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茂莉
地名是一種文化,地名的起源與人類的語言、生產(chǎn)、社會活動同步。無論往古還是今天,地名駐留在大地上,成為一方百姓的記憶,也見證了一方民生。全國的地名匯合在一起,則成就了一部恢弘的長卷。仔細推敲,地名長卷中不僅有文化,有歷史,更有多彩的民生與一段段難忘往事。
一個地方獲得名稱,最初都屬偶然且隨意,比如遼沈戰(zhàn)役中俘虜廖耀湘之地胡家窩棚,應是最初遷入此地的內(nèi)地胡姓移民,臨時搭起的暫居之所,并由此成為地名。至于張家莊、李家村、何家屯、劉家營,這是鄉(xiāng)間最通常的地名,地名的緣由或是與當?shù)厥歼w者的姓氏有關,或屬于本村的大姓,這類地名的形成同樣具有隨意性?,F(xiàn)實中以三岔口作為地名的地方也不少,粗粗看來黑龍江、北京、新疆、河北、內(nèi)蒙古、湖北等都有三岔口。三岔口即三條路的分岔之處,特征鮮明而自然,用于地名簡單明了,這樣的地名也具有隨意性。
此外,還存在大量具有地理指示性的地名,《達坂城的姑娘》這是一首維吾爾族民歌,“達坂”,維語中有“風口”“山口”的意思。新疆地名吉木薩爾,蒙語意為“沙礫灘河”。再如湟源、涇源、孟津、天津、湖口等,都具有地理指示性特征。湟源、涇源都屬于河流的源頭所在,而孟津、天津則位于渡口,湖口處于長江與鄱陽湖交匯處,故由此得名。這類地名不僅標識了一個地方,而且都具有地理指示性特征,透過地名我們可以獲得許多地理信息,有的信息今天依舊具有意義,有的則成為研究過去環(huán)境變化的依據(jù),比如濟南,原本位于濟水南岸,但由于歷代黃河改道與泥沙淤積,將濟水湮廢,這條河流不存在了,地名卻見證了曾經(jīng)的一切。
其實,隨意性、偶然性并不是所有地名的特點,將人們的意愿包含在地名之內(nèi),是大多地方命名的特點。如淮安、泰安、雅安、惠安、吉安、西安這類有“安”字的地名,含有人們對安定生活的祈祝;鎮(zhèn)海、鎮(zhèn)江、寧陜、南寧等地名,充滿了人們期盼平定因自然或社會帶來殃禍的心愿。中國漫長的歷史,地名中也會嵌入各種信息,吳堡、土木堡、十里堡這類帶有“堡”字的地名,往往是元代以來國家主要交通道路沿線,軍事驛站——急遞鋪的設置地點,用在地名“堡”與“鋪”相通,都應讀作“pu”,但凡到過這些地方,都會令人想到當年飛馳而過的驛馬。燈市口、珠市口、魚市口這類地名,往往是某種商品的集中銷售區(qū),每個地名都有一段繁華。
“從地名看文化”,地名中不僅含有文化,也將歷史中讓人們難以忘懷的英雄留在地名中。山西的左權縣為紀念犧牲在抗日戰(zhàn)場上的左權將軍,將遼縣改名為左權。張自忠、趙登禹、佟麟閣都是抗日愛國將領,北京、天津、上海、武漢都有張自忠路,北京有趙登禹路、佟麟閣路。黑龍江的尚志縣、吉林的靖宇縣則因抗聯(lián)英雄趙尚志、楊靖宇而命名。70多年前的抗日戰(zhàn)爭,在民族大義面前,中華兒女不分黨派共赴國難,不僅為歷史書寫了悲壯的一頁,也留在后世的記憶中,因他們而命名的地名,就是后人追念他們以及那段歷史的一種方式。
人類立足在大地上,從往古到今天,從尋常小事到感天動地的偉業(yè),都落實在各個地名之中。因此地名不僅是一地的標識,留在人們記憶中的,還有與大地共存的人與事。
西藏“江孜”被稱為“英雄城”,那段歷史發(fā)生在1904年。從19世紀晚期英國人一直覬覦西藏,1904年3000名英軍在榮赫鵬、麥克唐納率領下,從亞東、帕里一線發(fā)動對西藏的大規(guī)模入侵,4月西藏地方政府派1000名藏軍阻截,經(jīng)過幾番英勇奮戰(zhàn)退守江孜。7月5日,英軍憑借新式火器對堅守在江孜宗山的軍民開始發(fā)動總攻,軍民憑借原始的大刀、長矛、石頭和土槍、土炮死守城堡,堅持了8個月之久。山上彈盡糧絕,守軍與攻上宗山的英軍展開肉搏,直至跳崖犧牲。江孜從此以“英雄城”而聞名。
每個地方都有地名,地名不僅含有文化,所有的地名連綴在一起,就是我們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