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心
不久前,長江南岸,出了一點小小的風波——“秦檜故里”有一家熱飲連鎖小店,推出一款水杯,將秦檜與孫中山的照片并列一起,放在一排的肖像,還有同鄉(xiāng)的祖沖之和曹雪芹……
于是輿論之間,便有質(zhì)問,一個歷史上的奸相,怎么能與推翻帝制的民主革命先驅(qū)并肩而立,怎么能與發(fā)現(xiàn)圓周率的大科學家、留下《紅樓夢》的大文豪平起平坐?但也有寬容其事的——一家小店的老板,他只是“不清楚”而已,幾個杯子想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其實關(guān)于秦檜,近年是有“大事”的,就在“紀念秦相930年誕辰”的時候,“學術(shù)界”推出一部為秦檜“徹底翻案”的奇書大著,以“熱忱紀念杰出政治家、思想家、戰(zhàn)略家、外交家、文學家、書法家”,作者自稱“不再彷徨、不避毀謗,為撥亂反正鼓與呼”,把秦檜稱為“造福蒼生、結(jié)束戰(zhàn)亂作出卓越貢獻”的“救時真宰”,“志存高遠、忠肝義膽、憂國憂民、著眼長遠、勵精圖治、中流砥柱、良風懿范、一身正氣、清德清風、功勛赫赫”的“一朝圣相”,總之,什么高帽子都給他戴上了,什么樣的肉麻之辭都獻給了這位“千年的奸相賣國者”。這可不是奶茶小店的手筆,而是出于一位官居地廳的官員,花了“四十年的工夫”,才于今時“灑向人間”!
近年以來,關(guān)于秦檜,可謂是中小風波不斷,先有也是“故里”的“博物館”里,在西湖邊上岳墳之前長跪千年的秦檜王氏夫婦,終于試著端坐了起來,看看“并無大礙”,接著又在附近一個“展覽會”站立起來,昂首挺胸地俯視后人;不久之后,又有偽造“秦相遺書”的,在講壇上大呼秦某人有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壯懷激烈”和“自我犧牲精神”,更把明朝印刷字體即宋體字的創(chuàng)始人也硬按在秦檜這個“才藝雙全”的智者頭上……亂云飛渡之下,難怪《秦檜大傳》要“應運而生”,難怪搞得小小店主們要弄不清楚啦!
也是近年以來,此類令后人“弄不清楚”的奇事屢屢“灑向人間”。蔡京的陵墓不但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而且花幾千萬重修了;嚴嵩的故居修繕“如故”而且保存“完好”,供南北游客“瞻仰”;奸宦魏忠賢重列了“先賢祠”;口蜜腹劍的“一代巨奸”李林甫則重新領(lǐng)銜“故里宗譜”。當然不僅是“弄不清楚”的古人,就是并不久遠的近現(xiàn)代反角,他們的“遺址”不是也在那里“供人瞻仰”嗎?
正如《秦檜大傳》在高捧秦某人時,也不忘歷數(shù)岳飛的“大罪”一樣,把反角抬到天上的另一翼是把本來“很清楚”的英雄們貶到地下,比如狼牙山五壯士的壯舉,不是被誣為“偷農(nóng)民蘿卜”的匪氓嗎?邱少云的烈火捐軀,被說成“違反生理常識”。董存瑞的舍身炸碉堡,被胡言成宣傳出來的“假典型”……總之毀譽是那樣鮮明,褒貶是一點也不糊涂,對于這一類“有識之士”,他們的歷史虛無主義,看來還真是虛無得厲害,已經(jīng)是非不分,黑白混淆了!
【選自“上觀新聞”,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