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幼群

關(guān)于嘈雜，你忍受得了早上八九點鐘的菜市場，忍受得了專停綠皮火車的火車站，但在兒童醫(yī)院的候診大廳里，卻很可能被擊倒。

有條政治不那么正確的俗諺，形容女人是五百只鴨子，按這個標準，孩子就是一千只鴨子了。而每個孩子打小肯定都聽過《數(shù)鴨子》這首兒歌，他們就是在噪聲中長大的，自身也是永不知疲倦的噪聲制造機。

候診大廳里漫長的等待，往往只換來醫(yī)生辦公室里的兩分鐘——是的，基本上就是兩三分鐘，像在煎鍋里翻煎餅，不一會兒要翻身了——該下一個就診了。

話術(shù)在此刻顯得特別重要。一定要對孩子的癥狀了如指掌，并且提前組織好語言，否則醫(yī)生是沒有耐心聽本來就神色慌張的父母絮叨的。此情此景，尤其適合口才和作文不好的人來歷練一下。

因為去年夏末得了過敏性鼻炎，所以整個秋天我兒子成了兒童醫(yī)院的?？?。他已經(jīng)安于這種被“煎”的命運，叫他張嘴就張嘴，叫他伸舌頭就伸舌頭。只是有一次，他半夜肚子痛，去看急診時醫(yī)生懷疑是腸套疊，讓他做B超。躺在臺子上，醫(yī)生往他的肚子上涂清涼物，他覺得和平日里的煎熬套路太不一樣，開始大呼“救命啊，救命啊”，上演了一出低幼版《午夜驚魂》。

對付鼻炎的一個常規(guī)手段是做霧化，現(xiàn)在的霧化室也“童性化”了。每個孩子對著一臺屏幕，可以看動畫片來打發(fā)那15分鐘左右的時間。電腦里儲存的動畫片都是特別鬧騰的那種，有《貓和老鼠》，還有一部韓國的動畫片叫《爆笑蟲子》。一邊是白霧在靜靜地噴，一邊是動畫片中各種小古怪和鬧騰，動靜結(jié)合，也是一幅畫面。

為了避免打針和輸液，生病的孩子要吃大量的藥，這是一個比讓他吃飯還要斗智斗勇的過程。為什么不把所有的兒童用藥都做成糖丸呢？彩虹糖、跳跳糖、巧克力糖之類的，難道不香嗎？看來，還是有水平的“糖丸爺爺”太少了。每到這時，我都會懷念小時候吃的寶塔糖。

有一次兒子問我：“病怕睡覺吧？”他會這么想，完全是因為“藥、白開水、睡覺”，成了對付小兒生病的“吉祥三寶”。其實，誰也不知道其中哪一個最有效。

還是那次肚子痛，我因為在外地出差，錯過了陪他迎戰(zhàn)B超的驚險時刻。出差回來他已經(jīng)基本好了，但那兩天很少吃飯，見到他時，他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對我說：“醫(yī)生治好了我的病。”那神情非常鄭重，讓我這個老父親羞愧萬分，覺得實在是沒有盡到職責。

人一生之中所生的病是有限的嗎？是有一個總數(shù)嗎？真希望有那么一個透明的計數(shù)器，讓父母們清楚地了解孩子還要被折騰多久。要么就發(fā)明一種病真正怕的東西，但病怕什么呢？或許在很多時候，它怕一只小小的口罩。我兒子已經(jīng)被訓練成一個標準的口罩主義者，不僅自己喜歡戴，還經(jīng)常提醒大人莫失莫忘。

大概會有人把他們叫做口罩一代吧。

（潘文思薦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