復(fù)推敲著小說中男主的外貌,送飯進(jìn)來的遲媽媽只掃了一眼,便脫口而出:“真形象??!”

      遲蔚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幾乎跳起來捂住媽媽的嘴,她說:“不是他!別亂說!”

      5

      他們到達(dá)草原是在傍晚時分。訂好的民宿是一座山坡上的木房,散發(fā)著清新的原木氣息。夏日夕陽慷慨無限,放眼處一片灑金染紅的暖黃和青綠。

      周亦辰將行李放好,問她:“我們會在這里住多久?”

      遲蔚看著他,他的眼睛和少年時別無二致,仍舊深黑而清澈,像秋天的潭水,映著她的影兒。她明白他縱容自己的緣由,心底的軟弱因此攀援而上,不自禁地便柔軟了語氣:“要不你先回去吧,不用擔(dān)心我?!?/p>

      “我不走?!彼f著,就勢向床上一倒,“我就做你的行李好了?!?/p>

      遲蔚腦洞頓開,臉上浮起紅暈一片,她踢了他一腳:“這是我的房間!”

      周亦辰笑起來,用手臂撐著腦袋看著她,“把你的小說給我拜讀一下唄?”

      她回答得很誠實:“卡文了,男女雙方誤會太深,相愛相殺都不對,找不到解開的契機。”

      “說不定我可以給你一點靈感呢?”

      遲蔚看進(jìn)他的眼睛:“就是在醫(yī)院里遇見你之后,我的思路才全亂了!本來我還打算寫一部爽文呢,男主在后半部分會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那種,你懂的!”

      周亦辰緊抿著嘴唇,還沒等說話,遲蔚忽然用枕頭蒙住了他的臉,她說:“你說你回來干嘛???”

      他不掙扎,只就勢將她的手臂一拉。世界忽然奇異地安靜下來,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只是他的臉上蓋著枕頭,看不見彼此的表情。好一會兒,他的聲音含混不清地透出來:“我答應(yīng)過你很多事,我是回來踐約的。”

      遲蔚像是沒聽見,她站起身來:“既然你要睡這里,那我去隔壁了?!?/p>

      遲蔚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所有東西都留在周亦辰的房間里。別的都還好說,筆記本電腦也在,她可不確定他會不會三下五除二就解鎖成功了,畢竟密碼設(shè)置簡單,他不會連她的生日也記不起。電腦里除了小說文稿,還有他們的許多照片,她自動登錄的微博小號上,一條條地記載著與他有關(guān)的心事。

      她跳下床,敲門的聲音頗顯急迫。開門的周亦辰穿著印著小熊的灰色睡衣,似乎小了不止一碼,好好的長褲被穿成了七分褲,上衣的紐扣也幾乎崩掉。

      遲蔚的笑意像小魚一樣從眼睛里連連吐出泡泡,她指著地上的行李,“我來拿點東西?!?/p>

      可是穿著小熊睡衣的周亦辰鄭重地看著她,他說:“過去的事情不管是膿包或者水皰,我們試著給它開一刀,行不行?我們一起向前走,好不好?”

      遲蔚心底是有些震動的,但她仍試圖以調(diào)侃來逃避話題:“你還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p>

      借由窗外的月光,他的眼底似乎流過了一抹水光,他說:“你心里的那塊兒傷如果治不好,我這一生恐怕都好不了了?!?/p>

      她心軟了:“我回去穿件衣服,咱們出去走走?”

      周亦辰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腦勺,“你的行李都在這里,你要回去哪里?”

      遲蔚瞬間被回憶擊潰,她仰起臉:“周亦辰,所有人都可以不信我,你怎么可以?”

