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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 層

      2021-07-08 01:37王大進
      湖南文學 2021年6期
      關鍵詞:妹妹

      王大進

      林年生看到妹妹真是吃了一驚。她就那樣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個魔術師把她突然從旋轉的玻璃門后變出來一樣。他第一眼都沒能認出來,因為她的頭發(fā)焗成了有些刺眼的黃紅色,仿佛是一只火烈鳥。上身是一件收窄緊腰的黑色牛仔裝,下面配著一條色彩絢麗的花裙子,腳上黑白兩色的松糕鞋,鞋底高得過于夸張。她笑嘻嘻的,眼里的那份熱切就像是夜里街邊放光的廣告牌。在她的屁股后面還拖著一只艷黃色的拉桿箱,七成新。

      “哥哥——”

      她一下就蹦到了他面前。

      林年生差不多有近三年的時間沒見著她了。有一陣子她像失蹤了一樣。在外打工,自然就飄忽不定。他一度挺為她擔心的。社會上亂七八糟的,年輕姑娘不安全。聯(lián)系不上她,他心里就急得不行??墒乾F在她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卻讓他覺得有點陌生。她化了濃妝,眉毛描得太黑,嘴唇紅得夸張。他看到她身上很燥熱的感覺,臉龐紅紅的,額頭上有汗,鼻翼翕動。她來得突然,自己完全沒有準備。她直到一天前上了火車,才告訴他。他心里還是挺高興的,甚至是盼著能快點見到她。

      妹妹林紅小他好幾歲。過去上學時,他一直努力護著她。到他讀高中的時候,要去二十多里遠的鎮(zhèn)上,他們才分開。他記得那年冬天家里修菜窖,看到妹妹在哭,才知道家里不讓她讀了。他知道妹妹想讀書。她是喜歡讀書的,成績也不錯。林年生那時就想,自己有一天考上大學了或許能反過來幫助妹妹,后來才知道自己當時的想法是多么可笑。有些事情是永遠也無法替代的,也是無法補償的。

      用父母的話說,現在妹妹是來投靠他了。但一想到“投靠”兩字,林年生的心里有點發(fā)沉。他知道她在外面的幾年打工,很不易?,F在的工廠都是流水線,在機器面前連抬頭的功夫都沒有。下班了,十幾個姑娘甚至是幾十個姑娘擠在一個不大的宿舍里,地上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鞋子,半空里晾著的是各式的胸罩和內褲。她在一家鞋廠打工的第二年,集體宿舍失火,差點被燒死。她是裹著一條床單從四樓跳下來的,正好被下面的雨棚擋了一下。身上受了點傷,好在不重。父母一直希望他能在他的身邊幫她找一份事做,兩人在一起有個照應。在父母和村里人的眼里,他是很有出息的。大學畢業(yè),留在了大城市里。他們并不知道他當初為了找一份工作,是多么艱難。

      妹妹,他必須要幫。就在他大學畢業(yè)的前一年,她還給他寄過錢,那是她辛苦打工掙來的錢,太不容易了。

      父母并不希望她在外長期打工,他們希望她早點回去。她到了嫁人的年齡了。她早到了嫁人的年齡了。村里許多比她小的都嫁人了,甚至都有娃了。村里村外說媒的,不少。林年生建議父母在這個問題上,還是由妹妹自己選擇。他相信她心里一定有主見。她是個漂亮姑娘,性格活潑,也會打扮自己,外面肯定有小伙子追求她。

      他堅信這一點。

      他租的地方不大,局促,妹妹進來后卻表現出非常滿意的樣子。輕松。她簡直就要跳起來了。她說她可以睡沙發(fā)。她一屁股坐到那張舊沙發(fā)上,還試了試它的彈性,里面的彈簧發(fā)出一陣吱嘎吱嘎的呻吟。

      “好,太好了。”她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的哥哥,仿佛這下她真的完全安心了,找到家了。

      “來的那個是你的妹妹?”

      小區(qū)的保安小李熱情地和他打著招呼。

      林年生笑笑,心想他倒是眼尖。

      小李長得白白凈凈的,作為一個保安,實在是有點浪費。他至少也應該是在寫字樓、大學或是高級賓館值班,而不是現在這種地方。他不應該這樣浪費年輕。應該去做別的更能掙錢的事情,哪怕是到工地上搬磚。但他顯然是個懶骨頭,他想。

      他要和他保持距離,不想太熱乎。

      妹妹來了,屋子里一下就不一樣了,多了一種特別的氣息。

      林年生發(fā)現妹妹把他的宿舍簡直翻了個底朝天,每個角落都掃得干干凈凈,連床下和沙發(fā)底下都擦了一遍,水洗過一般。尤其是衛(wèi)生間,的確是用水沖了好多遍。馬桶的污漬都洗干凈了,露出原本的陶瓷光澤。洗手池的臺面上擺了她的一些化妝品,各種面霜和口紅、眉筆。她好像把她拉桿箱里所有的衣服都拿出來洗了,掛滿了整個衛(wèi)生間,就像飄滿了大大小小的各色旗幟。

      林紅還動手做飯了。她在附近的一個菜場買了菜,油、鹽和幾樣必備調料,每天都別出心裁做出好幾樣。能干。味道相當不錯。女性的生存能力就是比男人強,他想。只要有合適的地方,她們更會生活。他相信她將來一定是個好妻子。

      因為她的忙活,讓狹小的空間更顯擁擠了。但林年生一時倒也很喜歡與林紅有這樣的相處機會,他們有太多的話要說。妹妹會說起她過去的一些經歷,零零碎碎的。他聽上去感覺很陌生,因為那些是超出他的個人經驗的。妹妹故事里的主角都是一個個鮮活的年輕人,大姑娘小伙子,他們在外鄉(xiāng)努力地掙著那份微薄的辛苦錢。因為年輕,他們就還是快樂的,依然對明天充滿著向往。妹妹說她最近的一個工作是在玩具廠做毛絨玩具,出口歐美。照她的說法,那個工廠的工資也很低。所以,她就決定到他這邊來看看。

      “你有目標么?”

