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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穴來聲

      2021-06-11 15:43:05孟純青
      中學(xué)生百科·小文藝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琴聲洞穴鋼琴

      孟純青

      我對顧川說,我的房間是一個巨大的洞穴。

      我的書桌前有一扇窗戶,學(xué)習(xí)之余我總會將房門緊閉,這樣屋子里就陷入一種十分壓抑的狀態(tài),只有風(fēng)順著向內(nèi)洞開的窗子在房間里跑進(jìn)跑出,把書本翻得嘩嘩作響。這難道不像一個只留有穴口的黑暗洞穴嗎?

      顧川聽我說完,笑著拍拍我的肩說:“你童話故事看多了吧?你以為你是一只準(zhǔn)備冬眠的小松鼠嗎?”

      其實(shí)不只是他,我把這些話說給好多人聽過,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發(fā)燒燒糊涂了。慢慢地,我不再把我腦袋里的奇怪想法說給別人聽,因?yàn)闆]有人可以理解我。

      除了她。

      忘了從什么時候開始,每晚八點(diǎn)左右總會有鋼琴聲順著穴口飄進(jìn)來。這琴聲有別于我聽到過的所有的琴聲——經(jīng)過漫長的距離,琴聲被晚風(fēng)吹散得很飄渺,像是一波蕩漾的漣漪。

      我實(shí)在耐不住好奇的性子,向外看去。琴聲應(yīng)該是從對面樓上的陽臺傳來的。我沒有戴眼鏡,四百度近視眼所看到的世界,如同被虛焦鏡頭處理過一樣。我只能看到一個長發(fā)女孩在鋼琴前隨著旋律輕輕搖擺身體。

      我并不認(rèn)識她——不過這樣說來,我剛才那句“除了她”便是個病句。但我只是覺得,若我認(rèn)識她,她一定會理解我的。

      從此,每晚聽她彈琴成了我固有的習(xí)慣。有時我也會想,她叫什么,多大年齡,在哪里上學(xué)。但她始終不知道我的存在,不知道有個人每天都在欣賞她的演奏會。

      我想,我是她在這空曠的夜里唯一的傾聽者。

      我和顧川同時喜歡上了陳燦。

      陳燦是文藝委員,彈得一手好鋼琴,嗓子清脆得像一只百靈鳥。聯(lián)歡會時,她當(dāng)著全校師生的面自彈自唱了一首孫燕姿的《天黑黑》,引得全場都站起來為她鼓掌。

      那時我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她也是一個可以理解我的人。

      我和顧川就坐在舞臺正對面的座位上。我看到陳燦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手在鋼琴上來回起伏,琴鍵隨之流淌出一個個干凈的音符。她優(yōu)美的聲線像是縫進(jìn)旋律里的線,順著麥克風(fēng)回蕩在禮堂里,美妙如畫。

      聯(lián)歡會結(jié)束,顧川告訴我,他喜歡上陳燦了。我轉(zhuǎn)頭看到了他堅定的眼神,知道他并不是開玩笑。但我想了一路也沒敢告訴他,其實(shí)我對陳燦的好感,不比他少。

      從那天起,顧川開始了他漫長的暗戀。體育課后,他擠進(jìn)商店里烏壓壓的人群買來一瓶佳得樂,托人送到陳燦的手里;天涼時,他偷偷溜進(jìn)陳燦的教室,在她的課桌上留下帶有關(guān)心話語的字條。

      每次做完這些事后,顧川總會拉著我躲到暗處,看陳燦有什么反應(yīng)。開始陳燦還有些疑惑,經(jīng)常不解地四下張望,可一來二去她似乎習(xí)慣了,一張小臉時不時地還會掛起笑容。

      她的笑弄得我心里一股醋味兒,但我看得出,顧川是真心喜歡她。若是現(xiàn)在告訴顧川我也喜歡陳燦,我怕我們的友誼會就此斷送。

      直到有天放學(xué),顧川第一個收拾好書包,跳到我的座位前,嘴里不停地催促著 :“快,快走?!蔽疫叞褧鶗镅b,邊問他這么急干嗎。要知道,他放學(xué)后從來都是要在學(xué)校磨蹭好一會兒的。

      他沖我輕輕打了個響指說:“我要向陳燦表白?!?/p>

      那天,顧川在樓道里堵住了陳燦。他讓我?guī)退弥鴷托7馓祝寐冻隼锩嫠鶆偨o他買的Nike。

      我躲在轉(zhuǎn)角處的墻后面,扭頭去看顧川。樓道里很暗,天花板上的聲控?zé)艉雒骱鰷?,我只能看到陳燦低著頭站在顧川面前。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我伸長了耳朵也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