      他不再辯解了。“我沒有”三個字,當(dāng)初他說過太多次,都說得惡心了。此刻他只是看著她,繼而重重地將她的腦袋按進(jìn)了自己懷里。

      6

      十九歲之前,遲蔚和周亦辰都住在同福巷,他家住巷頭,她家住巷尾。

      小時候的遲蔚很淘氣,周亦辰卻斯文得像個小大人。那時候的冬天似乎常常下雪,她問他:“你要玩雪人游戲嗎?”她也不等他點頭,就拉著他的手來到大樹下。他按照她的指令閉上眼睛,她用長竹竿賣力地敲著樹枝,松軟雪花兜頭而下,落了他滿身滿臉。雪沫鉆進(jìn)他的領(lǐng)口,冰涼得讓他縮起脖子。他瞇著眼睛向她看去,見她嚴(yán)嚴(yán)實實地戴著帽子,正咧著缺了顆門牙的嘴巴笑得找不到北,他就也跟著笑起來。

      這個游戲玩了許多次,她樂此不疲,他便也心甘情愿地做她跟前的小傻子。

      后來,周亦辰的個頭猛竄起來,遲蔚需要仰起臉,才能對上他含笑的視線。第一次發(fā)現(xiàn)有女生向他示好時,遲蔚氣得呼呼喘氣,她瞪著他,嘴里只有三個字:“我不許!”

      他笑得云淡風(fēng)輕,說:“你放心。”

      情愫像水母一樣升上來,起伏、動蕩,美好得讓人眩暈。

      運動場上,她隔著綠色圍欄向里邊看,大大方方地承認(rèn):“在看周亦辰啊,我就是覺得他哪兒哪兒都好,不行?。俊?/p>

      那年夏天,同福巷一帶被納入拆遷計劃,一位年輕的規(guī)劃設(shè)計師成了他們的鄰居。他在傍晚時彈著吉他唱著歌,臨時居住的屋子里也堆滿了書。周亦辰和遲蔚都很喜歡他,常在他的小屋里消磨掉一整個下午。

      高考之后,遲蔚正式成為周亦辰的女朋友,即使兩所大學(xué)遠(yuǎn)隔千里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有那么多的心心相印、那么長久的心動時光,足以抵御分別。他們都說了許多傻話用來坦陳真心,他讀醫(yī)科,學(xué)業(yè)漫長,他計算著畢業(yè)時的年齡,他說他的愿望是一畢業(yè)就回來和她結(jié)婚,像他的祖父祖母那樣度過漫長瑣碎卻又美滿的一生,即使到了八十歲,也要每夜都在愛人額頭落下晚安吻。

      秋天的一個周末,同福巷失火,遲蔚一出門就看見設(shè)計師的院子里濃煙滾滾。年輕的設(shè)計師因為感冒睡得沉,醒來時只見濃煙四起,整個人卻沒了力氣。遲蔚聽見他的求救聲,她沖進(jìn)去,卻扶不動他的身體。兩人相互扶持著不過走出幾步遠(yuǎn),便一起摔在地上。他將她向外推,她不肯,她做不到眼睜睜地將他扔在這里。

      好在鄰居和消防員很快趕來了,他們都好好的,望著對方被黑煙和眼淚鼻涕畫著道道兒的臉龐相視而笑。

      遲蔚沒想過自己會成為舍己救人的女英雄,就像沒想過她會成為街坊鄰里間揣摩情事的女主角一樣。設(shè)計師和遲蔚之間的傳言,隨著同福巷上空的濃煙,落在街坊鄰里的耳邊、唇角。而兩人脫險時的情態(tài),似乎也讓揣測確鑿無疑。

      在少女純白的世界里,那樣的指點和議論,是足以造成天塌地陷的。人們總是對情事懷有隱秘興趣,傳言愈演愈烈時,爸爸砸過鄰居的玻璃,媽媽也在巷子里高聲揚言要撕了某些人的嘴,遲蔚經(jīng)過巷口,遇見周亦辰的媽媽時,再也叫不出那聲甜甜的“阿姨”。

      再后來,周亦辰回來了。他坐在她的床邊,握著她的手,問她:“到底怎么回事???”

      遲蔚不說話。那幾天她像在心上裝了個殼子,拒絕一切撫觸或碰撞。然而周亦辰看著她,試圖撬開一道縫隙。他不知道,他越是心急,那道縫隙里透出的光芒越讓她覺得刺眼,他說:“我們都像喜歡一位兄長那樣喜歡他,對嗎?”

      遲蔚的反應(yīng)出乎他的意料:“你什么意思?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

      “我沒有!”他面紅耳赤地急于辯解,而她手里的枕頭已經(jīng)砸了過來,她說:“我不想看見你!”