      “有朋友在這邊的,好像是在江北那邊,說有好多廠的?!泵妹煤苡行判牡臉幼?,“工資也還行?!?/p>

      林年生希望她能如愿找到一份工作。

      對于她前一段時間的消失,她說得輕描淡寫,說是手機里沒錢了。林年生對這樣的說法將信將疑。好在她現在是平安的,他就放心了。

      她能在這里找一份工作是最好的,哪怕錢很少,至少父母是這樣認為的。他們在視頻里見到兄妹倆,聽到他們的聲音,還挺激動的。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林紅會來找哥哥。他們覺得這簡直就像是紅軍在井岡山勝利會師。他們相信林紅跟著林年生,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他是全家的希望,寄托。

      陵州是個幾百萬人口的大城市,人來人往。一般人進來后,就只是一粒沙子而已。林年生想,自己是沙子,妹妹更是沙子。她是最上面的那層浮沙,一陣風就能吹走。這么些天里,她似乎并不急著找工作,完全是晨昏顛倒,夜里都在玩手機。不停地語音,或是發(fā)信息。和她交流的應該都是她過去的朋友或是熟人。林年生聽不明白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很模糊。有時她說得很熱鬧,他能想象得到對方也是興奮的,各種的八卦,各種的發(fā)財想法和盤算。她們互相罵俏,甚至時不時爆出一兩句臟話。

      她自在得很,自己的衣服洗了沒干,就穿他的襯衫,光著長腿在房間里轉來轉去。他的襯衫在她的身上顯得有些肥大,寬松得很。她有時甚至就穿著內衣,在外面的陽臺上打電話。他相信她在積極地想辦法,找工作。他給她錢,她卻不要。她說她身上還有些積蓄。他不知道她這樣會持續(xù)多久,畢竟兩人共處一室有許多的不便。有天他下班回來,她正好洗了澡出來,正要穿衣服。他看到了濕漉漉的黑色長發(fā)下一個白白的身子,圓滾滾的乳房就像是兩只吊在樹上的白瓜。他嚇得趕緊轉身。雖說是妹妹,到底是大姑娘了。他后來回憶起來,他似乎發(fā)現她的胸上有一個刺青,好像是一朵玫瑰。

      他住的地方很偏,原來是市郊。這些年城市迅速地擴大,這里許多地方被夷為平地,摩天大廈拔地而起。新的特別新,舊的特別舊。兩種對比很是鮮明。他的單位也是在城邊上,但是距離他租住地就有些遠,坐車要十來站。他所以租住在這里,當然是因為便宜。

      林年生住在這里已經有好幾年了,熟悉了這里。

      這是一個破敗的老小區(qū),里面總共只有五幢六層建筑,很有些年頭了。樓道陰暗,散發(fā)著一股污濁的霉味。臺階破損,墻灰斑駁,露出里面的紅磚和水泥。他在頂層。夜晚,他站在那個小陽臺上,能看到遠處城市中心的燈火。

      “那才是市中心?!彼麑γ妹谜f。

      他相信她還沒到市中心去過。她應該去看看。他不喜歡她只在附近轉悠。幾天時間里,她已經熟悉了附近所有的情況,認識的人比他都要多。尤其是那個保安小李,好像和她還很親密的樣子。有天他下班回來,看到他們站在路邊的超市門口有說有笑。他不希望她和小李走得太近,不希望她被別人過多地了解。他相信她有時還是不太謹慎,說話信馬由韁,容易說偏。他害怕她會露出什么馬腳來。

      她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小秘密。

      林年生一個比較要好的同事,知道他正愁她妹妹的工作,那天就主動提議,說他有個親戚開了一個超市,需要人。林年生覺得這事挺不錯的。

      然而,等他晚上回來卻不見了林紅。

      林紅在電話里說她去了江北,有朋友在那邊。

      “我去看看有份工作合不合適,要是合適就在那邊干了。”

      林年生有些擔心的是,就在前兩天她在電話里好像和誰吵了,情緒有點激動,然后她就把手機關了。他問她發(fā)生了什么,她卻說沒什么事。

      “沒合適的你就趕緊回來,”他對她說,“畢竟這邊是朋友介紹的,可靠些?!?/p>

      “好?!?/p>

      妹妹好些天沒消息,她的拉桿箱卻還留在他這里。她的箱子居然能打開。密碼是她的生日。她應該能想到這是一個容易被破譯的密碼。他不是有意要去打開,純粹只是好奇。妹妹走后的日子里,他有些想她。他覺得保安小李現在看他的目光是不一樣的,多了一種熱情與巴結。

