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亞洪
序曲:萊奧諾拉
某些類似的溫柔
自我心底緩緩升起,萊奧諾拉,
你是許多女人的真名,卻是你自己的假名,
你是那把小號牽出來的光,是我最初聽到
把你當成了無數(shù)男人的光。
萊奧諾拉,別在地窖里徘徊你的徘徊,
那里,蒙塵的十八世紀的沖動早化成了灰,
大理石的鐐銬砸碎在衣袍的褶皺里。
你屬于我們,屬于初秋疲憊后的一次倦意,
你本應屬于你的主人——貝多芬,三個不安的音節(jié)
跳動于一顆午后的心臟,那么久了,為什么沒有人
把你按回去呢?
第一交響曲
在他的位置上它一直空缺
在所有人的位置上他一直空缺
是一種迷茫,也是更多的迷茫
帶領(lǐng)我們走向那個空缺的位置
我們行走著,聆聽,以為
他會把我們的苦惱、孤獨、失眠、崩潰
一股腦兒全部演奏出來,好像他才是為我們
活著,從此也無須再被人注意
緊密結(jié)合的音符突然松散,滾動
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靈魂,哭泣著
漫游著,在找不到一滴秋露的淚水里
暴雨即將來臨的早晨
這一天必然是這樣的一天
大風清洗過我的房間:唱片、書籍、嘆息、昨日的陰影
命它們冷卻,花園陰郁,高昂的棕櫚樹低垂,馬鬃一 樣的
雌雄異株者井然有序,它們多子,強大的生命力催動 早晨
音樂掃蕩過我的房間,在離開前,再一次地詢問
它來自哪里,終將會抵達誰
它無法到達我們,無法成為詞語本身
它到來即是它的存在,在我們成為“我們”前
正如我寫下這首詩前,開始遺忘了我
有雨下過的早晨,非凡而神秘
葬 禮
不要相信葬禮!
不要期待黑色的鷹穿過你的臉頰!
永恒只寫在發(fā)黃的五線譜上,昏暗至今,
需要我們點燃一盞燈,遞送出去,
不管白天還是黑夜,比誰的腳步都要輕盈。
我相信那臨摹你的嗓音者必然會重復自己一次,
鵝毛筆,金色碗缸,單純動機,
而那一個,被標注最高貴的高貴者
他是否用蜜與蠟制成了黃昏的偶像?
關(guān)于生活研究,我們還要去往——
羅伯特·洛威爾的詩歌里尋求。
c小調(diào)
已經(jīng),幾乎聽不到她,不朽的
戀人,裙裾拂過地板的聲音,
他那雙粗大的手又會按響
哪一個琴鍵?其實不重要了,可為了
談論他,我翻開書架上發(fā)黃的筆記
與一段不該有的命運相遇,
他走路為什么那般固執(zhí)地低著頭?
為什么把蟑螂趕進臥室與五線譜同?。?/p>
為什么他總是欺騙他的曲譜販賣商?
時間嘆息著坐在危險的寂寞之上,
他撕開一段日子,如撕開波浪,
讓帶電的羽毛輕落她的身體。
田 園
這里是田園,在山區(qū)的頂部,你未曾來過,
從未到達,城市荒蕪已經(jīng)被我們遺忘,但我們
被另一種荒蕪所吸引:粗糙的水泥路突然斷裂,
挖掘機抽去了秋風最后一根脊梁,綠意濃稠
寫滿“野蠻”,那些自童年就認識的昆蟲爬滿了山坡,
仿佛它們自童年起就開始了無止境的爬坡,直到現(xiàn)在
而我們卻日益衰老,有人跟在我們后面,會突然消失——
是大山的回音吸引了他,我們都不知道。
遠處群山延綿,一個我們白天居住,夜晚遺忘的世界
一個我們不愛的世界,卻同樣誘人,荒涼如天國。
從那時起我們就開始夢想,假裝用很慢的速度移向 那里,
填著早已用爛了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