      很久之后,周亦辰才明白,當(dāng)時他只要抱著她就好了。就那樣安安靜靜地抱著她,拍拍她的后背,摸摸她的頭發(fā),告訴她:別怕,我和你在一起呢。

      還沒等到拆遷,遲蔚一家就搬走了。周亦辰去學(xué)校找她,她卻叫上了男同學(xué)冒充新男友。然而他們起沖突時,她卻想也沒想地回護(hù)了他,她攥著他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jìn)了他的肉里,她說:“我不想再回憶起過去的一切,哪怕孤獨終老也沒關(guān)系,你讓我平靜地活著,好嗎?”

      遲蔚不知道,在回學(xué)校的高鐵上,周亦辰長久地將臉埋在掌心里,只有喉結(jié)抑制不住地抖動著。

      就這樣,他們漸漸地失去了聯(lián)系。

      7

      早晨,周亦辰抱怨著床單硬得就像A4紙,正在喝牛奶的遲蔚看了他一眼,他換了一件黑T恤,恢復(fù)了以往百分之八十的玉樹臨風(fēng)——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因為他的T恤有些窄了,將肩背、胸腹的起伏勾勒無遺,看上去就像是隨時會跨上機車飛馳而去的街頭少年。

      遲蔚一不留神就多看了他兩眼,牛奶杯扣在臉上動也不動,周亦辰拽了拽衣領(lǐng),問她:“好看?”

      她終于將牛奶杯拿開了,“我怎么覺得你的衣服都像是偷來的。”

      周亦辰樂了:“我也這么覺得!”

      遲蔚停頓了一下,忍不住問:“誰買的?連你的尺碼都不知道?”

      他的笑意從眼角眉梢溢出來,“不告訴你!”

      遲蔚也不示弱:“懶得知道!”

      六月草原上,綠絨蒿開得爛漫如醉,黃色與藍(lán)色間雜,蔓延大片。風(fēng)從綠野和花叢中掠過,云彩像是白鳥的一片片翅羽,長長尾翎直拖在人間草地。遲蔚走在花叢里,周亦辰專注地舉著相機,有時候他會叫她一聲,等著她轉(zhuǎn)過臉來,捕捉一個他想要的鏡頭。在那樣的時刻里,她同樣捕捉到了關(guān)于他的鏡頭,并且心里的某個地方像是漸漸吸飽了水分,變得蓬松、飽滿,隱隱地透著甜蜜與芳香。

      周亦辰注意到了她的笑容,他顯然正等待著這一切的發(fā)生。他手中的相機垂下去,溫柔地回望著她。

      下一秒,她尖叫著朝他跑過來,她說:“一只老鼠,它還會跳!它踩了我的腳!”

      遲蔚平靜了一會兒才發(fā)覺周亦辰在笑,盡管他的手安撫地拍著她的后背,但他分明在笑!她不滿地想要掙脫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正緊緊地箍著他的腰,她愣了愣,接著將腦袋重新埋在他胸前,手臂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她叫了他的名字,像從胸腔里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應(yīng)了,他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乖,別怕?!?/p>

      甜蜜過于短暫,片刻后,她推開他,大步向木屋的方向走去。

      “蔚,你去哪兒?”他沖著她的背影叫道。

      “不許叫我‘喂!”她頭也不回地抗議著,又說:“我知道小說該怎樣寫下去了!”

      他追上來,“你的小說到底叫什么名字?”

      “這不重要?!彼ゎ^看著他,笑了:“因為我打算修改它了!”

      草地上的坑洼被青草掩蓋著,她走得急,深一腳淺一腳地,一下子便陷了進(jìn)去。身邊適時地伸過一只手臂,牢牢地圈住她的腰,將她從泥坑里拉了出來。

      遲蔚的腦袋再次埋進(jìn)他的懷里,她說:“我改變主意了,我要他們在一起?!?/p>

      大概將自己的情緒代入太深,遲蔚笑著,卻眼淚紛紛,壓抑不住的哽咽從喉嚨里一次次突圍。淚水似乎來得太遲,卻像一場晚春的雨,洗濯了林木與大地,帶來滿世界的清明與通透,河流豐盛、草樹葳蕤。

      8

      接下來的一周,遲蔚都在忙著寫小說。周亦辰只在三餐時間才有理由堂而皇之地進(jìn)入她的房間,因此他恨不能一天給她送八頓飯。他對那本小說的好奇有增無減,從小心窺看到大膽點評,他說:“這個男主是不是和我有點像?”