      不,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他想。就在幾天前,他和父母通話時,他們還談到老家鎮(zhèn)上的那個城管隊員,多少有些遺憾。那個小伙子就是鄰村的,他很早就看上了林紅。他家里托了人來說媒,這邊意見還是比較一致的,同意。只要小伙子長得還行,城管還是一份很不錯的威風工作。正巧那年,父親動了心思,種了許多西瓜。林年生和家里通話時,父親還很興奮,說西瓜長得好。滿地的西瓜,又大又圓。西瓜們在地上一個挨著一個,就像一只只小豬崽。結果父親把西瓜拉到鎮(zhèn)上擺在街邊,被城管隊員全砸了。

      開始時,他們只是提出罰款,父親自然不同意。越吵越激動,兩下就發(fā)生了肢體上的沖撞,且越來越激烈。于是,年輕的城管隊員一擁而上,摁住了父親,然后一通亂砸,把西瓜砸了個稀巴爛。鮮紅的瓜汁,流了一地。父親看著,就像是流著自己的血。當后來那個小伙子上門相親時,父親一眼就認出來——他正是那幫砸瓜隊員中的一個。

      “人長得挺好的,”父親后來說,“瘦瘦高高的,很精神,標致?!?/p>

      可是,父親卻不能同意,他忘不掉自己被羞辱的那一幕?;貋砗?,他病了,睡了一個多星期。母親不敢告訴林年生。事情過去這么久,那個小伙子依然惦記著林紅,心想著也許他們的氣消了,又來提了??梢?,對方是有十足的誠意的。

      “我覺得挺好的?!眿寢屢婚_始就愿意,就算是后來發(fā)生了沖突,她也還是想成親。

      林年生倒是希望父親能夠妥協(xié)。畢竟那個小伙子當時哪里知道他有可能是自己的老丈人呢?

      “噥,這事……你問問你妹妹……到底是她……拿主張……”

      父親最后顯然還是被他說得動搖了。

      林年生在心里有點擔心,妹妹和過去不一樣了。她居然有那種丁字褲,還抽煙。他下班回來后,能聞到煙味。她是否認的。正因為他有猜疑,他才會打開她的箱子。

      箱子里的一些東西,讓他吃了一驚。他感覺自己當時像被開水燙了一樣。他坐在床邊,長時間地發(fā)愣,腦子里“嗡嗡”作響。不,這不是真的,他在心里對自己這樣說,不是真的。他很難想象她坐在玻璃門后的樣子。

      不,那一定不是真的,沒有理由的。

      他心里響起一千遍這樣的聲音。

      她也許只是一時糊涂,或者是受人脅迫。他不認為她是一個天生墮落的姑娘,這兩者在他心里無論如何都不能聯(lián)系起來。還有一種可能是他理解錯了,雖然他對自己的判斷力一向是很有把握的,但他相信這一次他錯了。

      他有些厭惡地把那只箱子藏在了床底下,不讓自己的視線觸及??床灰娝?,它就不存在了。對于這件事,他不能對任何人說,也無人可訴。他想他會讓它一輩子爛在心里。他似乎明白了她為什么會來這里了,但她來這里實在是一個錯誤。她不再是他熟悉的妹妹了,而是一個陌生的女子。他應該和她好好地談一次。

      是的,他要說明打工的艱辛。但其實這又是不需要他多言的,打工自然是辛苦的。她的體會要比他深,因為她經歷過。

      半個多月后,妹妹終于來取行李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姑娘。那姑娘的個子和妹妹相仿,一張臉白白的,眼梢有點吊,耳朵長得招風,挺顯眼的。林年生感覺她和妹妹是不一樣的性格。一冷一熱。妹妹是熱的。這樣的組合倒是有意思,也合理。從她們的交談來看,她倆過去就是好朋友。

      林紅說她姓陳,陳東梅。

      那天晚上,保安小李見到了剛從飯店吃飯出來的他們,非要請他們一起去KTV唱歌,仿佛他覺得他們光吃飯還不夠盡興似的。他那天不值班,閑得很。他說他和這附近不遠的一家新開的KTV的經理是好朋友。林年生有點猶豫,可是林紅卻很高興地答應了。

      “你請客?”小姚問。

      他是這個晚上的主角。林年生所以請客吃飯,一部分是林紅和她的好姐妹來了,更主要的是答謝他那個幫忙為林紅介紹工作的同事,小姚。人情是要答謝的。林年生也是想留一條后路,萬一林紅將來又想換工作呢。

      “當然,沒問題啊,必須的啊。”小李說,“那是我的哥們,好哥們,去了免單。一定是我請客,放心,大家盡情玩?!?/p>

      KTV不大,但的確是新開張不久,也許有大半年的樣子。林年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所在。妹妹的興致大得很,扯直了嗓子唱,一首又一首。小李熱情得很,像個服務生一樣,不停地忙碌著,張羅著。一會送進來水果,一會又是瓜子、飲料。

      林年生看著妹妹唱,看著陳東梅唱。他覺得陳東梅在閃爍的彩燈里很嫵媚,唱得也好聽。同事也唱,唱得不錯。很快他和林紅就開始了合唱表演,大多是一些情歌。兩個唱得很投入,深情款款的。小李和他坐到一起,他們喝著啤酒。陳東梅安靜地坐著,像一只安靜的小貓,只有眼睛在黑暗里閃亮。林年生心里甚至有一種沖動,想去撫摸一下她的頭發(fā),就像去撫摸一只小貓。他只是想表達一種友好,因為她是他妹妹的好朋友。他希望她能影響到妹妹,希望她是一個好姑娘。