      談話間,陳燦幾次想繞過顧川離開,都被顧川厚實(shí)的身軀堵住了路。我心里不寒而栗起來,我并不是怕顧川的表白會失敗,我是怕陳燦最終會答應(yīng)他。

      大理石鋪成的地板把我的屁股拍打得冰涼。我抱住雙膝,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zhàn)。

      顧川失敗了。

      他告訴我,陳燦說她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只能和他做普通朋友。我表面上裝作悲傷地安慰了他幾句,心卻早已高興地飛上了天。

      顧川最后摩拳擦掌了一番說:“我真想把陳燦喜歡的那個人揍飛。”

      晚上,我坐在穴口再次聽到了流暢的樂曲。那個女孩又開始練琴了。我閉緊雙眼,想象著對面樓上彈琴的是陳燦,她正坐在漆黑的鋼琴椅上為我一個人彈奏,安靜的樣子像是童話里的長發(fā)公主。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收到了陳燦寫給我的信。

      當(dāng)時我正在男廁所門口等顧川,就看到陳燦一路小跑到我面前,將一個方方正正的信封交到了我手里。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她又補(bǔ)充了一句:“我給你的。”

      我臉上一陣發(fā)熱。趁顧川還沒出來,我趕忙把信藏進(jìn)了寬大的校服里。

      回到家,我邊喝果汁邊拆開了那封信,信里只有一句用純黑色墨水寫下的話:“我以為那些東西都是你送的,我想認(rèn)識你?!?/p>

      我差點(diǎn)沒把滿嘴的果汁全吐出來。

      我這才想起,有次顧川叫我?guī)退鸵粯訓(xùn)|西給陳燦,當(dāng)時我正站在班級門口和一個人解釋著,正巧叫陳燦撞見了。我連忙把東西往那人懷里一塞,說了句“給陳燦”就慌忙跑掉了。

      她誤會了我,估計她是在顧川給她表白的時候才知道那些東西不是我送的。我猛然回憶起顧川那天說的“她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腦海里像是有什么在暗示我。我把信仔細(xì)疊好,心里仿佛有只兔子在亂跳。

      而下一秒,它就被一支獵槍打死了。因?yàn)槲蚁肫鹆祟櫞ǖ囊痪湓挕?/p>

      “我真想把陳燦喜歡的那個人揍飛?!?/p>

      顧川真的開始和陳燦做普通朋友。

      每天放學(xué)后,他拉著我去班門口等陳燦,然后和她一起走出校門。顧川說,他看到他的影子能和陳燦的交織一路,他心里就是幸福的。

      顧川一般讓我和陳燦站在他的左右兩邊向外走,有時陳燦想到我這邊來,顧川總是會和我換位,他就是想站在三個人的中間。他經(jīng)常會給陳燦講班上發(fā)生的事,講完還會轉(zhuǎn)過頭問我:“是不是?”我都點(diǎn)頭附和。

      看得出,陳燦很煩這一切,她好幾次不停地沖我眨眼,想讓我把她從這場景里解救出來。我明白陳燦對我的感覺,這明明是我開始最想要的。

      我曾幻想過我繞過顧川,一把拉住陳燦的手快步走掉,留下他一個人尷尬地站在原地。但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顧川是我和陳燦永遠(yuǎn)也跨不過的坎兒。

      后來,我退出了這復(fù)雜的三人隊(duì)伍。而陳燦似乎也慢慢被顧川的熱情感化,說話間嘴角揚(yáng)起了微笑。我走在他們后面,陽光下,他們的身影成了校園里最美的一道風(fēng)景,美得我心里一陣刺痛。

      直到一天早自習(xí),顧川興奮地對我說:“我昨天第一次送陳燦回家,沒想到她和你住一個小區(qū)呢?!?/p>

      我猛地抬起頭,驚訝像是水一樣漫過了我的身體。

      不,不是她。

      對面陽臺上亮起燈時,我戴上眼鏡向外看去。那個女孩并不是陳燦,她只是一個和我住前后樓的陌生人。

      晚風(fēng)從穴口吹進(jìn)來,我又打起了哆嗦。鋼琴聲再也填不滿這個洞穴。陳燦和她都曾是這里面的人,一個活在我的生活中,一個活在我的幻想里??涩F(xiàn)在,她們一個被我弄丟了,一個被我看清了。這個洞穴現(xiàn)在只剩下我孤獨(dú)地住在里面。

      陽臺上,她按下琴鍵,那悠揚(yáng)的鋼琴聲又響了起來。

      編輯/胡雅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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