      “除了性別,沒一點兒像!”遲蔚斬釘截鐵地否定著,將雞翅吃得津津有味。

      她看了一眼電腦屏幕,光標(biāo)正停留在之前卡文的部分:男主和女主分別的第四年,男主交往了新女友,將從前的情話和誓言再三復(fù)制,從陽光明朗的少年,變成油膩青年。

      遲蔚伸手想要奪電腦,周亦辰卻先她一步將它拿開了,他轉(zhuǎn)過臉看著她,認(rèn)真地說:“你不能這樣寫。你想冤枉死我?”

      遲蔚忽然很遺憾手里還捏著啃了一半的雞翅,要不然她很想抱抱他,或者伸手撫平他緊皺著的眉頭。于是她只好用她差強人意的赫本式發(fā)頂蹭了蹭他的下巴,“我只是害怕,怕你和別人在一起……”

      周亦辰像受了安撫的傲嬌的貓,很快地得寸進(jìn)尺了,“你把這些內(nèi)容修改了,行不行?”

      遲蔚忍不住笑了,他的嘴唇落在她的眼睛上,輕柔得像一片雪花:“好不好?”

      他的美男計失敗了。遲蔚心底一慌,就將雞翅戳到了他的臉上,她說:“不好!”

      “如果我一直待在這里,你會陪著我嗎?”這真像一句蠢話,但她就是很想問。

      “我不知道?!敝芤喑秸\實地說:“但我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雖然一個人也可以很好地活著,可我不快樂,就像一棵樹沒有了春天,它發(fā)不了芽,也開不了花。”

      遲蔚溫柔的目光落進(jìn)了他的眼底,她說:“我們回家吧?!?/p>

      回程的路上,遲蔚終于想起來問他,“你那些小一碼的衣服到底是誰買的?”

      周亦辰不答,卻笑瞇瞇地拿出手機撥號,振鈴之后,遲媽媽的聲音出現(xiàn)在車廂里,用的還是多年前的稱呼:“辰辰,進(jìn)展得怎么樣?還順利嗎?”

      聽起來兩個人像是合作了一個大項目。

      “順利。”他說:“阿姨,我們在回去的路上,大概明天上午到家。”

      媽媽的聲音里滿是歡快:“太好了!回來做好吃的給你!”

      遲蔚聽得目瞪口呆。她默然半晌,終于理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剪劉海是媽媽的緩兵之計,媽媽打電話給周亦辰,本意有可能只是求助,沒想到他直接答應(yīng)隨同上路。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在趕來的路上時,媽媽在附近超市將他的衣物用品一站購齊。

      可惜沒人表揚她的邏輯推理能力,周亦辰一邊聽著她的推論點著頭,一邊笑得開心順意,遲蔚感慨著:“這到底是你媽還是我媽???”

      “什么你的我的,你的都是我的?!彼χf。

      事實證明小白兔一旦成功變身大灰狼,可真是變本加厲。他將車停在人煙荒蕪的路上,眼前盡是蒼茫的群山與綠地,她把手撐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他的靠近,她說:“要幫我系安全帶嗎?我系著呢,不勞你費心!”

      周亦辰笑了,手掌在她的發(fā)頂好一頓胡擼,然后滿意地看著這只皺眉瞪眼的小獅子,他說:“看我赤誠一片,夠不夠換你一句真心話?”

      她從來都是顧左右而言他的小能手,當(dāng)下連連點頭:“我肯定把那個長得像你的男主角描述得更帥氣一點,保證全身無槽點!”

      “不是這個!”他說:“我是想問,你還像以前那樣喜歡我嗎?”

      遲蔚故伎重施地用發(fā)頂蹭了蹭他的下巴,“你說呢?”

      “想聽你說?!?/p>

      遲蔚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我想說的是,你這樣開車的話,明天上午之前我們根本到不了家!”

      他笑著沖她眨眼:“你是嫌車速太慢?確定?”

      “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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