      他隱約感覺她是個好姑娘。

      “你們出門在外打工,要注意……”他一時有點組織不好他要說出的詞語,表達他內心想要表達的意圖。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作用,心里有很多話,卻沒法說出來,“林紅有點瘋,你要多關照她?!?/p>

      “尤其是你們……女孩子……”

      就像小魚游進了大河里,林紅走了幾乎頭也沒回。

      但林年生的心里是踏實的。這份踏實,還是因為地理上的距離,感覺對她伸手可及。他那陣子正是忙得很。女朋友和他的關系現在已經如蛛絲一樣脆弱了,即使知道他妹妹來了,她也沒說要見一面。倒是同事小姚,不時地打聽林紅的現狀,并且提議說什么時候他可以開車,一起到江北那邊看她。

      小姚買了一輛新車,奔馳,純進口的。大家也都知道他家里有錢。他這樣熱情地說了好幾次,林年生就有點拒絕不了。小姚是想見林紅,還是為了炫車,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他對林紅說了這事,林紅的聲音里甚至透著一絲興奮。不過她也告訴他,即便他們來,也不一定能看到她。她們工廠管理得太嚴了。不過她還是挺希望他們能過去看她,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這樣說起來又過去了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終于在一個周四的下午去看她。那個周四他們正好是補休,而林紅說她那天也正是晚班。小姚的新車果然漂亮、舒適。從林年生那里上高速,很快,一支煙的工夫就看到了遠遠的長江。一條灰白色的帶子,靜靜地橫亙在前方。路上的車子多起來,也慢了下來,最后他們被堵住了。從前面?zhèn)鱽硐ⅲf是過江隧道出了點事,需要時間疏通。

      他們很無奈。

      小姚就說起對岸的種種來。

      他對江那邊的情況相當熟悉。他說他小時候曾經在那里生活過好幾年,在他姑姑家讀書。他姑姑原來是在一個小村子里,后來變成了鎮(zhèn)。原來那邊都是江灘荒地,現在卻到處是工廠和一些房地產開發(fā)。小鎮(zhèn)的規(guī)模這些年不斷地擴大,飯店、賓館、歌舞廳和洗浴中心也就格外地多,大大小小的,它們就像雨后樹林里的蘑菇一樣,一咕嘟一咕嘟地往外冒。

      “最多的是洗頭房,”小姚說,“一家挨著一家的?!?/p>

      “怎么會這么多?”

      “前幾年就是這樣。那里的廠多,外地人多?!毙∫φf,“那些洗頭妹,都是外地的,有的甚至是附近一些廠里的。便宜得很,一百塊錢。各種,有湖南的,四川的,還有新疆的。”

      林年生不說話。他知道江對岸,也曾經去過兩次,但都是辦事去的。他甚至都沒有在江對岸吃過一次飯。毫無疑問,那邊飯店里的飯菜,味美量大,價格便宜。單位里有不少同事去過,都說那里的農家菜好吃。

      小姚說起這些,興奮得很。在林年生眼里,他是個花花公子。沒人說得清他談過多少次戀愛,長則半年,短則三五天。所以,很難說他是在戀愛。他的戀愛就是以上床為目的。目的達到了,“戀愛關系”也就差不多結束了。也正因為這個,林年生在心里和小姚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他們到江對岸已經快四點了。天藍云白,陽光溫暖,燦爛。小鎮(zhèn)不小,很大,看上去還相當熱鬧,人來人往的。他們在廢棄的輪船公司那邊停了下來。那里很曠,一大片的空地。船形的售票處和外形如集裝箱一樣的輪渡大廳,破舊不堪,而前面的水泥空地上,有兩只野貓在追逐撕咬,嘴里發(fā)出瘆人的尖叫。不遠處還有一只臟兮兮的流浪狗,以垂暮老人般的艱難步伐,在慢騰騰地走著。對它來說,時間就像空氣一樣,而日子漫無目的。他們看了一會狗,又看了一會貓,嘴里胡亂地開著玩笑。他們在等待著林紅的到來。林紅說她在等陳東梅下班,然后他們一起去吃飯。

      他們聽到了一陣喧鬧聲——附近的工廠如潮的人流涌動,下班的或是上班的。林紅和陳東梅在不遠處出現了,就像是一對蝴蝶飄然而至。林年生感覺陳東梅那天挺漂亮的,事實上她還沒得及好好地裝扮一下。她剛下班,身上似乎還向外散發(fā)著熱氣。她的眼睛在閃亮。很自然地,林紅和小姚走在一起,交談起來,兩人親熱得很。小姚的確是個泡妞高手,熱情,主動,話語幽默,很能討女孩子的喜歡。

      晚上他們在鎮(zhèn)東邊一家叫三毛酒家的小飯店里吃飯。

      小姚和三毛酒家的老板居然是熟悉的,親熱地打著招呼。那老板五十多歲的樣子,后腦勺和脖子上一道道的褶子,肥的。林紅和陳東梅看了,擠眉弄眼的,嘴里發(fā)出“哧哧”的笑聲。他小聲問她們笑什么,林紅就點了點那人的腦袋,小聲說:“有點像沙皮狗?!?/p>

