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對于幸運兒,常常意味著溫暖和幸福;但對于不幸者,則是人間煉獄。厚厚的四堵墻,不僅隔絕了吶喊的聲音,也扼殺了希望與覺悟。
《聲音》出自意大利女作家達契亞·瑪拉依妮之手,這部偵探小說旨在揭露女性在社會和家庭中受到的侵害,以引發(fā)社會關注和思考這一沉重卻普遍的話題。
當前,女性遭受暴力的新聞時常占據頭版頭條,駭人聽聞的各類時事刷新著人們的認知。但在大概20年前,敏感成熟的瑪拉依妮就已經在用流暢細膩的筆觸為女性發(fā)聲?!堵曇簟愤@部作品并沒有因出版于20世紀90年代而顯得陳舊,反而緊跟現實的步伐。一方面,作家對題材的選擇和感悟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歷史的局限;另一方面,女性承受著身體、心理等各種形式的暴力并不是專屬于當代的現象,而是如蝗蟲一般吸附在歷史這顆參天大樹上幾個世紀了,幾乎各個時期都有。社會一直在向前發(fā)展,但對于女性權利方面的思考與認識似乎停滯了。
《聲音》中,女主角米凱拉·卡諾瓦是私人電臺的記者,她在出差回來當天意外得知女鄰居安杰拉慘遭暴力殺害,同時她還巧合地接受了一項臺里的新工作:針對女性受害的犯罪行為制作40期節(jié)目。為了撥開迷霧,米凱拉用自己小巧的錄音機,在談話、拜訪中直接或是偷偷地記錄下與安杰拉案件有關人員的聲音。與此同時,米凱拉從索菲亞警官手中獲取了近年女性遭受暴力的案件記錄,卻發(fā)現最后幾乎都不了了之,很難抓住真兇。米凱拉的內心震撼而悲憫,她不希望安杰拉的案件也變成未解之謎。歷經抽絲剝繭的調查后,她看到了更多女性的悲劇。米凱拉或許不是一位超級偵探,但卻通過小小的錄音機,讓人們在不同聲調嗓音和每個音節(jié)的抑揚頓挫間聽到了真相、謊言、羞愧、瘋狂、痛苦和壓抑。
小說中的阿黛爾警官說:“導致女人死于暴力的原因大都來自家庭。家庭內部是一個雷區(qū),很難了解家庭成員之間的深層的關系,很容易迷失在里面。這時候情況會一團糟,家庭成員會相互指控,從司法角度上講,事情會變得很復雜?!彼€提到:“百分之四十的犯罪發(fā)生在家庭內部,百分之七十二的受害人是女性?!边@些讓人心痛的數據背后是一樁樁人間悲劇,家不再是遮陽避雨的保護傘,而是罪惡的溫床,暴力可以發(fā)生得肆無忌憚且不為人知。
人們可以為在家庭暴力中遭受毆打的女性做傷情鑒定,卻很難修復她們心靈的傷痕。在看似正常的家庭生活中,很多女性可能還未意識到自己正在遭受心理虐待,因為某些心理施虐行為很難令人察覺,譬如心理學術語“煤氣燈效應”,其作為一種施虐方式常常在親密成員之間施行,大多是針對家庭中的女性。這個詞現在已經頻繁運用在臨床研究、文學以及政治評論中,它最早出現于劇作家帕特里克·漢密爾頓在1938年創(chuàng)作的劇本《煤氣燈下》。劇本中,繼承大筆遺產的單純少女愛上了一個看似紳士迷人、實則心狠手辣的男子,婚后,居心叵測的丈夫想慢慢逼瘋妻子以謀取遺產,他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對妻子進行心理施虐的呢?首先,丈夫故意交給妻子一些小東西,讓她收好,但之后他又偷偷把東西藏了起來,然后質問妻子東西去哪了,妻子漸漸覺得自己的記憶有問題。其次,妻子看見家里的煤氣燈忽明忽暗,丈夫卻說這是她的幻覺,實則這一切都是他在暗自操控。再次,丈夫限制妻子的社交活動,并到處宣揚她的精神有問題。最后,丈夫對妻子的態(tài)度越來越冷漠,并不斷指責她,妻子的情緒漸漸失控。煤氣燈效應實際就是一種慢性心理虐待,一種緩慢而持續(xù)的操控和洗腦,施暴者常常傳達出“你有問題”的信息,施暴者說的話完全沒有根據,或者嚴重夸大其詞,故意將一些“罪名”安插到受害者身上,目的就是對受害者進行心靈打擊,摧毀受害者的自主意識和判斷能力,加劇其自我懷疑和羞愧感。如果受害者對施暴者有依賴,或者對自己了解不夠,就會漸漸相信施暴者的話,并且“認罪”。受害者最終會把施暴者理想化,接受他的全部觀點,感覺自己必須完全依賴于對方而活,從而也就失去了對自己生活和思維的掌控。
《聲音》中,安杰拉和姐姐盧多維卡很小便失去了父親,她們的母親看似美麗得體,內心卻極不成熟,也不獨立。繼父埃利亞是一位頗受尊重的建筑師,在外人看來氣質翩翩,在工作領域也頗負盛名。繼父在這個家中享受著國王般的待遇,他可以站在高處為所欲為。外人眼中的完美繼父埃利亞,在家庭生活中卻愈加肆無忌憚。盧多維卡和安杰拉經歷了一場場狂風暴雨而慢慢長大,她們始終無法擺脫這樣一個惡魔,為什么呢?真的有人會愛上把自己推上絕路的劊子手嗎?確實不能否認這種可能的存在。
女性內心敏感脆弱,并且渴望關懷和愛意,因此更容易成為心理施虐的對象。繼父多次對盧多維卡說她的牙齒又丑又亂,盧多維卡最后把自己的牙齒全部敲碎,換上了假牙。繼父時而暴力,時而溫柔地對待盧多維卡,盧多維卡將他的話奉為神囑,認為他的話絕對正確,依附他而生存,只有在他的肯定中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在年復一年的心理折磨和暗示下,受害者對劊子手產生了可怕的愛與盲目的信任,終其一生都很難擺脫。承受心理暴力的女性最后都容易失去判斷力,趨于迷茫、隱忍、麻木,宛如牽線木偶。
事實上,家庭中惡意的心理暗示并不少見,夫妻之間的相互控制、對孩子的全面否定等都屬于這個范疇。特別是在一些看似體面的高階家庭,心理施虐已經取代了大打出手,看不見的靈魂深處可能已經滿目瘡痍。欺騙對方、限制社交、強加偏見、樹立威嚴、強調自己的正確性是心理施虐最為典型的手段。萬家燈火璀璨如暖陽,但在拉上的窗簾之后,人們需要更理智地處理親密關系。
心理施暴的標準難以界定,受害者不僅有女性,也有不少畏懼妻子的男性與得不到合理尊重的孩子。德國著名政治家保羅·約瑟夫·戈培爾曾說:“謊言重復一千遍就成了真理?!比粘I钪?,如果發(fā)現自己正在被心理凌虐,一定要堅定對自我的認知,因為救贖來源于自身,更多地了解自己,維護好正常的社交關系,客觀分析他人的行為,不要過分依賴,更不要羞于啟齒和拒絕,那就能在這場心理戰(zhàn)中立于不敗之地。
(四川外國語大學)
作者簡介:李燕超(1994-),女,江西南昌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意大利語語言文學。