      林年生笑了。

      小姚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主打是兩大盆麻辣小龍蝦,還要了十多瓶啤酒。那時候天色還早,亮堂得很,整個鎮(zhèn)子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陽光里。他們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外面的人來人往,邊吃邊聊。她們對于自己的工作,也是各種吐槽。工作累,環(huán)境差;工資低,待遇差。她們總是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消息,真假莫辨。她們住著集體宿舍,有的只是混亂和擁擠。她們希望有機會到別的廠里去,干更輕松的活,掙更多的錢。

      林紅還意猶未盡,卻要去上夜班了。小姚執(zhí)意要開車去送她。他坐進駕駛室時,還沖著林年生眨了一下眼睛。他不明白他那是什么意思。林紅是他的妹妹,他可不能亂動心思。他和陳東梅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知道她也有哥哥,兩個。她出來打工的時間比林紅要短,兩人認識也不過就是一年多一點的時間。

      暮靄籠罩了小鎮(zhèn)。

      小鎮(zhèn)的天色暗下來,但街上的燈都亮了。陳東梅要回宿舍了,林年生就提出送她一段,兩人卻不知不覺走到了江邊的那條公路上。江水如帶。它是渾黃的,寬闊遼遠。遠處有一些船,來來往往,看上去像是靜止的。她說在她老家村子邊,也有一條大河,小時候每年夏天都在哥哥的帶領下去游泳。直到有一年,她一個妹妹被淹死了。

      她說這話時,眼神幽幽的。林年生感覺淹死的仿佛不是她的妹妹,而是她自己?;蛘?,她根本就沒有妹妹。他們聽到江面上傳來了一陣輪船的汽笛聲,就像是從夢里被驚醒。小姚打來電話,說他去他姑姑家了,可能會過一兩小時才回來。

      “沒關系的。”他說,這是情理中的事,“我不急?!?/p>

      “你在干什么?”小姚的聲音里透著某種狡黠。

      “沒干嘛,我在江邊?!绷帜晟f,“一個人隨便走走?!?/p>

      陳東梅低著頭,不說話,用腳踢著路邊的土。

      天完全黑了下來,江風浩蕩。

      林年生和陳東梅時而并肩,時而一前一后,保持著距離。他不知道這個晚上接下來要做些什么,沒了方向。

      小姚從公司辭職了,去了市里的另一家公司。

      毫無疑問,收入比現在要高出一大截。事實上他也并不很在乎錢,似乎更在意平臺。至少他是這樣解釋的。他這樣的人當然可以有多種選擇。雖然離開了,但是他和公司的同事們還保持著聯(lián)系。他是一個熱衷交際的人。讓林年生感到詫異的是,公司里有人說小姚現在的父親其實是個繼父。繼父對他很好。他才兩歲的時候,繼父就到他家了。

      小姚沒見過他的親生父親?;蛘哒f,他只是在襁褓里見過,完全不記得他父親的樣子。當然,他父親現在肯定也不認識他。有傳言說他的父親似乎是個同性戀,林年生覺得這不太可信??刹还苋绾?,小姚并不受這些影響,他是快樂的。林年生感覺他跳槽后,反和他聯(lián)系得少了。關于他的一些消息,林年生是從別的同事那里才得知一二。是的,他不知道為什么他們現在反而生分了。

      林紅真的又換了工作,從一家電子廠去了另一家電子廠。這里的工廠多,各種廠都有。青年男女就像河里的魚一樣地游來游去。事實上,換了廠子工資也并未提高,甚至還少了。但他們只有這樣流動,才能證明自己依然是自由的,不受束縛的。關于林紅的生活,林年生有時還是從陳東梅那里知道的。

      他和陳東梅保持著一種特別的聯(lián)系。

      對于他們之間的這種關系,林年生不希望林紅知道。他相信陳東梅也不希望林紅知道,這個關系只能是秘而不宣的。那個晚上他們坐在江堤上了,然后他吻了她。他的舉動讓她吃了一驚,但她還是接受了。她過去經常聽林紅說起他。她說她很羨慕林紅有這樣的哥哥。她的嘴唇很柔軟,就像是水蛭一樣。后來他時不時地回憶著那樣的感覺,有點古怪的美妙。

      林年生心里隱隱地有種擔憂,他害怕林紅知道。有時他忍不住會想把關系再向前推進一步,甚至是直接一步實現那種目的。但這算是什么關系呢?肯定不能算是男女朋友關系。他在心里是喜歡她的。她比他前面的女友體貼溫順,更有女人味。但他真的沒勇氣和她發(fā)展正經的男女朋友關系,那會成為別人眼里的異類。當然,還有現實的生存問題,他畢竟不是打工族。他甚至暗想,要是自己也和她們一樣,他一定會對她發(fā)動猛烈的追求。

      他和女朋友分手,幾乎已經是必然了。他們已經好久沒聯(lián)系了。偶爾發(fā)個短信,她也是愛理不理的。他感覺她已經有了另外的男友,這種事不奇怪。他記得她最近一次聯(lián)系,是她給他發(fā)了一個短信,只有三個字:算了吧。

      只能算了,林年生想。

      她想要的生活,是他所不能實現的。她的要求并不過分,比如他們需要在這個城市里買一套房子。用她媽媽的話說,“就是公鳥還知道筑巢,引來母鳥進窩下蛋,孵小鳥呢。沒房子,談個屁!”

      林年生不恨她。他承認女友的媽媽講的話是有道理的。她也和他商量過,他們一起辦房貸,但前面的首付款他總是要出的。即便是二手房的首付款,對他來說也是一個天文數字。林紅前一段時間還實地看了好幾處舊房子,面積最小的也是林年生所承擔不起的。在老家的父母也是愁的,他們不知道如何才能幫到他。

      “天啦,太貴了!”林紅驚呼。

      “貴吧,反正買不起。”

      林年生知道不止是他,還有很多和他一樣的年輕人。然而,他再細究單位里的同事,似乎除他之外,別人都有房子。有人甚至買了不止一處。在單位里,別人問他的家庭情況,他也每每說父母雖然是農民,但田里的收入還不錯。這是要面子的話,他們聽來或許半信半疑。只有他自己,心里是發(fā)虛的。

      有同學勸他到別的城市去,他也動過心思。可是,哪個城市的房價會便宜呢?也許他到別的城市能找到高薪工作。然而,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很珍視現在的工作。他知道得到一份穩(wěn)定工作的不易。

      “也可以租房子啊,等將來有錢了再買?!标悥|梅有次和他這樣說。

      她當然是不懂的。處在她這樣的地位,這樣的身份,她可能覺得那樣很好。可是,對他是不適用的。如果他和她戀愛,她一定是愿意得不行的??墒牵旨t知道了就第一個會跳出來反對的。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陳東梅也不會這樣想,她并不是一個愛做夢的姑娘。林年生問過她的人生安排,她說她將來會回老家,種地,嫁人,生孩子?,F在打工說起來很辛苦,但卻可能是她一生里最美好的青春時光。

      林年生心里對她多了一種憐惜,覺得不能傷害了她。農村女孩和城里女孩是不一樣的,他想。小姚有兩次約他再去江北,他都推掉了。他相信小姚不會對林紅有特別的企圖,因為礙于他的友誼,倒有點怕他對陳東梅下手。

      這是他內心很隱秘又很真實的想法。

      這年冬天林年生和林紅約好了,一起回去過春節(jié)。

      他們在新年的元旦前就說好了。

      林紅和陳東梅分開了,就在半個多月前,這讓林年生心里既不安又欣慰。欣慰的是他可以放心地和陳東梅交往了,不安的是不太放心林紅。林紅是多變的。她的心思太活了,用陳東梅的說法是,林紅一晚上能想出二十個主意,可是第二天早晨又全變了。

      林年生現在對她倒是放心了。他并不擔心她的多變。他擔心她過去所藏下的雷。他不知道陳東梅對林紅過去的事情了解多少,感覺上她好像并不清楚。在這次她們重逢前,已經是分開了一兩年的時間了。林紅是投奔她來的。可是,她們最終又分開了。陳東梅還在原來的廠子里,而林紅卻去了鎮(zhèn)上的飯店里打工了。而且,她打工的那個飯店就是他們曾經去過的那一家。

      “飯店的工資比在廠里高多了?!绷旨t說,“老板人不錯。”

      林年生說不出多少反對意見。他記得林紅曾經嘲笑過那個老板的長相,說他像只沙皮狗。他已經記不清那個老男人的模樣了,只記得他后腦勺上一層層擠出的肉褶子。她怎么會到那樣的一個老板手里去干活呢,太古怪了。

      陳東梅早早放了假,她說她現在的這個廠里的生產任務不緊張了。她結清了所有的工資。她有點猶猶豫豫地說,也許她春節(jié)后就不會再回來了。

      “再不出來了?”林年生心里有點吃驚,也有點惋惜。如果她真的不回來了,也許他們就再也沒機會見面了。然而,這卻可能是她唯一的選擇。她是個很現實的姑娘。林年生覺得她是比林紅更實在。她們總是要回到農村里嫁人的,沒有第二種可能。

      她裝成了順路的樣子,其實就是特意來看他。她這是來告別的,而這樣的告別讓林年生心里有點不忍。她如果當年也能考上大學呢?也許就是另一種人生了。她似乎很懷念過去的讀書時光。他聽她背誦過去學的那些課文,覺得她當年的成績應該是很不錯的。她為什么沒能好好讀書考大學呢?她不愿說。

      他在她的臉上看到了悲傷。

      林年生沒有想到她出現得那樣突然。本來她只是給他發(fā)了一個短信,說她已經放假了,她要回老家了。他一個人從單位很晚才回來,天很黑,北風很冷,路上幾乎看不到什么行人了,只有駛來駛去的各式車子。有那么一會,他感覺飄起了雪花。它們打在臉上,竟是下起了小雪。在路燈的光線里,它們紛紛揚揚,就像精靈仙子在跳著優(yōu)美的舞蹈。就在他快要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看到了陳東梅。

      她變樣了。她剪了男生一樣的短發(fā),看上去眼睛更大了。整個人非常精神,就像是中了彩一樣。她穿著一件灰色的長及膝蓋的羽絨服,腿邊靠著一只紅色的旅行箱。保安小李在陪著她,說著什么。顯然,她在等他。

      他的心里一熱。

      那個晚上,她沒有走。他當時以為她是舍不得在外面住宿的錢。他很樂意留她住下,他可以睡在沙發(fā)上。他甚至想到第二天早晨他可以送她去車站。他喜歡她。她很純樸,簡單。同時,他又不得不欽佩她的勇氣。她敢這樣來找他,顯然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想法。林年生裝著隨意地問她怎么會遇上小李,她說她事實上并沒認出他來。是他叫了她,于是兩人就站在路邊聊了幾句。她說她很驚訝于小李認人的本領,而她經常是一個人見了兩三次,也是記不牢的。

      “那你以后也會忘了我。”他開著玩笑。

      “不會的?!彼t了臉。

      他都記不得什么時候見過女生會紅臉了,連在影視劇里都見不到了。

      他喜歡她的小虎牙,尖尖的,雪白的。笑起來,就像咬到了他的心。她和他妹妹是兩個不同類型的姑娘。他甚至有點不明白為什么她們會是好朋友。當然,終究她們還是分開了??磥?,她和林紅的確是不一樣的。

      也許是知道他們從此再不能見了,所以他那天很克制自己。他甚至沒有打算去擁抱她。他也害怕那個小李會說閑話。小李一定是知道她晚上住在他這里的。事實上他這樣顧忌是可笑的,因為無論哪一種情況他都沒法為自己做為證明。他明白她的心思,看見了她眼里的話。但他知道他并不是瓜田的主人。他只是一個行路人,沒有權利因為饑渴就去摘瓜。他想他和小姚是不一樣的人。他為自己的這種克制,感到一種驕傲和滿足。他希望自己的克制,將來有一天,她會永遠地感念自己。

      那個晚上他躺在黑暗里,其實一直都睡不著。他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卻聽不到她有一點點的動靜。他們在黑暗里聊了很長時間,聊各種話題。她想念她的父母、家鄉(xiāng)。他們都沒怎么談林紅,好像都有意識地回避。他問她過去的戀愛,她笑了一下,說那人是個笨蛋。

      “怎么個笨法?”

      她在黑暗里沉默著,仿佛連喘息聲都沒了。

      他以為他觸動了她的傷心事,就不再說話了。他在屏息中,感覺她像貓一樣地從他的身后貼上來,擠到了床上,抱住他。她不說話,只是把腦袋緊緊地鉆在他的懷里,一動也不動。他回過身,聞到了她短發(fā)上的香味。她握著他的手,仿佛生怕他的手會消失了一樣。

      “抱緊我,哥哥?!彼÷曊f。

      他抱緊她,親她的額頭和嘴唇。青春的欲望在他們的身體中間就像海浪一樣洶涌,而且是熱燙的。他一方面掩藏不住年輕男性的力量,另一方面卻又是謹慎地回避著。釋放與克制,在糾纏著打斗。她脫掉了胸罩,親他。他發(fā)現她臉上溫熱,有淚水。

      “你想要嗎?我給你?!彼p聲說。

      他感覺電流在他們身體中間穿過……

      他和她都顫抖了。

      那個晚上,林年生覺得他過去從沒那樣美好過。這是無與倫比的一夜。他覺得他真的是愛上她了。她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了,雖然她只是一個打工妹。

      她走了,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像前一個晚上飄著的雪花。

      林年生心里一直是忐忑的。

      他不知道陳東梅是怎么了,走了以后再不理他了,沒一點點消息。春節(jié)期間他給她發(fā)過好多條短信,一直沒回復。打她電話,信號是通的,有次甚至響了幾下被摁斷了。她為什么不接他的電話呢?是出了什么事?他忍不住這樣擔心。他對她的擔心,甚至超過了對林紅的擔心。

      林紅沒有和他一起回老家。她在電話里說飯店里挺忙的,就不回去了。他們本來是說好一起回去的。到飯店打工后,其實林紅是有更多時間的。她在前不久回去過一次,說是飯店很清閑的。

      “別看老板長成那樣,其實挺好的?!彼f。

      “長得像沙皮狗一樣?!彼厥隽怂浀脑u價。

      他的確忍不住有些擔心,怕她出什么事。他們雖然是兄妹,但他感覺自己并不了解她,更不太懂。她讓他看不透。他生怕她再像過去一樣,走老路,哪怕只是一閃忽。

      村子里的雪很大,到處都是雪。

      雪白一片。

      靜謐。

      春節(jié)的假期還沒滿,林年生又回到了城里。他感覺再住下去,會忍不住把心底的一些秘密說出來。

      回城的長途汽車上,他看到經過的那些村莊,遠遠近近的,大大小小。它們和自己的家鄉(xiāng)有點像。陳東梅的家鄉(xiāng)呢?應該也是大抵如此吧,他想。他看到一條小路上,走著一個年輕的女子,他覺得她和陳東梅有些像。

      他知道那只是錯覺。

      那個晚上他們太瘋了。他不明白她怎么會爆發(fā)出那樣大的力量。她一邊哭,一邊抱緊他,像是溺水者抱住了一棵大樹。他內心里冒出一個念頭,心想他其實可以娶她。是的,她是一個好姑娘,他可以娶她。如果他娶她,又會怎樣呢?總是可以生存下去的,無非艱苦一些罷了。他現在也是艱苦的。兩個人的艱苦,會比各自一個人的艱苦更難過?

      “傻,”她顯然是吃了一驚,“說傻話?!?/p>

      男人在這時候容易說傻話,他想。但其實他是真心的,雖然他承認那是一時沖動,沖動之下的真情流露。

      “別走了,不要走?!彼f,“就住在這里?!?/p>

      “算啥呀?”她語氣里帶著嘲弄。

      “我說了呀,娶你?!彼f得很肯定。

      她不說話,緊緊地摟著他。她豐滿結實的乳房貼著他,就像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沉甸甸地交給他了。他也的確不想放她走,不想她離開。他希望她春節(jié)以后還會出來打工,還能和他重逢。只要他們能再見,事情就有可能再發(fā)展。

      他們都能感覺到天快亮了,因為屋里已經開始慢慢有了灰白色。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等他醒來時,卻發(fā)現她已經不在了。

      她走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做了一場夢。

      坐在車上,他再次撥打那個號碼,卻是提示“號碼是空號”。外面又下起了雪,林年生看著車窗外,心里有點發(fā)涼。

      林年生覺得他理解不了她,就像他不能理解林紅。現在的女孩子個個都很古怪么?他想,自己只有努力的工作,才可以忘掉這些事情。

      它們像亂麻一樣堵塞在他的心里。

      林紅來看過他兩三次,一切都還很不錯的樣子。她說在飯店里打工比在工廠里好多了,老板很大方,不苛刻。說起陳東梅,她說她也不太清楚,好久不聯(lián)系了。聽上去,她對陳東梅已經失去了原來的熱情。

      “將來還是回去吧,在外面辛苦的。”他想了想,還是這樣對林紅說了,“在飯店里有什么好打工的呢,又學不到技術?!?/p>

      他說的“將來”,其實就是現在的意思。

      “再說吧?!彼πΑ?/p>

      在這個問題上,或許看上去很單純的陳東梅更現實些。最終的命運是不會被改變的,不如趁早就去適應它。這樣一想,她最后的那次行為就容易理解了。她骨子里,或許比林紅更極端。林紅不是極端,是極端的另一個方向。

      林年生后來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陳東梅,既然她是這樣決絕。

      他理解不了她,她是一個謎。

      人們看到的或是談論的所謂生活,其實是不存在的,他想??吹降幕蚴钦務摰模际潜韺?。眼見不為實。真正的生活是私人化的,在每個人的內心里。以他自己來說,別人看到的,和他自己的真實經歷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林年生上班后得到的第一個消息是公司可能要選幾個骨干,外派到南方的分公司。凡外派的,當然都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提拔。提拔就意味著要漲薪水。在公司里,職級之間的薪水差別是非常大的,尤其是考核獎。有同事暗示他,應該去爭取一下。

      對這樣的問題,林年生不敢想。公司里像他一樣的年輕人不少,雖然他也認為自己的工作很努力,各方面表現不錯,但好運卻并不一定會落到他的頭上。用小姚過去的說法,他們也許一輩子只能做普通的職員。雖然他們公司是靠技術吃飯,但提職的人除了技術之外也還是需要一定的人脈。小姚都跳槽了,而他的人脈是自己的十倍也不止,他想。

      單位里的人,還會時不時地提起離職的小姚,說他的現在種種。他們都知道小姚過去和林年生是不錯的,但現在小姚已經基本不和他聯(lián)系了。林年生心里感覺怪怪的。生活或許就是這樣,有許多的悖謬。最讓林年生感到羞愧的是,小姚的父親,其實是個開小飯店的。而這個混得很差的名聲遠揚的老男人,居然和店里的女服務員在一起鬼混。也不知道那個年輕的姑娘,看中他啥了。

      林年生從人們談論時欲言又止的樣子,已經猜到了他們說的是誰。他當然不能相信那是真的。世上有很多事,根本就是謠言,不可信。但有些事情的確也是說不清的,只有當事者自己心里清楚。他覺得他應該努力一下,或許派駐到外地對他更好。

      他決定要去爭取。

      一年多后的一個秋天,林年生回到了陵州。

      他是回這里的總公司處理相關業(yè)務的,有些東西要當面匯報。如今他已完全適應了在南方分公司的工作,甚至喜歡上了那個城市。從到分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起,他就決定把自己和過去做一個徹底的切割。他甚至連原來的電話號碼都換了。

      回到陵州,他本想和林紅見一面的。他們也有好長時間沒聯(lián)系了。在他去分公司前,她給他打過電話,說她手里有一筆錢。那是一筆不小的款子。她說全給他,支付首付。他拒絕了。他真的不想要她的錢。一來是她的這點錢不足以首付,二來他不想給自己的心里增加負擔。他也害怕她那錢的背后潛藏著什么危險。對于那事的傳聞,她是堅決否認的。她說她根本不可能看上那個老板的,那么大的年紀。

      辦完了公司的事情,第二天就要回分公司了,他給林紅打電話。電話卻一直沒人接。一直到半個小時后,她才回電,告訴他,她正在忙著,準備回老家了。

      “好,挺好的?!彼f。

      他感覺心情不錯。

      晚上有朋友請他去城南吃夜宵,他立即就答應了。城南的老街,興起了夜市,生意紅火。大排檔夜市,差不多有一里地長,熱鬧得不行。大多是賣燒烤的,也有湯包、鴨血粉絲和各種特色煲。攤主們熱情地對著每一個經過的客人招呼著,宣揚著自己家的美食。

      老街舊意,燈火璀璨,游人如織。

      林年生突然發(fā)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保安小李。他正立在攤邊向客人熱情地招呼著。而在他身邊一個正在忙碌著的身影,仿佛也有點眼熟。

      當她直起腰的時候,他看到了,是陳東梅。

      她也看到了他,怔住了。

      夜色里,他們仨在那一刻都凝固住了,像是一幅剪紙里的人像……

      責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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